黃耀珠
這是一把上﹃斬﹄貪官下﹃斬﹄惡霸的寶刀……
傍晚,一輛皮卡車停在了烏云縣城一間房子前,一位男子從車上拖出一個沉甸甸的麻袋。
男子叫張方,今年34歲。前段時間,他看到烏云縣的招商公告:凡是到當?shù)匕l(fā)展綠色農(nóng)業(yè),連片種植200畝以上的,政府每畝獎勵500元。于是,他到烏云縣蟬鳴鄉(xiāng)承包了500畝地種植黃秋葵。如今,他掙了不少錢,成了當?shù)卣猩桃Y的典范。
但有一事,讓他格外鬧心。他那25萬種植補助,縣里已撥給蟬鳴鄉(xiāng),鄉(xiāng)長莫善待卻一直拖著不肯給。他只好咬咬牙,花5萬元買了莫善待的一塊石頭。
其實,在烏云縣一塊石頭賣出5萬元尋常得很。廣西母親河紅水河橫貫縣區(qū),上世紀80年代末,一伙臺灣人從河里撈上來幾十塊石頭,再根據(jù)各個石頭的形狀,給它們配上相應的底座,看起來像魚的,配浪花形的,像只青蛙的,配荷花形的底座,取上“魚躍龍門”、“金蟾伏塘”等動聽名字,說是稀罕的寶貝,最后賣了一大筆錢。
當?shù)仡I(lǐng)導隨后給這些石頭起了個雅號——奇石,然后拉著它們赴北京展出,“烏云奇石”就此被炒紅了。
在烏云,流傳著“黃金有價奇石無價”的說法,即你可以把奇石當作純粹的石頭,也可以把它當作價值連城的觀賞佳品。于是誰的官大,誰的奇石就值錢,奇石成了貪官們斂財洗錢的工具。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為了早日得到25萬補助款,張方含恨向莫善待買了那塊他認為分文不值的奇石。他正感慨間,門外突然傳來“砰砰”的敲門聲。
半夜敲門,準沒好事。他湊近貓眼一看,門外站著個中年漢子,顯得十分著急,他邊敲門邊說:“我是你小結(jié)市的老鄉(xiāng),開門啊。”聽口音,他是小結(jié)人不假,但這時情況不明,豈能放他進屋?張方正在沉默,遠處有人高喊:“他在那兒,快!”
中年男子越發(fā)著急了,連聲問:“你手機號多少???”
聽那喊聲,帶著絲絲殺氣,張方更吃不準他的來頭了,繼續(xù)沉默著。那人只好報出了自己的手機號,并說:“記得給我打電話啊?!闭f完匆忙離去。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追著他遠去了,張方趕緊報了警。
如果剛才自己一時心軟放他進屋,不知會有什么后果?不過他是自己老鄉(xiāng),老鄉(xiāng)有難,不幫一把實在有些過意不去,張方一夜沒睡,不斷自責。
第二天,他忍不住撥打那人的電話,卻無人接聽。也許昨夜他已經(jīng)遇難了,張方心情無比沉重。
幾天后,張方正要開車去基地,只見一個瘦高男子頭纏繃帶,一瘸一拐地迎了上來:“張老板去哪兒啊?”他的語調(diào)里帶著濃重的鼻音,正是前幾夜來敲門的老鄉(xiāng)。
“你被他們打傷了?”張方萬分愧疚地問。來人艱難地點點頭:“在醫(yī)院昏迷了四天?!?/p>
原來他叫李成林,聽說在烏云打撈奇石很賺錢,便買了艘小鐵皮船,帶上另一位老鄉(xiāng)譚興來到當?shù)靥柗Q“十五灘”的河段作業(yè)。前幾天,他們撈上來一塊極為罕見的奇石,想賣給張方。
那塊奇石長約2米,前端寬大,后端收縮成一道弧形,并且上厚下薄,通體黝黑,整個形狀猶如千年寒鐵鑄成的大刀,透露出森森的威嚴。如此少有的奇石,再加上火爆的行情,估計能賣個百把萬。果然,船一靠岸,買主們都涌過來圍著它嘖嘖稱贊。其中一個叫藍邦隊的,搶先一步騎坐在石頭上,嚷嚷道:“它是我的了,大家散了吧?!?/p>
藍邦隊是十五灘的惡霸,只要他看上的石頭,沒有誰敢去爭搶的。等他站起來,李成林才發(fā)現(xiàn),剛才他用屁股遮住了一個天大的秘密——石頭的末端,竟然有個巴掌大的天然形成的“包”字。
不消說,它就是包公的狗頭鍘,就是“辟邪大刀”,用它來鎮(zhèn)宅,多少鬼魅都要聞風喪膽溜之大吉!現(xiàn)在,它起碼價值500萬了。
藍邦隊當然知道它價格不菲,開價說:“200萬”。李成林道:“450萬。”差價太大,藍邦隊悻悻地走了,邊走邊說:“石頭你千萬別賣啊,價錢還有得商量?!?/p>
它是能讓人一夜暴富的寶貝,也是惹禍的根由。驚喜過后,兩人反復商量,覺得還是先把它沉入江中,等找到買家再撈上來才穩(wěn)妥。
一人藏物,百人難找。看著蕩漾的水波,李成林想到能買得起它并且比較可靠的,只有張方了——他是同鄉(xiāng),不怕他不認賬;而且他事業(yè)有成,財力雄厚。
事不宜遲,他連夜趕來,想和張方商洽。不料半路撞倒一個小青年,被他們圍攻毆打。他奮力逃到張方家門,又被發(fā)現(xiàn)了,直到他被磚頭砸中倒地,那伙人才一哄而散……顯然他們是藍邦隊派來的打手,想殺住自己的銳氣,好壓價買下“辟邪大刀”。
張方聽得心驚肉跳,卻也動了心思。不是猛龍不過江,估計石頭到了自己手上,藍邦隊也不敢怎樣,于是他說:“先去看看吧?!?/p>
李成林和譚興開船帶著他來到拋石地點,譚興穿好水鬼服,下水撈石。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估算氧氣將盡,譚興才浮出水面,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沒了……石頭沒了?!?/p>
“???”李成林四處打量了一番,確定地點是對的,說,“是不是你搜得不夠仔細?”
譚興叫屈道:“氧氣都用完了,能不細嗎?”
李成林聽罷,迅速甩掉外衣,扯掉頭上的繃帶,套上水鬼服,背上氧氣瓶跳入水中。不一會兒,李成林浮出水面,同樣慘叫:“沒了,真沒了……我的500萬沒了,一定是藍邦隊偷走的……”
這時,下游開來一只小船,船上的人忽然歡呼:“發(fā)了,我們發(fā)大財了……”原來是藍邦隊一幫人,船上還有個家伙,拿著攝影機不停地拍攝。張方不愿暴露行蹤,鉆進船艙躲起來。
藍邦隊站在船頭,樂呵呵地招手說:“李老大,我們今天撈到寶貝了,過來看看吧?!?/p>
李成林跳將過去,只見對方甲板上赫然擺著自己日思夜想的辟邪大刀!
“它是我的石頭,我跟你拼了?!崩畛闪只鹈叭桑瑩渖先グ阉{邦隊打倒在地。藍邦隊身后的幾個打手隨即握著棍棒,惡狠狠地上前來,他只好逃回自己船上。
藍邦隊喝住手下,陰陽怪氣地說:“李老大你誤會了,這是我剛撈得的石頭啊。難道你們那塊弄丟了?早知如此,賣給我多好?!?/p>
對方人多勢眾,動起手來兇多吉少,李成林和譚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揚長而去。
“他們用攝像機拍了照,足以證明辟邪大刀是自己撈的,報警打官司都不頂用了,聽說他和鄉(xiāng)長莫善待還是拜把子兄弟,黑白兩道都有人,這啞巴虧你們吃定了?!睆埛竭B連搖頭。
回到縣城,張方越想越氣:藍邦隊能在當?shù)貦M行,全仗著莫善待庇護,辟邪大刀如此貴重,藍邦隊應該會孝敬給他吧?我去會會莫善待,看能不能找到反擊機會。
于是,他開車直奔莫善待家。莫善待拉開一條門縫,探出腦袋問:“張老板有何貴干?”
張方肩膀一沉,硬生生擠進屋里,低頭一看,客廳正中擺著個黝黑發(fā)亮、形似大刀的粗壯物件。張方強壓怒火,假意說:“你拖欠我補貼款一年半了,該給了?!?/p>
莫善待立刻撥通鄉(xiāng)出納的電話:“黃秋葵基地的25萬補助款,明天一定轉(zhuǎn)給他啊……”
心里有鬼,這才舍得付錢打發(fā)我走啊,我偏要耍弄你一番。張方?jīng)]有告辭,而是俯身端詳那塊奇石:“好一把辟邪大刀,鎮(zhèn)宅的寶物啊!可你這宅子,滿滿的邪氣?。 ?/p>
“你也知道它叫‘辟邪大刀,是鎮(zhèn)宅的寶物啊!那還說我屋里有邪氣?”莫善待無比詫異。
張方定了定神說:“看它的形狀,不就是包公的狗頭鍘嗎?可是專斬邪惡之徒……”
他話音剛落,莫善待“哦”了一聲,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幾天后,鄉(xiāng)黨政辦打來電話,叫張方次日上午去鄉(xiāng)黨校參加廉政教育基地揭牌儀式。
廉政教育和我一介商人有啥關(guān)系?張方狐疑地趕到鄉(xiāng)黨校。只見其他外來的客商、村委會以及七站八所的干部都來了,鄉(xiāng)黨政辦主任正手忙腳亂地指揮大家列隊站好。黨校門口左側(cè),有一個約1.8米高的臺子,用紅布遮得嚴嚴實實的,不知里面是什么東西。
莫善待拿著稿紙,念了一通廉政教育及成立廉政教育基地的意義后,指著左側(cè)門口那個臺子,說:“大家知道這是什么嗎?這是一塊罕見的奇石,石中瑰寶?!?/p>
莫非是“辟邪大刀”?張方心中一驚。
“這塊奇石,不但像大鍘刀,上面還有個天然的‘包字,它就是‘辟邪大刀啊。把它當作廉政教材,是不是既能弘揚咱們奇石文化,又能震懾那些吃、拿、卡、要的干部?各位外商,你們也別搞行賄送禮那一套了,‘辟邪大刀也盯著你們?。 ?/p>
在場的人議論紛紛,恨不得馬上一睹它的尊容。張方卻是另一番心情:莫善待這老狐貍,分明是被自己那天的說法嚇到了,不敢再用它來鎮(zhèn)宅,于是,打著反腐的旗號化私為公,由政府把它高價贖買下來,既當婊子又立牌坊。
“鄉(xiāng)政府整整花了600萬,才和我們本地石農(nóng)藍邦隊把它買下來。也許有人會問,它值這么多錢嗎?其中有腐敗嗎?值得,也沒有腐敗。因為它極為神奇,縣奇石館已經(jīng)向縣政府請示,想爭取700萬資金,向我們轉(zhuǎn)購它來做鎮(zhèn)館之寶。如果把它轉(zhuǎn)讓出去,我們還能多賺100萬,有腐敗嗎?我敢說,這是鄉(xiāng)領(lǐng)導班子一項重大而正確的決策?!?/p>
我老鄉(xiāng)只敢對它叫價500萬,你卻加碼100萬將它轉(zhuǎn)賣給國家,真是貪得無厭,無恥沒有下限!張方恨得雙眼冒火。
莫善待說完,微微一笑扯掉臺子上的紅布,一塊大鍘刀赫然出現(xiàn)在人們眼前,莊嚴肅穆,威風凜凜。刀架下面的大理石基座外沿,刻著“鄉(xiāng)廉政教育基地”幾個深紅大字。
盡管早已見過,張方仍被它沉穩(wěn)大氣的架勢震懾住了:果然是天生好刀??上О?,它竟成了別人貪腐的工具!
突然,他的肩頭被人拍了拍,回頭一看,藍邦隊正笑瞇瞇地看著他:“張老板你看得好入迷,難道是資深的奇石愛好者?”
張方懶得理他,機械地“嗯”了一聲。藍邦隊把他拉到一邊,說:“紅水河里什么寶貝沒有?我手上還有和這一模一樣的石頭?!?/p>
“你就使勁吹吧,這么天造地設的石頭,能有第二塊?”張方?jīng)]好氣地說。
“張老板,我知道你發(fā)了大財才和你說的,我真的有這種石頭,并且價格減半,你想要或者能幫我找到買主嗎?”
張方看他不像戲言,但對他素無好感,便胡亂地點點頭。藍邦隊笑了:“此事暫時你知我知,大買賣咱們悄悄地做,行不?”
“隨你?!睆埛诫S口應道,懶得受他糾纏,走了。
想扳倒莫善待千難萬難,但訛他一筆錢,也許不是問題。
儀式結(jié)束后,張方來到李成林的船上,換上無名手機卡,啟動變聲模式,對莫善待威脅道:“莫鄉(xiāng)長,我有段音頻資料,能證明你損公肥私低買高賣了‘辟邪大刀,咱們談談吧?!?/p>
原來他去莫善待家探訪時,偷偷錄下兩人的對話。這段錄音,足以證明辟邪大刀原先存放在他家中,鄉(xiāng)政府花600萬購買的,很可能是其本人的奇石,公布出去將使他飽受質(zhì)疑!
“你是誰?”電話那頭莫善待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打錯了?!比缓缶蛼鞌嗔穗娫?,再打過去已無法接通。張方頓時滿臉冒汗,莫善待太狡猾了,吃定了自己只想求財,不敢舉報他的心理,怎么辦呢?他尷尬地對李、譚二人說:“等,再等兩天,沒回話我們直接殺上門去,逼他要錢?!?/p>
幾個交鋒,幾次敗落,張方身心疲憊,索性在船上呼呼睡去。
一覺醒來,莫善待發(fā)來個網(wǎng)址鏈接。張方打開鏈接,卻是一堆黃色圖片。緊接著,莫善待又發(fā)來信息:你手機還好嗎?張方趕緊打開文件夾——那段錄音不見了。
“證據(jù)被網(wǎng)絡病毒刪除了,莫善待的錢敲不了了。”張方跌坐在甲板上,苦苦沉思:除了藍邦隊這些混混,難道莫善待身邊還有網(wǎng)絡高手?
“想起來了!”他拍拍腦袋,從鎖匙串上解下一個U盤,遞給李成林,“錄音我以前復制了一份,好好保管啊,以后全靠它了?!崩畛闪窒渤鐾猓⌒牡匕阉掌饋恚骸靶?,我保證守得穩(wěn)穩(wěn)的?!?/p>
第二天下午,張方又來到船上,問李成林:“U盤呢?”
李成林摸摸口袋,傻眼了:“中午譚興邀我上山散心,可能刺叢勾壞了口袋,不知掉哪兒了?!?/p>
“哼?!睆埛嚼湫Φ?,“一定是譚興偷走的,他就是內(nèi)奸?!?/p>
“胡說!”譚興叫道,“你有什么證據(jù)?”李成林早已按捺不住,搧了他幾耳光:“昨天,張哥偷偷叫我留意你會不會半夜來偷U盤,不料你真來了!”
“知道我為什么會懷疑你嗎?”張方指著譚興的鼻尖道,“我想如果之前你被他們收買了,你們藏在河底的石頭,能不被發(fā)現(xiàn)嗎?這次我壓根就不信莫善待能通過鏈接把錄音刪除了,他沒那技術(shù)。他發(fā)來色情鏈接,不過要掩蓋你幫他刪除錄音的真相。于是,我假意說還有備份錄音,看你有何反應。”
一番話,說得譚興啞口無言。張方翻找了一陣,在他床底抽出一個黑袋子,里面全是百元大鈔!
李成林怒不可遏,對他又踢又打:“你收了藍邦隊的錢,還假模假樣地和我們?nèi)屖^!”
譚興抱著頭一邊躲避,一邊哭號:“你住院期間藍邦隊帶人沖上船來,不說出藏石的地點,他們會打死我的……”
“他們恐嚇你就怕了,那你收了他們的錢怎么不吭聲,想獨吞吧?”李成林越說越氣,抓起一把鐵鏟便想拍下去。
張方趕緊奪下鐵鏟:“大家兄弟一場,我相信不是被逼無奈,譚興不會如此的,互相諒解吧。更何況你們并非一無所獲,總算得到了藍邦隊的買路錢吧?”
幾天相處,李成林已把他當作領(lǐng)袖,也算上他一份,把錢數(shù)了一遍,共15萬,每人分得5萬。張方料定李成林已難和譚興相處融洽,于是送譚興上岸,千叮萬囑:“盡快趕回老家,平安是福?!?/p>
張方救了自己不說,還讓自己分到份子錢,譚興既是愧疚又是不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這天早上,張方正賴在基地的床上,門外有熟悉的聲音喊道:“張哥,我給你送寶貝來了?!?/p>
他開門一看,外面停著輛面包車,譚興在車上沖著他傻笑——這小子怎么不走了?
張方往車里一瞅,有個黑黝黝的大家伙,不正是辟邪大刀嗎?他嚇了一跳,連忙跳上車關(guān)緊門窗,追問道:“你咋把它弄來了?”
“偷來的唄,別看這家伙五六百斤,做個簡單的支架,就能拖上車了?!弊T興說,“張哥,你不但救了我的命,還把份子錢給我,我要向你報恩啊。”
聽他說完,張方卻氣歪了臉:“你在害我啊。如此貴重的東西丟了,警察還不拼命尋找?另外它上過報紙電視,還能再外露嗎?誰敢要它,不是自取滅亡嗎?”
“哎呀,我沒想那么深?!弊T興一聽,懊悔不已。
“快把它丟了,讓警察盡快找到它,你我才能逃過牢獄之災?!睆埛较肓讼耄奥犝f鄉(xiāng)里明天要在牛鬧村清淤水利,你偷偷把它丟入渠道中吧,會有人發(fā)現(xiàn)它的?!?/p>
“大哥你真聰明,看問題想辦法透亮得像玻璃一樣?!弊T興憨厚地笑了。真是天地造化的好石頭啊,張方忍不住又看了辟邪大刀一眼,用手輕輕撫摸。咦,好像“包”字有彈性???他用指甲壓了壓,一道清晰的痕跡出現(xiàn)了,他忍不住叫出來:“這不是辟邪大刀,它被替換了?!?/p>
敢將數(shù)百萬元的奇石調(diào)包,真是膽大包天。張方陷入了沉思:“我明白了,聽說,過兩天鄉(xiāng)黨校要拆除重修,到時候開鏟車的假裝失誤,把假石頭弄壞了,然后丟掉,誰還知道它是調(diào)包的?幾年后,再從某個河段將真貨‘撈出來,說是新的‘辟邪大刀又現(xiàn)世了,反正奇石的故事不怕炒作,越奇葩越好,他們又能拿它去賣錢了,好歹毒的奸計!”
顯然能實施這計劃的,只有鄉(xiāng)長莫善待。想到這兒,張方憂心忡忡地對譚興說:“現(xiàn)在石頭被盜,計劃失敗,莫善待和藍邦隊一定也在苦苦追尋它的下落。如果被他們逮住了,由于擔心盜竊國家財產(chǎn)的罪行暴露,他們可能會殺人滅口??!”
“那我……那我現(xiàn)在就把它丟了?!弊T興嚇得魂飛魄散,啟動車子便想沖往牛鬧村。
“不,多行不義必自斃?!睆埛睫D(zhuǎn)念一想,笑逐顏開,“他們不是在自掘墳墓嗎?只要我們報警說明情況,他們就死定了……”
但不容他掏出手機,后面忽地飛來一部商務用車,藍邦隊帶著五六個人跳下來,朝譚興車里一看,說:“張老板啊,我說過有同樣的石頭低價賣給你的,你為什么要做賊呢?現(xiàn)在跟我回鄉(xiāng)里投案吧。”
原來,莫善待和藍邦隊偷梁換柱,是想把真的辟邪大刀賣給自己啊,只是被譚興橫插一杠子,變成了眼前的局面,張方恍然大悟。他正想著如何辯解,卻被他們扭住雙手,搜走了手機,又在嘴里塞上毛巾,綁得嚴嚴實實,連同譚興一起押上小車,往紅水河開去。難道他要將我們沉尸河底?張方暗暗著急。
車子行駛到一處偏僻河段,打手們果然從草叢中找出兩塊石板,放在他們后背綁扎起來。藍邦隊在一旁冷冷地說:“老子今日犯忌見不得血光,就這樣送你們上路吧?!?/p>
張方口鼻被壓到淤泥里,幾欲窒息。完了完了,他的心怦怦亂跳,可現(xiàn)在手不能動,口不能言,如何是好?
他心念一轉(zhuǎn),拼力用右腳尖在泥地上畫出一個“錢”字,又用左腳在地上畫出“400萬”的字樣。心想藍邦隊以前曾說過要半價將類似的奇石賣給自己,現(xiàn)在多寫個100萬,看他有何反應。
藍邦隊果然被撩動了,扯掉他嘴里的毛巾說:“你當真肯出400萬買我的奇石?”
張方深吸了幾口氣,破口罵道:“他媽的,你說要賣給我一塊相似的石頭,總不見兌現(xiàn),那我能不去偷嗎?你說說,為什么要對我痛下殺手?”話外之音,表明了他和譚興根本不知道眼前的“辟邪大刀”純屬假冒。
藍邦隊信以為真,掏出手機離開人群向莫善待匯報,好半晌,才回來訕訕地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張老板你們偷了國家財產(chǎn),當然要給你們點懲罰了,別介意啊。呵呵,只要你買我們的石頭,一切都好商量。”
當下雙方商定,先由藍邦隊將眼前的“辟邪大刀”拉回去處理妥當,再將類似的奇石拉到張方的基地,按照400萬元價格成交。
藍邦隊一伙隨后將兩人押到一個山洞里,綁在石柱上?!霸趺床环帕宋覀??我要反悔,我要減價。”張方抗議道。
“現(xiàn)在放你們出去,如果被警察捉住,我也擔著包庇罪不是?委屈你們了,我留下個兄弟好好照顧你們?!彼{邦隊打著哈哈走了。
命暫時保住了,但到時怎么甘心付給他們400萬?張方一籌莫展。
“如果李成林知道我們被關(guān)在這里多好啊,他一定會來救我們的?!弊T興嘆息道。
“哦,剛才緊張過度,我把他給忘記了?!睆埛叫南掠侄嗔艘粚討n慮:藍邦隊會不會認為他也是盜竊假大刀的同伙,也去追捕他,進而發(fā)生不測呢?逃走,必須想方設法逃走,叫他共同避險!
他苦思良久,才試探著喊來看守,示意他關(guān)注自己手腕上的手環(huán):“兄弟怎么稱呼?認識這玩意嗎?”
“韋三?!笨词負u著頭答道。張方神秘兮兮地說:“它是個寶貝,很好玩的,你戴著它走幾圈就知道了?!表f三將信將疑,戴著手環(huán)在洞里踱起步來?!耙?、二、三、四……”張方在一旁數(shù)著他的步數(shù)。數(shù)到100步,張方叫他看看手環(huán)的顯示。“剛好100,挺神奇啊?!表f三驚叫道。
張方笑了:“它是我托人從美國買來的,中文名叫‘黑色幽靈即時監(jiān)視器,剛才它已經(jīng)把所有的情況都一邊錄像,一邊傳送給了我朋友,你們誰也逃不掉了?!?/p>
韋三嚇了一跳,摘掉手環(huán)摔到地上:“故弄玄虛,唬誰呢?”
“信不信由你,但你得承認我夠聰明吧?”張方繼續(xù)說,“在閻王殿里我都能用腳救回自己一命,一切還不在我掌握之中?”
“你做夢吧,是郝二哥想和你交易才放過你的。”韋三不以為然。
“其實那是我設下的圈套,莫善待和藍邦隊搶走了我老鄉(xiāng)的寶貝,我豈能袖手旁觀?”張方又恐嚇道,“我知道他們性格貪婪,于是說自己想買辟邪大刀,引誘他們將它調(diào)包,形成偷盜國家巨額財產(chǎn)的事實,再報警置他們于死地。
“我為了保密,不敢把計劃透露給我老鄉(xiāng),昨天,他溜進鄉(xiāng)政府把假大刀偷了回來,才形成現(xiàn)在的局面。但我的‘黑色幽靈即時監(jiān)視器已把所有情況傳送出去,我的計劃仍然在正常推進當中?!?/p>
聽他說得絲絲入扣,韋三不自覺地撿起手環(huán),躊躇不決。
張方趁熱打鐵,又說:“事情已經(jīng)非常清楚,你是放了我們,爭取寬大處理,還是和莫善待他們一起把牢底坐穿?”
這時,洞口有亮光閃了閃,莫善待左手打著電筒,右手握著一把匕首走進來:“藍邦隊想錢想瘋了,怎么勸說都不聽,硬要留著你們兩個禍患,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還是我來把你們收拾了吧?!?/p>
莫善待久居官場,為人更加陰險毒辣,這次絕對生還無望了!
危急之際,旁邊影子一閃,有人架住莫善待的手臂,再一拳打在他下巴上,莫善待仰翻在地……
救命者是看守韋三。韋三奪下莫善待的匕首,解開張方和譚興身上的繩索:“拜托兩位大哥,到時和公安多講我的好話啊。”
“那當然了?!睆埛阶炖飸溃沂謪s握緊拳頭對譚興偷偷擺動。譚興會意,冷不丁攔腰抱住韋三,張方連忙撿起地上的繩索,把他捆成了粽子,接著報了警……
半年后,李成林和譚興的“辟邪大刀”失而復得,兩人感激地對張方說:“你還想買它嗎?半價出讓。或者等它賣了錢,有你的一半?”
張方連連擺手:“我不買了。賣得的錢你們也自己分了吧,畢竟它不像以前那么值錢了?!?/p>
“我們千盼萬盼,就盼著能靠它翻身致富,它……它怎么就不值錢了?”兩位老鄉(xiāng)吃驚不小。
張方解釋道:“現(xiàn)在國家逐漸加強了對公務員的約束,那些狗官再也不能通過奇石斂財洗錢,它即將被冷落了。”
“唉,形勢逼人,各行各業(yè)有興有衰,沒得說的。”兩位老鄉(xiāng)滿臉失落,卻不忘自我調(diào)侃,“但我們讓這塊天生的寶物大發(fā)神威,斬殺了一個貪官和一群惡霸,足夠向親戚朋友炫耀一輩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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