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清代前中期銅材供應對錢價的影響

劉博健

黑龍江大學歷史文化旅游學院

摘要：清前中期鑄幣所需銅材的供應一直比較緊張，這一情況直到乾隆中期滇銅被大量開采之后才得到解決?？滴醵哪辏?685年）到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鑄幣所需的銅材主要是從日本進口的洋銅?？滴跷迨哪暌院笕毡鹃_始限制銅的出口，從這一年直到乾隆初期，清廷鑄幣的銅材兼采洋銅和滇銅，銅材供應的不穩(wěn)定導致這一時期錢價經常發(fā)生波動。通過對史料和前人研究成果的梳理，本文認為錢價的波動在很大程度上受到銅材供應的影響。

關鍵詞：清初；洋銅；滇銅；錢價

一、洋銅的供應

順治和康熙初期的銅材供應比較緊張?？滴跏四辏?679）的上諭中提到當時“制錢日少，價值騰貴?！币灾劣谡坏貌灰蟾鞑吭貉瞄T和直隸各省將廢舊的銅鐘，銅器，不能使用的大小銅炮等都送到寶泉，寶源二局用來鑄錢。同年，頒布了戶部會議錢法十二條，規(guī)定民間禁止使用五斤以上的銅器，否則就要治罪。這是清朝銅禁政策的開始。此外還規(guī)定寶泉、寶源二局應當將爐灰之中滴流的銅淘洗出來繼續(xù)使用。這些都說明當時銅材的供應已經捉襟見肘，民間用銅開始爭奪鑄錢之銅，政府不得不實行銅禁的政策。

這種情況到了康熙二十四年（1685）以后出現了改觀?？滴醵辏?684）臺灣平定，清政府于次年頒布了展海令，大規(guī)模的海外貿易由此開始。洋銅的大量進口極大的緩解了清朝的銅材危機。洋銅的進口與買賣基本上是政府壟斷經營。值得注意的是，康熙中后期規(guī)定，這些商人到日本販銅歸來后，除了完成政府規(guī)定的采購額之后，如有剩余的銅，則可以自由發(fā)賣。這說明當時的洋銅進口完全可以滿足政府的需求，甚至還有一些剩余。陳希育估算康熙二十三年（1684）到康熙三十九年（1700），清朝從日本購買洋銅的年平均值為387萬余斤。另外，根據日本學者統(tǒng)計的從康熙三十八年（1699）到康熙五十三年（1714）間中國進口日本銅的年平均值為450萬斤左右。

此時的內務府皇商辦銅制度保證了進口洋銅優(yōu)先供應鑄錢。對此，我們不妨同康熙年間的鑄錢所需銅斤的數量進行一下對比。根據燕紅忠的統(tǒng)計，1701-1710年間，清政府的全國年均鑄額為541，676串。而1711-1720年間年平均鑄額為853，887串。而在此間經歷過一次制錢加重，康熙四十一年（1702）錢重由一錢加至一錢四分。此時制錢的銅鉛配比為銅六鉛四，也就是一枚銅錢含銅量為百分之六十。所以前三年錢重按照一錢計算，后十二年按照一錢四分計算。據此計算，這十五年間平均每年鑄錢耗銅約為399萬斤。略小于洋銅進口量的年平均值。所以，從康熙二十三年（1683）到康熙五十四年（1715），這三十二年間的洋銅進口量完全滿足了清朝的鑄錢需求。

至康熙五十四年（1715），日本政府頒布正德新令，限制銅的出口。新令規(guī)定：中國每年赴日船只不能超過三十艘，每年購買銅額不能超過300萬斤。這是因為日本國內銅礦連年大量開采，礦洞日漸加深，生產成本提高，導致產量開始下降，銅材必須優(yōu)先供應日本國內。此后滇銅逐漸成為鑄錢銅材的主要來源。但洋銅的重要性并不是一下就降低了。由于中日間特殊的地緣條件，采購洋銅的船只多在浙江停泊，為了節(jié)省運費，直到乾隆二十年（1755）前后，江蘇浙江等省份鑄錢仍然大量使用洋銅。

二、滇銅的開發(fā)和供應

清代滇銅開采始于三藩時期。但云南礦業(yè)發(fā)展的開端，一般認為是自康熙二十一年（1682）始。該年云貴總督蔡毓榮給康熙帝上《籌滇十疏》，提出在云南開礦鑄錢，得到了朝廷的批準。這標志著中央政府開發(fā)滇銅的開始。為了擴大滇銅的開采規(guī)模，清廷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出臺了“放本收銅”政策。所謂放本收銅，是指有人想到云南開采銅礦的，政府預發(fā)工本，礦民開采出銅礦之后，官府要收取百分之二十的“稅銅”，剩下的百分之八十要按照政府制定的“官價”賣給政府，叫做“官銅?！边@些銅都運到省城設立的官銅店，由官商收買，再轉運到京局以資鼓鑄。這時的銅全部由政府收購，不允許私銅的流通，這實際上是一種壟斷開發(fā)政策。直到康熙四十九年（1706），滇銅的年產量大約只有120萬斤，還遠遠不能供應全國范圍內的鑄錢，日本又限制對中國的銅材出口，所以雍正一朝銅材的供應都十分緊張。故朝廷不得不實行嚴厲的銅禁政策，規(guī)定只有一品官員之家才可以使用銅器。雍正五年（1726），清政府完成了對云南烏蒙，鎮(zhèn)雄，東川地區(qū)的改土歸流。富集銅礦的東川地區(qū)正式納入了清政府的直接管轄。滇銅產量開始迅速上升，改土歸流為滇銅的大規(guī)模開發(fā)奠定了基礎。這也符合清史稿中的記載：“雍正初，歲出銅八九十萬，不數年，且二三百萬，歲供本路鼓鑄?！备鶕醯绿┑慕y(tǒng)計，到了乾隆元年（1736），滇銅出產達到了759萬斤。此后越來越盛，到了乾隆二十九年（1764）達到了極盛，年產1300萬余斤。此后常年維持在年產1000萬斤上下。政府鑄幣所需銅材供應充足，故乾隆元年（1736）取消了康雍兩朝維持甚嚴的銅禁政策。乾隆三十八年（1773）以后，云南許多易于開發(fā)的銅礦都被開采殆盡，繼續(xù)開發(fā)的成本增加。清政府為了重新調動礦民開礦的積極性，規(guī)定“產銅百斤，給廠民通商銅十斤”，也就是說礦民可以將百分之十的銅材按照市場價格售賣，這大大的刺激了礦民的生產積極性。而且馬琦通過對滇銅奏銷清冊的統(tǒng)計，計算出自乾隆二十五年（1760）以后，滇銅的庫存量大多數年份都維持在600萬斤以上，乾隆五十五年（1790）達到了一千五百萬斤。這兩條證據都說明了乾隆中后期的滇銅產量已經完全滿足了制錢鼓鑄所需的銅材，甚至大有盈余，一部分滇銅也合法的被允許進入了民間市場。

三、清代前中期的錢價

所謂錢價，是指銅錢對白銀的比價。清代錢法規(guī)定白銀一兩兌換制錢一千文，但實際上白銀進口數量的增長以及銅材的供應的不穩(wěn)定都影響著錢價，這就造成了清代的銀錢不可能嚴格按照政府規(guī)定價格進行兌換，而是圍繞著一比一千的價格上下波動。

清代前中期的錢價基本上呈現上升趨勢。在康熙初年的史料中經?？梢钥吹疥P于錢價昂貴的記載：如康熙十八年（1679）的上諭中就提到“制錢日少，價值騰貴?！蓖陼h錢法十二條中也提到了“因銅少以致錢貴?！笨滴醵辏?684），管理錢法侍郎陳廷敬也上疏說到民間錢價昂貴，白銀一兩只能兌換到制錢八百到九百文。到了康熙四十五年（1706）就出現了“舊小制錢錢價甚賤不便于民”的問題，康熙帝要求戶部動用庫銀十萬兩在京師收買舊小制錢，以平錢價。又康熙四十五年（1706）山東地區(qū)“數年以來私鑄甚多，制錢甚賤?！笨滴跛氖吣辏?708），湖北大量使用私錢，“錢價甚賤?！?

康熙五十四年（1715）日本限制出口之后，清朝便受到了錢貴的困擾。據實錄記載，康熙五十六年（1717）“銅少價昂?！庇赫哪辏?726）諭內閣“向因錢價昂貴……鼓鑄之錢日增。而錢文不見其多。錢價仍復不減。”雍正五年（1727）“錢局每年鼓鑄。并未流通外省。乃錢不加多。而價值反覺昂貴?！庇赫拍辏?731）“京師錢價昂貴?！保坏貌粚嵭袊绤柕你~禁政策。

乾隆中期滇銅開始大量出產，錢價開始呈現下降趨勢，在乾隆初年錢價比較昂貴，達到了1：700左右的比價。這可能是由于此時人口的大量增長的原因，從雍正末到乾隆初，人口增加了一億多，制錢供應不足。但中期以后，人口增幅放緩，滇銅出產日盛，乾隆二十四（1759）年開始，滇銅的出產逐漸走向極盛，而此時的錢價逐漸走低。最有代表性的是云南地區(qū)的錢價，到乾隆末期達到了1：2450的極低價格。云南作為產銅地，銅材的供應比其他地區(qū)更加充裕，運費也更加低廉，所以銅價較其他地區(qū)為低。這也可以說明錢價受到銅材供應的影響極大。銅錢對于白銀來講，本身也帶有商品的性質。但是需要注意的是，銅錢是對白銀作價的，制錢的價格也受到白銀流入的影響。

四、結論

從以上的論述中可以看出，清代錢價的波動受到銅材供應的影響很大?？滴醵哪辏?685）頒布展海令之后，洋銅大量進口，銅材的價格降低，錢價也有所下降。同時，私鑄的盛行也是導致錢價下降的原因之一。清政府于康熙四十一年（1702）將制錢由一錢加重到一錢四分，此后的幾年中兩種重量的制錢一起流通，但價值一樣，這就引發(fā)了私鑄。而且政府允許一部分進口的洋銅自由買賣，市場上銅的供應增加，銅價相應下跌，導致制錢的幣面價值高于實際價值，也會引發(fā)私鑄。私鑄的發(fā)生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引起制錢的貶值。到了雍正時期，洋銅進口繼續(xù)下降，滇銅開采剛剛起步，清朝繼續(xù)受到銅材供應不足的困擾。正是由于銅的缺少，民間大量出現了私銷制錢制作銅器的情況，于銅材供應的不足，是導致這一時期錢價昂貴的根本原因。1721-1730年平均年鑄錢量為732048串，每枚制錢重一錢四分，含銅量為百分之六十，按此計算，每年需要耗銅380多萬斤，日本進口洋銅按300萬斤估算，雍正初滇銅年產量為九十萬斤，僅鑄錢一項中國銅材就剩余無多。錢價高昂是必然的現象。而隨著滇銅的大量開采，乾隆中期以后的錢價逐漸又開始回落。銅材的供給，從根本上決定著鑄錢的數量，也就決定著制錢的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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