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鞋權(quán)貴下的悲劇女性

摘 要：霜降節(jié)氣含有天氣轉(zhuǎn)冷、除霜出現(xiàn)的意思，是秋季的最后一個節(jié)氣，也是秋季到冬季的過渡節(jié)氣。作者嚴歌苓以霜降這一節(jié)氣命名小說和主人公，顯然有“霜降殺百草”的意味。小說中的人物，看似光鮮亮麗，實則腐爛至極；看似爾虞我詐，其實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最大限度地榨取父親的價值。雖然他們都在抱怨，甚至有的在試圖逃離大家庭的藩籬，但最后仍擺脫不了自己與這個家庭的血緣關(guān)系。

關(guān)鍵詞：《霜降》；悲??；女性

作者簡介：陳瑞玲（1989-），女，山東菏澤人，武警警官學(xué)院助教。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20-0-02

作為一個從農(nóng)村來的少女，霜降也并非是不諳世事，她借著男朋友小趙的關(guān)系來到了北京城，她有自己的想法，要在這里開始自己的故事。但是，以后的生活卻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yù)料，在遇到四星的時候，她從未設(shè)想過故事會以這樣的方式開始，也從未想過一位老將軍的荒淫竟然是那么的理直氣壯，竟至于懷疑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昂簨尅笨此茻o欲無求、漠不關(guān)心，但是她仍然在默默地操控著全局，在程司令變成植物人躺在醫(yī)院時，她萌生了殺人的念頭，但是想到了隨著司令逝世之后而消失的房子、車子和許多的物質(zhì)享受，她還是以極快的動作捺了急救電鈴。然而，他們都是不幸的，都沒能逃脫命運的枷鎖。

一、意外中的必然

霜降是小說中的女主人公，作為一個從農(nóng)村進城來北京混個事由的少女，她借著“男朋友”小趙的關(guān)系來到了北京，然而她靈透、漂亮、年輕，絕不會將自己的一生跟小趙永遠地聯(lián)系在一起。她知道自己生得很俏，“即使世上沒鏡子，男人們的眼神也會告訴她?！盵1]她也知道自己什么樣子動人，“像霜降這樣靈透的姑娘一旦開始了自己的故事，馬上就跟他沒關(guān)系了?！盵2]

霜降的悲劇主要源于程家老少三個男人：程老將軍、程四星、程大江。

程老將軍是革命出身，背上仍然有子彈留下的疤痕，可能正因為如此，才形成了他洞察一切的“遙感背”——“一個人從背部受過致命傷害，他的一部分知覺、敏感、警覺，甚至意識都會移到背上。”[3]革命年代的英勇無畏給他帶來了許多物質(zhì)上的利益，車子、房子、傭人、身份、地位、權(quán)力，這些東西無一不促使了他專橫、獨斷、暴戾、荒淫性格的形成，他蒼老而無恥的欲望是那么的理直氣壯，毫無倫理道德可言。他命令霜降在自己的浴室洗澡，進而順理成章地凝視她的裸體；命令霜降坐在自己的腿上研墨，恣意占用她年輕的身體。老將軍的理直氣壯，加上自身的地位卑微，以致霜降為這些荒唐行徑一一做了開脫，“沒什么，他的這個年歲能做你外公了。”[4]“她懷疑自己把事情想岔了。她還懷疑鏡子里的老臉是她驚恐出來的錯覺?！盵5]。

程四星是以一個罪犯的身份出現(xiàn)的，他受賄，透露國家經(jīng)濟情報，干過軍火販子，后來被父親程司令送上了法庭，被保出來后被父親囚禁在房間里。霜降之于四星，更多的是一種憐憫，“人沒了正常生活，誰看得出他反常呢？”[6]她與四星的感情，僅僅是靠他們之間的“真”維持著。但是在四星決定出逃時，“那個死而復(fù)生、老城穩(wěn)重的四星——在那四星身上，她寄托了全部依賴、希望和那一點‘真——突然沒了，有的仍是最初這個瘋瘋魔魔、活不下去也死不了，讓人恐懼、憐憫加嫌惡的男人?！盵7]她才意識到四星的禿頂是她所不可忽略的殘缺。所以，霜降最后選擇了“背叛”四星。但她從此備受心理的折磨，她認為孩子是四星對自己背叛的懲罰，這一切讓她離罪惡近了那么多，同時也掐斷了她與大江之間的可能性，讓她失去了自己心愛的大江。

程大江是程家最出色的人物，俊氣的大江擁有驕人的知識資本和身體資本，他是高等軍事學(xué)院的擁有少校軍銜的博士生。他不屑于與程家人為伍，并把他們稱為“那幫人”、“蟲們”，他認為調(diào)戲自家的小保姆是可恥的，所以在得知霜降是自家的小保姆時，他選擇了退縮。知識、地位與完美的身體是他的資本，這令他感覺到驕傲、自豪，他立志要脫離這個腐爛不堪的家庭，要靠自己的能力成為中國第一代的軍事家，希望別人在提到他的時候而不是冠以誰誰的兒子。為了證明自己與家庭的不同，在失去一條腿后，他主動向霜降表白，“我偏要愛一個從農(nóng)村來的女孩?！盵8]程大江是高傲的，相比霜降而言，他是高高在上的，所以一開始他選擇了兆兆，雖然兩人之間沒有愛，更多的是尊重，但這卻是他們這場政治聯(lián)姻的最佳理由。在演習(xí)被炸掉一條腿后，他想到了霜降，此時身體的殘疾已經(jīng)彌補了兩人在身份地位上的差異，但是他還是囑咐霜降要好好讀書，好像唯有如此他才能從心理上接受一個從農(nóng)村來的小保姆。

霜降的命運雖令人感到意外卻也是一個必然的結(jié)果。她選擇借助小趙這個跳板來開始自己的故事，但沒想到自己卻成了這場故事的淪落者。對物質(zhì)利益的追求讓她選擇忍氣吞聲地留在程家，面對種種欺凌，她選擇了逃避，離開程家以后仍然為了一個免費的鋪位忍受樓霸的欺辱，所以小說的最后她只能用曲折的眼光看了一眼程大江。

二、無法逃脫的命運枷鎖

“孩兒媽”是對司令夫人的稱呼，除了“孩兒媽”沒有其他任何尊稱。“孩兒媽”是從學(xué)生的平底鞋中拔出了她蒼白的腳，穿上了草鞋。和許多支持抗日的學(xué)生一塊，她朝圣一樣到了延安，那里有所大學(xué)叫“抗大”。她沒有做成“抗大”的學(xué)生，十七歲時，做了程軍長的第三房妻子。[9]正是這樣一個滿腔熱血的女大學(xué)生，在經(jīng)歷了家庭的專制和壓抑以后選擇了出軌，但她沒有逃脫命運的安排，被囚禁在了深宅大院里。程司令吩咐傭人每天采柏樹葉給孩兒媽治病，但她拒絕治療，每天堅持不懈地把柏樹葉倒掉，以此作為對程司令專制的反抗。自從孩兒媽生下一個兒子活脫脫像程司令的秘書，她在這個家已然沒有了任何地位，無論她對哪個孩子有偏愛總會為他們招來禍端，而程家子女對母親表面客氣而實際冷淡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他們覺得母親對他們好實則另有企圖，她想在母子母女之外建立一層私交，靠它來削弱父親的影響和權(quán)威。她經(jīng)常躺在花臺邊的藤躺椅上，“孩兒媽所穿的每件襯衫都是皺的，每條褲子都不合體，每雙鞋都被踩沒了后跟?！盵10]，外表的邋遢是心已死的表現(xiàn)，但總要有人為她那不幸夭折的愛情付出代價，她一直悄無聲息地觀察著發(fā)生在這院子里的一切，希望能在看似平靜的家庭風波中掀起更大的浪潮。程家是個大染缸里，她熟知每個人的脾性，因此只需適時推波助瀾就可引起巨大的變化，是她傳話讓霜降去將軍書房，調(diào)遣霜降給四星送飯，不準霜降辭職而又突然同意，這一切都是她的有意安排?！八坪踉谕姝h(huán)形的多米諾骨牌式的報復(fù)：兒子報復(fù)老子，女人報復(fù)男人，長輩報復(fù)晚輩?！盵11]或許有些事情不是她刻意為之：東旗離婚、淮海被捕、四星自殺，最終的曲終人散：程將軍變成了植物人、淮海被判死刑、大江殘疾、四星叛逃出國、孩兒媽自己也到了鼻癌第三期，這樣的結(jié)局是否是她想看到的，我們不得而知?！叭欢娴慕Y(jié)果是倫理報復(fù)了道德，喜劇報復(fù)了悲劇，冤孽報復(fù)了冤孽?！盵12]

淮海被處決，四星叛逃出國之后，曾經(jīng)威風凜凜的老將軍已回天乏術(shù)，惱羞成怒之后變成了植物人。孩兒媽報復(fù)的最佳時機到了，她萌生了殺人的念頭，但是將軍的死不是她一個人的事，將軍死后所帶走的房子、車子、金錢等的物質(zhì)利益都是無法挽回的，程家需要從老將軍身上得到這些東西，最終孩兒媽捺了急救電鈴，也許最好的妥協(xié)就是讓老將軍麻煩百出地躺在病床上，每月長出五百元供程家人花銷。“這一家子，這一世界就這樣愛出了死怨出了生?！盵13]

三、結(jié)論

霜降和孩兒媽都沒能逃出命運的安排，他們雖然不甘，一直在努力地掙扎，但是在生活面前仍然被決定了命運。從農(nóng)村少女到程家的小保姆再到一個女學(xué)生，霜降一路掙扎著、努力著，但最后為了保留自己在大江心中的那份美好，她選擇了此生不復(fù)相見，自己去默默忍受所有的不幸。孩兒媽在情人被殺那一刻，心已如同死灰，她無心穿衣打扮，每天躺在藤椅上，靜靜地觀察著院子里發(fā)生的一切，借機實施自己的報復(fù)，無論結(jié)局是否是她想要的，但在故事的過程當中卻是她在推波助瀾，而她自己也到了鼻癌第三期，或許這才是她命運的最好歸宿——曲終人散，滿地凄涼，故人不在，徒留悲傷。

注釋：

[1]嚴歌苓著.《霜降》，北京：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3.1，第5頁.

[2]嚴歌苓著.《霜降》，北京：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3.1，第3頁.

[3]嚴歌苓著.《霜降》，北京：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3.1，第91頁.

[4]嚴歌苓著.《霜降》，北京：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3.1，第59頁.

[5]嚴歌苓著.《霜降》，北京：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3.1，第111頁.

[6]嚴歌苓著.《霜降》，北京：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3.1，第133頁.

[7]嚴歌苓著.《霜降》，北京：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3.1，第207頁.

[8]嚴歌苓著.《霜降》，北京：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3.1，第277頁.

[9]嚴歌苓著.《霜降》，北京：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3.1，第63頁.

[10]嚴歌苓著.《霜降》，北京：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3.1，第62頁.

[11]嚴歌苓著.《霜降》，北京：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3.1，第176頁.

[12]嚴歌苓著.《霜降》，北京：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3.1，第176頁.

[13]嚴歌苓著.《霜降》，北京：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3.1，第231頁.

參考文獻：

[1]嚴歌苓著.霜降[M]. 北京：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3.1.

[2]胡賢林. 荒誕世界的身體鏡像——評嚴歌苓的長篇小說《霜降》[J]. 常州工學(xué)院學(xué)報（社科版）.2012年4月第30卷第2期.

[3]李竹筠. 操控與失控：從《雷雨》到《霜降》[J]. 柳州師專學(xué)報.2014年6月第29卷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