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帕克
在丹麥的動物園里,“富余動物”會被實施安樂死,然后被當眾解剖。由此也引發(fā)了各界關于動物權利的激烈爭論。
“富余動物”將被公開解剖
2016年1月,又有一家丹麥的動物園準備公開解剖動物。在此兩年前,哥本哈根動物園的工作人員射殺了一頭健康的年輕長頸鹿,并在大庭廣眾之下解剖尸體,然后把遺骸喂了獅子。
萊克·斯坦格·達爾和瑪琳·杰普森20歲出頭。作為生物學專業(yè)的學生,她們在丹麥第三大城市歐登塞的這家動物園里擔任兼職導游。此刻,二人坐在動物園宣教室的一張桌子旁,這里是動物園接待學生團、組織解剖嚙齒類動物活動的地方,丹麥企業(yè)也在此進行團隊建設。
按照計劃,達爾和杰普森將于次日上午,當著一群家庭游客的面解剖一頭幼獅。一年之前,這頭獅子被處以安樂死,之后一直被放在冰柜里,現(xiàn)在正在解凍。它的不幸命運,源自其被認定為屬于“富余動物”,即超出了動物園的正常需求。2014年,類似裁決也降臨到哥本哈根一頭名叫馬里厄斯的長頸鹿身上,它的死還曾在社交媒體上引發(fā)轟動,在國際動物園業(yè)內引起恐慌。雖然動物園常常對動物實施安樂死,以控制數(shù)量,但別的地方都是不聲不響地做,而在丹麥,這卻被視作一個難得的教育機會,被處死動物的肉還會被拿去喂其它動物。
歐登塞動物園的3名工作人員:蘇菲·博格·漢森、萊克·斯坦格·達爾和瑪琳·杰普森(左起)在解剖一頭被“剔除”的幼獅。
領受此次解剖任務的兩位女生很是高興,此前她們從未解剖過比老鼠更大的哺乳動物。二人擔心獅子可能在明早之前無法完全解凍,一名經過宣教室的同事打消了她們的疑慮,聲稱獅子的胸骨“比從冰箱里剛拿出來的冰淇淋還要好切”。
達爾和杰普森點開了之前歐登塞動物園解剖獅子的YouTube視頻,她們一邊看一邊寫第二天要做的事。首先她們需要向游客說明一下何為富余動物和數(shù)量平衡:丹麥人注重保持物種的多樣性,而數(shù)量控制有助于保持多樣性。接下來她們要動刀解剖獅子,從尾巴到腦袋。“腸子——往上剖會遇到什么?”杰普森舉著一支鉛筆問道。
“我們應該把腎拿出來,還有肝?!?/p>
“還有脾?!苯芷丈恼Z氣聽上去有些不情不愿,好像這個器官無足輕重,不應該出現(xiàn)在這次解剖中。
“切斷喉頭,”達爾總結最后的步驟,“吹肺,取出舌頭,切下腦袋?!?/p>
“如果孩子們要求我們挖出眼睛,我們要這樣做嗎?”杰普森問。
她們決定去看看獅子。在一個類似農場的地方,待解剖的獅子被放在一個步入式的冰柜里,旁邊放著幾托盤的老鼠、一只林羚,角落里還立著一條長頸鹿腿。
這頭獅子被處死時只有9個月大,它的毛色蒼白。想當初,叉車載著它——像極了一只剪過毛的綿羊——穿過院子運到這里。如今,在一個空蕩蕩的小房間里,它躺在水泥地上的一塊運貨板上,舌頭耷拉在嘴巴外面,地面上留下了幾滴粘稠的血液。
這里是為動物園的肉食動物準備食物的地方。
杰普森雙手輕輕按壓獅子身體的一側,看上去像是一名顧客在選購沙發(fā)。
“我的天?。 彼f,幾乎按不下去。
她把一臺暖風機往前挪了挪,可是又怕把肉給烤熟了。
“如果切到心臟用不了一個小時,那就不用擔心了?!彼f道。
“有時候必須要殺死動物”
2014年,在長頸鹿馬里厄斯在哥本哈根遭射殺后不久,一名英國動物園專家與哥本哈根動物園的科學主管本特·霍爾斯特進行了一次對話,后者也是該動物園在安樂死以及解剖政策方面的代表人物。那名英國專家回憶稱,他一上來就質問霍爾斯特:“你究竟在想什么?”
與開美術館及游樂園的人相比,歐美的動物園園長一直有一項義務,即向公眾解釋:為什么動物園應該存在。
當今社會中,動物園的支持者常常談及動物園的4項成就:教育、保育、科研,以及讓人們走出家門所產生的社會效益。一言以蔽之,據(jù)說動物園能使人們更加重視保護野生動物,并因此改善了瀕危物種的生存前景?,F(xiàn)代動物園希望講述一個關于庇護和同情的故事。因此,一群面無笑容的孩子圍觀肢解長頸鹿的畫面,會讓人覺得它起了反作用,并引發(fā)公關危機。
長頸鹿很受人們歡迎,因此,國際動物園界不可能無視哥本哈根動物園的叛逆之舉。馬里厄斯被處死后,60多歲的霍爾斯特經常出現(xiàn)在電視上,面容嚴肅、一頭白發(fā)的他鎮(zhèn)定自若地談論著動物園教育、保育和科研等成就。
2012年,霍爾斯特成為丹麥動物倫理委員會的主席,該委員會就克隆、獸交和儀式性屠宰等問題向政府提出了一些建議。近來又以殘忍為由,建議禁止釣魚后再將魚放生。但在馬里厄斯之死發(fā)生前,霍爾斯特并非公眾人物。如今的他,有一個電子郵件文件夾,專門用來存放收到的死亡威脅。2014年,他被丹麥《政治報》的讀者票選為哥本哈根“年度人物”。該報在談及這一獎項時,稱贊霍爾斯特發(fā)出了“冷靜、科學的聲音”,并引用了一句他曾說過的話:“丹麥的每個學童都曾在農場里見過雞被剁掉腦袋的場景。在這個國家,我們知道有時候必須要殺死動物?!?/p>
霍爾斯特說:“馬里厄斯事件發(fā)生之初,我們被罵得狗血淋頭,后來局面發(fā)生了反轉。熱愛動物沒什么——作為飼養(yǎng)者,我們又何嘗不是如此。但你不得不現(xiàn)實一些,這不是童話故事,只有童話里才沒有死亡。”
備受爭議的“繁殖后再剔除”
在籠子里飼養(yǎng)的長頸鹿壽命可達25年之久,然而不幸的是,馬里厄斯是雄性——典型的圈養(yǎng)長頸鹿群體是由幾頭雌性和一頭成年雄性組成,包括大象在內的其它許多動物也是這樣。因此,對雄性長頸鹿的需求總體上是低于雌性的。
本來,如果當初把它的父母分開飼養(yǎng),或者對它們采取避孕措施,就不會有馬里厄斯的。這是美國的動物園喜歡采取的方式,但和歐洲的許多動物園一樣,哥本哈根動物園堅持一種“繁殖后再剔除”的做法,這樣做是出于如下考慮:避孕會帶來醫(yī)療風險,動物如果不繁殖或許會變得不育,而且動物園飼養(yǎng)動物,必須要剝奪它們的許多自然行為,如果連交配及生育權都剝奪,那就太說不過去了。必要時,動物園將對動物們的后代實施安樂死。野生狀態(tài)下的動物通常在多少歲時離開家庭,那么這個歲數(shù)就是對飼養(yǎng)的動物實施安樂死的最佳年齡。哥本哈根動物園每年要剔除二三十只動物,通常是山羊、羚羊和馴鹿,但也會剔除獅子、老虎、斑馬和熊。
支持“剔除動物”行為的理由,已經超出了性別平衡的范疇。按照霍爾斯特的說法,一家動物園若想維持運營數(shù)十年之久,就要努力保證其飼養(yǎng)的動物,在遺傳和族群結構上能夠滿足數(shù)代生存的需要,而這就需要處死一些動物。動物園業(yè)內人士廣泛推行的基本主張則是,在這個圍捕野生長頸鹿不再被接受的時代,在動物園里維持一個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動物群體,將不只是一種商業(yè)需要,也是一項保育成就,或者至少是園方熱衷于科學的一個標志。
戴維·漢考克斯是一名動物園顧問,曾擔任西雅圖林地公園動物園的主管。前不久,他批駁上述理念是“保育謊言”,在這個謊言里,“如果是為了拯救物種,那你怎么做都有理”。實際上,很多動物園里的動物數(shù)量少得可憐,根本不可能使整個種群長期維持下去,況且它們已經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
此外,大多數(shù)圈養(yǎng)的瀕危動物群體,永遠不可能在全球剩余的自然棲息地中扮演保育的角色。動物園管理層經常談及阿拉伯大羚羊,這種動物曾在野外絕跡,多虧了重新引進圈養(yǎng)大羚羊的計劃,自該計劃1980年代開啟以來,如今野生大羚羊的數(shù)量已達1000頭。但這種計劃很少有:它們的成本非常高,并且需要一個切實可行的自然棲息地,而棲息地的喪失正是導致物種瀕臨滅絕的主要原因。
過去30年間,全球長頸鹿的數(shù)量下降了近40%,國際自然保護聯(lián)盟最近宣布,這種動物“極易”滅絕。漢考克斯說:“我認為圈養(yǎng)長頸鹿并不能補充野生長頸鹿的數(shù)量?!?/p>
所以,人們可以建造一艘更優(yōu)良的“保育方舟”,但它可能永遠只能漂浮在海面上。戴爾·賈米森是紐約大學環(huán)境研究和哲學教授,寫過一些對動物園持懷疑態(tài)度的文章,他說:“如果我是硅谷的一名億萬富翁,在瀕死時把自己冷凍起來,那我不死的概率是不是要比不冷凍自己更大一些呢?是的,可能性更大,但這樣做有意義嗎?”
但你很難質疑霍爾斯特,因為只要有動物園,剔除就有助于保持圈養(yǎng)種群基因的穩(wěn)定。歐洲動物園和水族館協(xié)會(EAZA)設有“物種協(xié)調員”這一職位,如同霍爾斯特描述的那樣,他們有權力說:“這只必須與那只交配,這只幼崽必須轉移到那家動物園去?!?/p>
從工作職責上看,馬里厄斯剛一出生,它的命運就掌握在了EAZA的長頸鹿協(xié)調員約爾格·杰布拉姆手中。杰布拉姆和霍爾斯特都明白,馬里厄斯的基因遍及歐洲,盡管它所在的單身漢長頸鹿群的居所仍有富余空間,但利用它來養(yǎng)一只在基因上與眾不同的長頸鹿,此時成了更好的選擇。就這樣,當馬里厄斯大約一歲時,杰布拉姆通知哥本哈根動物園,這只長頸鹿在遺傳方面已經不具備存在的必要性了。
到了這時,哥本哈根動物園原本可以為馬里厄斯在其他地方找個新家——就是說在歐洲之外找一家達標的動物園接收它,也許是在中國?!暗覀儾豢赡苊看纬霈F(xiàn)富余動物就滿世界地給它找下家。因為這種事情總在發(fā)生,每天都在發(fā)生!”霍爾斯特說。
EAZA曾估計,其成員單位每年剔除的動物在3000只到5000只之間。另據(jù)哥本哈根動物園的說法,在馬里厄斯于2012年2月出生之前的5年間,在另一家丹麥動物園里,有6頭年輕的雄性長頸鹿被悄無聲息地處死,但這并不違法。
一篇報道引發(fā)軒然大波
到了2014年年初,馬里厄斯的身高已達3.6米(成年雄性可達6米)。動物園方面決定在2月7日星期五對它實施安樂死。
剔除計劃執(zhí)行前兩天,有人用電子郵件給丹麥小報《號外報》爆料,該報記者米克爾·塞林采訪了霍爾斯特。后者指出,如果把馬里厄斯放歸野外,它可能“兩天后就被射殺或碾死”?;魻査固剡€告訴塞林,園方原本打算私下里將馬里厄斯的尸體解剖,現(xiàn)在將在公眾面前進行。大多數(shù)動物園的哺乳動物(死后)都會被解剖,偶爾也會向游客開放(早在20年前,歐登塞動物園就已經開始公開解剖動物尸體)。
由于人手原因,園方無法在周五對馬里厄斯進行公開解剖,所以它的死期被推遲到了周日。
根據(jù)這家動物園的規(guī)定,其實無須做公開解剖。但動物園的管理層已經做出決定,“我們不會向任何人屈從”,因此,即便不想在國際上引起轟動,園方還是做出了一個大膽的、事關公共關系的決定:通過對外展示自己如何淡定地殺死一頭長頸鹿,來捍衛(wèi)自己殺死一頭長頸鹿的權利。《號外報》則在周三下午刊發(fā)了一篇語氣溫和的報道,文章上方還配發(fā)了馬里厄斯的照片,頗有些委婉批評之意。
這篇報道很快被倫敦《獨立報》、英國廣播公司(BBC)轉載,接著全球其他地方的媒體也進行了報道。據(jù)哥本哈根商學院的博士研究員克里斯·齊默曼統(tǒng)計,在《號外報》的報道發(fā)表后的一周里,共有23萬條跟馬里厄斯相關的英文和丹麥文推文。
霍爾斯特說,他和動物園的其他管理層在報道刊發(fā)的第一天收到了4萬封電子郵件,包括數(shù)十個死亡威脅。直到星期天上午,“人們仍認為他們可以救下那頭長頸鹿,”霍爾斯特說,“仿佛我們會受影響似的——仿佛我們會說,‘哦,好了,那我們就不殺它了?!贝送膺€有一些請愿活動,在其中一封請愿書上,一位簽名者寫道:“我熱愛動物,這些(做出處死決定的)人應該被暴打一頓?!?/p>
媒體報道了各界在最后關頭為給馬里厄斯找新家所做的種種努力。然而哥本哈根動物園對這些援助要么拒絕要么無視,這讓許多人驚訝不已。在他們看來,任何一個展覽活物的機構都應該被關于救援與救贖的敘說所打動。瑞典弗勒瑟一家動物園正好沒有長頸鹿,其園長奧克·內特斯特倫表示愿意接收馬里厄斯,但遭到拒絕(他還曾試圖向法國的一名私人動物交易商尋求長頸鹿,也未能成功)。不久前,他在談到哥本哈根動物園時表示:“他們想向全世界表明:我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覺得這是一種病態(tài)。”
霍爾斯特還接到了一個丹麥人從洛杉磯打來的電話?;魻査固胤Q,對方名叫克勞斯·杰爾姆巴克,提出給動物園100萬美元,用以換回馬里厄斯的生命?;魻査固禺敃r說:“不行。就算你給我500萬美元,我也不會同意。”此人生氣了,說道:“我是好心幫你擺脫困境,并救那頭長頸鹿一命。我會給你一大筆錢,你怎么敢不同意?你是個混蛋、劊子手?!?/p>
1903年,一頭足部膿腫的大象被實施了安樂死,這在當時已是最文明的方式了?,F(xiàn)代動物園有時會先麻醉一只注定要死的動物,然后注射大劑量的巴比妥鹽酸。歐登塞動物園就是這樣對那頭幼獅實施了安樂死。但一頭被麻醉的長頸鹿在跌倒時可能會受重傷,而且被化學藥品殺死的動物不能成為其他動物的食物。
園方用了一種人們更為熟悉的方法來實施剔除計劃。
2014年2月9日,在哥本哈根動物園開門之前,一名飼養(yǎng)員讓馬里厄斯進入長頸鹿館旁邊的院子里,然后用一片黑麥面包把它吸引到一個地方,在那里,手持溫徹斯特步槍的動物園獸醫(yī)麥斯·貝特爾森正在等著它的到來。就在馬里厄斯吃面包時,貝特爾森將其一槍爆頭。3個小時后,它被解剖完成。
“我們切下了好多塊,裝在我們那輛小電瓶車上,再把其它部分放在冰柜里,”貝特爾森說,他把電瓶車上的肉拿去喂了獅子,“它們一周只被喂食3天或4天,但吃不到這么新鮮的肉?!?/p>
惡評如潮的同時亦獲廣泛支持
獅子們大啖鹿肉的照片為事情的后續(xù)發(fā)展奠定了基調。美國女演員柯爾斯蒂·艾利在推特上寫道:“我的天哪,人生當中我見到過許多虐待行為,但沒有一件像哥本哈根動物園里小長頸鹿被殺害那樣觸目驚心。”在該動物園的Facebook主頁上,有人留言稱,“這地方就是人間地獄,在這里工作的‘人才是這個社會真正多余的東西”。俄羅斯自然資源與生態(tài)部部長謝爾蓋·頓斯科伊在網上寫道,殺戮是“不可原諒的錯誤,是不人道的、可怕的行為”。《洛杉磯時報》的一篇社論則稱,哥本哈根動物園打破了禁止殺害動物園動物的“不成文規(guī)定”。
馬里厄斯死后幾個小時,英國第四頻道的一檔新聞節(jié)目對霍爾斯特做了一次長采訪。節(jié)目主持人馬特·福萊問霍爾斯特:“如果你允許學生(其中一些還是低齡的孩子)圍觀肢解死去的長頸鹿,為什么不邀請他們觀看處死的過程呢?”霍爾斯特回答說:“觀看處死的過程沒有教育意義,而通過觀看尸體解剖,孩子們可以學到很多東西??纯撮L脖子,看看那顆大大的心臟,并產生疑問:為什么它會有一顆大心臟?”
當被問及將長頸鹿的肉喂獅子一事時,霍爾斯特說:“我們試圖向公眾展示動物是什么,動物的奇妙之處在哪里……野生獅子是吃肉的,肉來自包括長頸鹿在內的其它動物?!?/p>
收獲如潮惡評的同時,霍爾斯特也得到了廣泛支持。比如,丹麥最大的動物福利非營利組織支持園方對馬里厄斯實施安樂死的決定(這讓歐洲其他國家的類似機構“感到遺憾”),該國大多數(shù)政界人士也對園方抱以支持態(tài)度。丹麥人民黨是目前丹麥議會中的第二大黨,該黨的動物福利發(fā)言人、來自農村地區(qū)的國會議員卡林娜·迪尤,把馬里厄斯之死引發(fā)狂怒與城里人對農村生活的無知聯(lián)系起來。她說:“在哥本哈根,人們認為雞蛋來自商店,而不是雞的屁股?!?/p>
馬里厄斯死后兩個半月,EAZA的動物園園長們在法國西部的索米爾開會,對于哥本哈根事件的激烈爭論是那次會議的主題。雖然歐洲的動物園比美國的動物園更有可能剔除大型動物,然而歐洲的許多業(yè)內人士并不愿承認這一現(xiàn)實?;魻査固赜浀迷腥藛査澳銥槭裁匆@么大張旗鼓呢?你為什么不事先通知我們你在做什么呢?”
在索米爾的會議上,EAZA的公關經理戴維·威廉-米切爾做了一個題為《錯在何處?我們該如何應對?》的報告。他指出,關于馬里厄斯的報道之所以引發(fā)關注,一個原因是“媒介消費者已經厭煩了敘利亞和其他一些人類災難”。隨后發(fā)布的一份年報,提到了國際動物園業(yè)界某些成員單位存在的“令人反胃的偽善”現(xiàn)象,并將歐洲業(yè)界在剔除動物這一問題上的不統(tǒng)一,比作EAZA的短板。EAZA還修改了一些規(guī)則,成員單位如今被要求,如果計劃中的剔除行為可能引起軒然大波,就要提前通知該機構。而自從馬里厄斯死后,EAZA的成員單位已經剔除了13頭長頸鹿。
2015年的一天上午,廣播節(jié)目主持人阿斯格·尤爾在一檔探討吃肉及動物權利、時長3小時的節(jié)目直播中,“為了證明人們對動物的偽善,喚起人們對動物的慈悲之心”,活活殺死了一只兔子,這一挑釁之舉確立了丹麥人接受動物之死的極限。他學著YouTube視頻,扯起兔子的兩條后腿,然后用一個打氣筒狠敲其頭部?!拔移鸪跸肱酪活^豬,”尤爾說,“可那需要一名獸醫(yī)來幫忙,太復雜了。”做完節(jié)目后,他把兔子拿回家,剝皮開膛,將其變?yōu)樗桶閭H的晚餐。
霍爾斯特反對這一行為?!盀槭裁匆ㄟ^一個具有戲劇性的殺戮行為,來開啟一場針對殺戮的討論呢?”他問道。尤爾的大部分聽眾持類似看法。正如英國喜劇演員瑞奇·熱維斯在推特上寫的那樣,“我剛剛用打氣筒打死了一名丹麥DJ,以此來證明謀殺是多么可怕”。
尤爾殺兔風波發(fā)生數(shù)月之后,瑪琳·杰普森和萊克·斯坦格·達爾解剖了歐登塞動物園里的獅子。圍觀的游客中,有一對含著奶嘴的雙胞胎,其中一個還戴著“Hello Kitty”的帽子。解剖者身后水池里的海獅,讓兩個小家伙不再注意獅子的血液和毛發(fā)。解剖現(xiàn)場的顯眼位置,放著散開的腸子,半透明的膀胱中,尿液已經結成了冰。接下來,兩位解剖者費勁地切獅子的頭,杰普森嘴里喋喋不休地說著什么,達爾則雙手持刀,試圖切斷椎骨。她后來解釋說:“必須在神經和諸如此類的東西之間找到小的縫隙,然后下刀。”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杰普森放下被切掉的獅子頭,說:“我們希望你們已經對獅子和你們自己有了一些了解。”現(xiàn)場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
隨著人群的散去,十幾個孩子圍到了解剖臺旁。
一個觀察死獅的男孩問:“那棕色的是什么?”
“那是大便。”達爾說。
另一個男孩說:“對于百獸之王來說,這真是丟臉??!”
達爾答道:“對這頭獅子來說并不丟臉,因為它已經死了。”
[譯自美國《紐約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