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玉超
時光的腳步不著痕跡,不經(jīng)意間又跨入了年的門檻??墒?,在這座小城,那特有的年味兒淡淡的,遠沒有農村的年味兒濃。故鄉(xiāng)的年兒隆重,繁華,讓人早早地惦記著。
小時候,距離除夕還有半個多月,我就能清晰地嗅到年味的氣息,那年味流動在裊裊的鄉(xiāng)野炊煙里,彌漫在人們喜氣洋洋的笑容里,搖曳在冰清玉潔的雪花里。家里早早蒸好紅薯饅頭,炸好蘿卜丸子,然后,靜靜地等待年的來臨。
聽說,有著“漢語拼音之父”之稱的周有光先生生前奉行“三不主義”,不愛過年節(jié)。我很納悶,溫馨甜蜜的年節(jié)不是人人都熱切期盼的嗎?于我,小時候特別喜歡過年,因為年帶給我無窮無盡的樂趣和期盼。
故鄉(xiāng)有著自己的習俗,過年的時候人們會串親訪友,誰家親戚或家族里女兒出嫁了,便輪流到女方的婆家去邀請小兩口兒,時辰挺講究的,得起個大早,不然會讓親戚覺得邀約不誠。
讀初一那年,我就登門邀請過遠房侄女。寒風凜冽中,我騎著借來的半新自行車——家里的那輛太過破舊,母親說騎著這樣的自行車去請年客很寒磣,鬧不好會讓人竊笑的——踏上五里之遙的請客之旅。滴水成冰的天氣里,我并不覺得苦,相反,心里還帶著份甜蜜。
當然,侄女婿也在邀請之列,我作為家中唯一的男孩,父親許諾說我是初中生了,可以參與陪客了。我又怎么能不高興呢?由以前的旁觀者,搖身一變,成了酒席桌上的一員,雖不是重要角色,好歹也是列席人——我的地位發(fā)生了質的變化,我長大了。
事先,父親頻頻耳提面命,讓我陪客時,要有大人的樣子,懂得禮數(shù)。故鄉(xiāng)的規(guī)矩邀請新客上門時,對方雖是晚輩,你也應先敬酒的,可不能亂了禮數(shù)。然后,依次敬家族里的長輩,這時要牢記長幼有序,不可胡來。
期盼中,終于等到了開席的時刻。待客人們相互謙讓中一一坐定,父親拉出躲在他身后的我,對客人說:“大超大了,從今兒起,讓他上酒席桌,給長輩們敬酒?!?/p>
眾賓客先是一愣,很快就異口同聲表示贊賞。有的說,“是該上桌鍛煉了,都已經(jīng)是大孩子了。”有的說,“上桌了,才能學會大人的禮數(shù)?!蔽液鲇惺軐櫲趔@的感覺,面紅耳赤地坐在了桌子的下首,手忙腳亂地給長輩們輪流敬酒,畏手畏腳中結束了酒宴。
那次酒宴上的成人禮,于我,創(chuàng)造了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登上大雅之堂,第一次敬酒喝酒,由于激動和緊張,也第一次竟醉了酒。
那一年的年味對我而言,有著特殊的含義。那年味中衍生的快樂感可不是坐在酒桌上喝三兩杯酒,吃幾片肥肉所能取代的,更多的則是成人儀式的獎賜。在父親的眼里,我長大了。
掐指算來,成人禮的那一刻已經(jīng)過去三十多年了。在這新年漸近的日子里,我忽想起生命里的那一年請年客,想起那份溫暖和甜蜜,想起父親給予我的那份厚重的信任與囑咐。
(編輯 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