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縣撤縣設市背后的文化情結

張凌云

這里是“中國三國歷史文化的聚焦點”，是“中國三國歷史文化第一山”，當年劉備與曹操正是在勉縣城南十里的定軍山之戰(zhàn)，確立了三國鼎立局面。撤縣設市的愿望，使這里的人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對當地文化符號的挖掘和唱響。而“定軍山市”名字，因為既有歷史文化內涵，又不落俗套，獲得了當地人更多的青睞。

一年前的7月1日至7月10日，漢中市勉縣撤縣設市領導小組辦公室面向全社會征集城市名字，短短十天，便征集到了包括定軍山市、武侯市、諸葛市、沔陽市等在內的200多個市名。人們從歷史、經濟、社會等各方面討論每個名字的優(yōu)劣，參與熱度遠超工作人員的想象。

據《人民日報》當年關注勉縣撤縣設市征名活動的報道，其中提到工作人員表示：“定軍山是漢中十大文化符號之一，綜合各方面的考慮后初步擬定此名。之所以再次發(fā)通知征集，是想看看有沒有更好、更有創(chuàng)意的名字?！?/p>

而近日，記者從勉縣民政部門獲悉，今年2月，《勉縣人民政府關于撤銷勉縣設立定軍山市的請示》已上報漢中市政府，目前正在等待逐級審批結果。

撤縣改市已具備條件

勉縣扼漢中盆地的西北門戶，北依秦嶺，南垣巴山，居川、陜、甘要沖，自古就有“得勉縣而漢中，得漢中而天下”的說法。人們熟知的諸葛亮八年屯兵、五次北伐（《三國演義》中的六出祁山）、老將黃忠腰斬魏征西大將夏侯淵……豐富的文化沉淀，讓勉縣屢次濃墨重彩地登上歷史大舞臺，而這其中最具標識性的遺跡就是定軍山、武侯墓、武侯祠。

讓自有的文化資源成為響亮的名片，擴大自身影響力，促進當地經濟社會發(fā)展，這可以說是勉縣撤縣設市的初衷。

《勉縣人民政府關于撤銷勉縣設立定軍山市的請示》中提到：勉縣已被漢中市政府確定為漢中市西部副中心城市。在省住建廳、國土廳、發(fā)改委、考核辦印發(fā)的《關于進一步加強陜南縣城規(guī)劃建設意見》中，對勉縣發(fā)展功能有“適度擴展型（撤縣設市），輻射帶動略陽、寧強北部區(qū)域的發(fā)展”的科學定位。勉縣撤縣設市后，能夠更充分地發(fā)揮聚集人流、物流等各類生產要素的區(qū)位優(yōu)勢，進一步提升聚集人口、承載產業(yè)和輻射帶動能力，促進帶動周邊縣區(qū)協同發(fā)展。

按規(guī)定，撤縣設市既要滿足人口密度、經濟總量、基本公共服務、資源環(huán)境與基礎設施等相關條件，還要符合民政部門對地名的統一管理要求。根據勉縣政府提供的數據：截止2015年底，勉縣常住人口39.02萬人，城區(qū)常住人口17.45萬人。全縣非農業(yè)人口19.02萬人，全縣常住人口城鎮(zhèn)化率48.74%，位居全省第16位；2015年勉縣國民生產總值105.76億元，人均地區(qū)生產總值27126元，位居全省轄縣第48位；縣本級一般公共財政預算收入3.12億元，位居全省轄縣第37位；此外，從資源環(huán)境與基礎設施，為常住人口提供的基本醫(yī)療、教育、住房等基本公共服務方面，都已具備撤縣設市的條件。

勉縣政府同時在《請示》中提到，撤縣改市，其隸屬關系、管轄范圍不變，政府駐地不變，同時嚴格執(zhí)行相關規(guī)定，不新建政府性樓堂館所，不增加機構編制和財政供養(yǎng)人員，不增加“三公”經費。

據介紹，2016年5月23日，陜西省召開會議，提出有實力的縣要加快撤縣設市步伐，根據自身的實際情況進行摸排，按照撤縣設市的相關要求對照準備。在此之前，勉縣民政局負責人在接受采訪時說，從2016年5月開始，勉縣加快了撤縣設市步伐，并表示“這個過程比較漫長，現在才剛開始”。

更改地名有規(guī)范要求

有一種解讀認為，我國的“縣”作為一種行政區(qū)劃，對應管理的是有大量農業(yè)人口的區(qū)域。而 “市”的意思是市場，市場是和城市聯系在一起的，“市”作為行政區(qū)劃，代表的方向是城市化。撤縣設市，就是將符合條件的縣提升為縣級市，由省直接管轄。相較而言，側重推進城鎮(zhèn)化的“市”，產值也相對高。

縣級市的設立，對統籌和促進區(qū)域經濟協調發(fā)展具有積極作用。在2016年百強縣名單中，縣級市占絕大多數。

勉縣此次撤縣改市還涉及到行政區(qū)劃名稱的變更。按照規(guī)定，我國對地名實行統一管理、分級負責制。民政部是全國地名管理的主管部門，縣級以上民政管理部門（或地名委員會）主管本行政區(qū)域的地名工作。涉及行政區(qū)劃名稱的命名、更名的，則要按照國務院《關于行政區(qū)劃管理的規(guī)定》，報由國務院審批。

根據這些要求，勉縣也啟動了面向全社會征集城市名稱的工作。據當年媒體報道，勉縣是有獎公開征集撤縣設市城市名稱，作品一經采用，將給予2000元獎勵，其知識產權歸勉縣地名委員會辦公室所有。同時，勉縣撤縣設市領導小組也擬了一些市名，如“定軍山市”“武侯市”“諸葛市”“三國市”等，市民也可從中選擇合適的名稱進行投票。

但這個做法卻在當時引發(fā)爭議。爭議源于縣上發(fā)布的關于征集城市名稱的通告中有這樣一句話：“勉縣縣政府已初步將市名擬定為定軍山市”。根據2013年起實施的《陜西地名管理條例》第十五條，地名的命名、更名，應當組織相關部門和專家學者進行充分論證，廣泛征求社會各界的意見。有人指出，既然政府已擬定名稱，為什么還要征集？或者說，既然向社會征集，政府為什么要擬定名稱引導公眾的選擇？

據當年媒體報道，爭議出現后，勉縣政府網站和微信公眾號推送的通告中再不見上述擬定“定軍山市”的說法。但是，“定軍山市”這個名稱卻得到大多數群眾的贊同。

“我是漢中的，我認為必須是定軍山市，誰知道勉陽是個啥？”

“定軍山市最佳，以為漢中屬于四川的大有人在，不知道定軍山的人卻極少?！?/p>

“反正不能是武侯市，全國那么多武侯祠！”

但也有群眾提出其他意見，認為“定軍山”名氣雖然較大，但只反映了一場戰(zhàn)役，無法涵蓋勉縣厚重的歷史。

“應該叫漢源市，寓意勉縣最西端近漢水源頭，滔滔漢水，潤澤九州?！?/p>

“三國市如何？”

最終，依然是“定軍山市”這個名稱占了上風。勉縣政府一位工作人員表示，因為“定軍山”是漢中十大文化符號之一，綜合考慮后初步擬定此名。

記者了解到，2014年，漢中市舉辦“漢中十大文化符號”評選活動，近20萬名市民參加票選，最終選出漢中十大文化符號：漢、古棧道（石門棧道）、龍崗文化、拜將壇、張騫、定軍山、石門十三品、朱鹮、漢調桄桄、漢中仙毫。

為什么是定軍山？

其實，這不是勉縣第一次改名。秦漢時期，漢水被稱為“沔水”，這個因“沔水”而得名的縣城，叫沔縣。后因“沔”字生僻難認，經國務院批準，在1964年9月，由“沔縣”改名為同音的“勉縣”。

另據透露，勉縣曾于1995年和2011年提出過撤縣設市的申請，均因國家政策調整被擱置。

在勉縣土生土長的郭清華老人，一直在默默關注著勉縣撤縣設市的進展情況。

68歲的郭清華，如今的身份是陜西省三國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他從事文物考古和三國歷史文化研究四十年，是勉縣文化領域的一張名片。他曾擔任勉縣博物館館長、武侯墓文物管理所所長多年，多次在中央電視臺有關勉縣三國文化報道中擔任解說。退休后仍從事勉縣兩漢三國文化的歷史研究。

早在1997年，郭清華就撰寫了《關于發(fā)展勉縣城市旅游文化的思考與建議》，以書面形式報給縣委、縣政府。他希望拉大城市框架、抓住勉縣三國歷史文化的優(yōu)勢特點給街道命名，搞好城市雕塑，塑造歷史文化形象，早日將勉縣打造成為“定軍山市”，勉縣火車站也改名為“定軍山車站”。

此建議在當時就得到勉縣和漢中市主管領導的認可。

在郭清華老師看來，勉縣是“中國三國歷史文化的聚焦點”，是“中國三國歷史文化第一山”，當年劉備與曹操正是在勉縣城南十里的定軍山之戰(zhàn)，確立了三國鼎立局面。定軍山也是諸葛亮屯兵八年，五次北伐曹魏的根據地。諸葛亮在定軍山教兵演武、推演八卦陣圖，造木牛流馬，改革連弩，鑄造兵器和扎馬釘，留下了豐富的古跡文物?！爸T葛亮最終遺命安葬在定軍山下，所以定軍山下的武侯墓是全國惟一的，在學術上沒有爭論?！?/p>

據郭老師介紹，在以定軍山為核心的22平方公里之內，還有武侯墓、天下第一武侯祠、古陽平關、張魯城舊址、諸葛亮讀書臺、劉備稱漢中王設壇處、馬超墓祠、諸葛亮制木牛流馬處、張魯女墓以及漢城等一大批三國古跡名勝。

“定軍山是漢中與勉縣對外交流的代名詞和標識?！惫蠋熣f，定軍山不僅在歷史上坐標鮮明，在藝術坐標上也光彩奪目，引人入勝。京劇須生泰斗譚鑫培1886年的開山之作，就是三國歷史故事題材《定軍山》。1905年11月誕生的中國電影史上的第一部作品，也是由譚鑫培主演的紀錄片性質的京劇《定軍山》?！抖ㄜ娚健纷鳛槲覈谝徊繜o聲電影，拉開了我國電影事業(yè)發(fā)展的序幕。

此外，經郭清華考證，僅在定軍山下，就產生了22個人們耳熟能詳的三國成語典故：步步為營、光輝燦爛、耀武揚威、綏懷開導、知情不舉、膏粱子弟、包藏禍心、家門之禍、反客為主、身先士卒、剛柔相濟等等。他由此編著《三國成語典故》上下集，2009年5月由寧夏人民出版社出版。

郭老師說，如果勉縣把三國歷史文化作為支柱產業(yè)打造，就需要打定軍山這張牌，所以，他建議勉縣撤縣，設立“定軍山市”。“這個名字既有歷史文化內涵，又能叫得響，影響深，也記得住，而且不落俗套?！?/p>

諸葛古鎮(zhèn)故事多

每年的清明節(jié)，勉縣人都要到定軍山下的武侯墓（諸葛亮的陵墓所在地）趕廟會，祭拜諸葛亮。記者了解到，武侯墓廟會始于公元263年，自發(fā)形成，代代相傳，香火興旺。

郭清華告訴記者，諸葛亮作為中華民族智慧和神靈的化身，一千七百多年來深受民眾敬仰尊崇。他生前官至益州牧、武鄉(xiāng)侯、蜀漢丞相，“掇一國之政事”，為全力輔佐弱蜀而南征北伐，經國濟民，“鞠躬盡力，死而后已”。他身后被蜀后主劉禪追謚為“忠武侯”。歷代帝王還從維護正統需要出發(fā)，把諸葛亮作為“尊王賤霸”、“匡扶社稷”的忠君楷模和勤政廉潔的典范而推崇。

公元234年8月27日，諸葛亮第五次北伐曹魏時積勞成疾，病死于陜西寶雞岐山縣五丈原軍中，時年54歲。公元263年，蜀后主劉禪下詔書為諸葛亮立廟于沔陽（今勉縣）。這是全國最早的武侯祠，比成都武侯詞還早四十一年。據說，明正德八年，陜西巡撫藍璋上書，將武侯祠遷移到了今址（勉縣城西三公里武侯鎮(zhèn)），一來方便人們祭祀，二來考慮墳墓是安葬遺體之所，而祠廟是祭祀祖宗先賢的祠堂，“各有定義功用”，故而分設。

勉縣武侯祠宣教科主任郭曼告訴記者，全國最多的時候共有武侯祠134家，現在還有十多家，可以說凡是有諸葛亮生活軌跡、受其思想影響的地方，都建有祭祀的祠堂，“但勉縣武侯祠是惟一由皇帝下詔修建的，是蜀漢國家祠，是名副其實的‘中華第一武侯祠”。

郭曼說，從建制上看，勉縣武侯祠也與其他地方大多依勢而建有很大區(qū)別。勉縣武侯祠完全是按官辦的格局，相府“七進”規(guī)格，所以勉縣武侯祠是“一條中軸線，橫穿本進，并連三宮”的建筑形式。

郭清華老師曾把勉縣在全國三國歷史文化中的“第一”做了總結，其中涉及武侯祠“第一”的有：全國最早修建的官辦武侯祠；武侯祠的旱蓮世界稀有，每年三月開花，花朵和水蓮花大小一樣，花瓣呈雙面色，背面是粉紅的，正面是白色的；武侯祠的唐碑，鐫刻于公元795年，比成都武侯祠的“三絕碑”（斐度的文章、柳公綽的字、魯建的刻功）還早十四年，是全國同類古跡中最早的碑刻。在郭老師看來，勉縣三國文化“第一”還包括：武侯墓大殿內的造像屬于明代萬歷年間的文物，是全國同類古跡中最早的造像；三國成語典故發(fā)生在勉縣的多；中國人世世代代說，三國英雄數馬超，而馬超墓、祠均在勉縣。

2016年3月，由陜旅集團打造的“三國文化旅游板塊”龍頭項目諸葛古鎮(zhèn)在勉縣開業(yè)。諸葛古鎮(zhèn)南依漢江，北鄰武侯祠，通過微縮景觀八卦廣場、隆中、草船借箭、舌戰(zhàn)群儒等再現了諸葛亮的生平事跡。

郭曼告訴記者，以往人們只能是在聽故事中想象諸葛亮的偉大，諸葛古鎮(zhèn)的建設不是僅僅停留在文化想象上，而是一種文化體驗，與每個人發(fā)生著關系。“諸葛亮在漢中八年，留的遺跡比較散落，而在諸葛古鎮(zhèn)可以細細地品味?！?/p>

武侯祠是諸葛古鎮(zhèn)的靈魂，人們可以先拜諸葛亮，品味文化的神韻，再到古鎮(zhèn)徜徉。

不過，在郭清華老師看來，以文化主打的景區(qū)，要給游客留下“看頭、聽頭、說頭、玩頭、想頭”這“五頭”才是成功的。諸葛古鎮(zhèn)的名稱并不能讓人指向性很明顯地想到“諸葛亮”，“諸葛”只是一個復姓，全國很多地方都有。此外，叫“古鎮(zhèn)”有欠考慮，“古”不是建起來的，靠的是時間的積淀和文化的傳承。

據介紹，在勉縣還活躍著一批研究三國歷史文化的個人和團體。去年，“天下武侯祠聯盟”大會在諸葛古鎮(zhèn)召開，為古鎮(zhèn)面向全國打開了市場。

記者從勉縣旅游局規(guī)劃科了解到，隨著定軍山南面景觀打造不斷升級，還有電影《定軍山情歌》在勉縣開拍，定軍山的影響力不斷擴大，已有投資有意向在定軍山打造定軍山影視城。

7月3日，陜西省政府召開第十二次常務會議，其中一項內容是聽取關于彬縣子長縣撤縣設市情況的匯報。會上也提到了包括勉縣在內的陜西幾個縣準備撤縣設市的情況。會議強調，撤縣設市的單位要順應新型城鎮(zhèn)化發(fā)展需要，以撤縣設市為契機創(chuàng)新行政區(qū)劃管理體制，聚集優(yōu)質生產要素，培育新的增長點，增強縣域經濟社會發(fā)展活力。同時要進一步加強基礎設施建設、擴大公共服務供給，發(fā)揮好對周邊的輻射帶動作用。

顯然，勉縣撤縣設市考驗重重，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

（感謝郭清華老師對此文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