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工會威力有多大

張梅

曹德旺在美國建造的玻璃制造廠一直備受關注。

《紐約時報》近日報道稱，在福耀的車間里，已經出現(xiàn)了很大的文化沖突，一些工人質疑該公司是否真的想按照美式監(jiān)督和美國標準來經營。福耀正面臨著全美汽車工人聯(lián)合會發(fā)起的激烈工會運動，以及一名前經理提起的訴訟，他稱自己因為不是中國人而被解雇。

雖然曹德旺曾對美國的稅費成本贊譽有加，但被美國工會盯上，日子可能沒有想象中那么好過。

中企出海被美國工會“潑冷水”

近年來，中企加快走出去，海外并購逐步升溫。尤其是2016年，中企海外并購經歷了“瘋狂”的一年。

商務部數據顯示，2016年中國境內投資者對全球164個國家和地區(qū)的7961家境外企業(yè)進行了非金融類直接投資，累計1701.1億美元，同比增長44.1%。2016年中國內地首次超過日本，成為僅次于美國的全球第二大對外投資國。

榮鼎咨詢（Rhodium Group）數據顯示，從2000年到今年第一季度，中國在美國投資了近1200億美元，其中將近一半是2016年初開始的。

除了部分中企從投資的角度收購企業(yè)謀求財富增值，絕大多數并購方是為了獲得企業(yè)的經營權，當然也有中企直接到美國去建廠。但是，中企的爆炸式投資遇到意想不到的麻煩——由于文化和管理理念上的沖突，中企在美國運營企業(yè)之路走得并不順暢。

以曹德旺在美國的玻璃制造廠為例，這座工廠是在對一座廢棄的通用汽車廠進行整修的基礎上建成的，最終花費逾5億美元，在當地創(chuàng)造了1500多個工作崗位。之所以在這里建廠，是因為靠近它的主要客戶，美國大型汽車制造商每年都會購買數以百萬計的擋風玻璃。

但最近這座工廠卻麻煩纏身，全美汽車工人聯(lián)合會（UAW）發(fā)起激烈的工會運動，還有一名前經理提起訴訟稱自己因為不是中國人而走人。工會從2015年開始與工人會面，今年4月，他們加大了公開活動的力度，強調該工廠在規(guī)則的執(zhí)行上相當隨意，直言不諱者遭到報復。

以全美汽車工人聯(lián)合會為代表的美國工會可謂“威名遠揚”，企業(yè)一旦被他們盯上，日子可能不會好過。

美國工會通常扮演什么角色？

工會，是一個獨立于雇主之外、由工人自發(fā)且自由組織而成的勞工團體。西方工會組織主要分兩種：一種是政治性的工會，也稱革命主義工會，主張變革整個社會來推動工人階級的發(fā)展，歐洲的工會大多是這種類型。另一種是經濟性的工會，也稱工聯(lián)主義工會，盡可能通過談判來增進工人福利，美國工會就屬于這種。

美國工會是美國社會不可忽視的重要力量，吉林大學的李惠先等人在論文中將其角色概括為以下4個方面：

工人利益的代言人。在一些重大的企業(yè)決策上，工會代表員工出面與資方進行談判，工會為吸引更多的會員就要為員工謀利益，一旦工會認為員工利益受損，就會采取行動對資方甚至政府施加壓力。

政治活動的熱心人。美國工會十分清楚，在美國這樣一個法制社會，要爭取利益就需要一定的政黨在議會中充當其代言人，以影響立法和政治決策。每次美國大選，美國的勞工組織都會投入大量的金錢和人力來支持民主黨，據統(tǒng)計在2008年的選舉中，各個工會組織在選舉中的投入加起來可能達到4億美元。

財大氣粗的投資人。能夠加入到政治活動中，必然要有強大的經濟實力支持。鮮為人知的是，2006年美國《財富》500強企業(yè)的最大股東中超過一半是工會養(yǎng)老基金，工會養(yǎng)老基金可以通過股東身份要求管理層改變公司的勞資關系和海外采購策略。

經濟政策的影響人。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美國工會的財大氣粗使其成為美國社會重要的利益集團，它可以用強勢地位對經濟政策產生影響。例如，2009年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宣布對中國產輪胎的進口實行特別保護措施，其主要申請人之一就是美國鋼鐵工人聯(lián)合工會。

在資本原始積累的早期階段，工會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了工人權益。但隨著資本主義的發(fā)展，工會對市場經濟的負面影響逐步顯現(xiàn)出來。

美國工會的“殺傷力”究竟有多大？

談到美國工會，就繞不開美國最大的獨立工會——全美汽車工人聯(lián)合會，該工會被稱為“世界上最具戰(zhàn)斗力的工會”，在一定程度上間接造成底特律的破產，可謂威力無邊。

2008年經濟危機席卷全球，美國汽車三巨頭：通用、福特和克萊斯勒陷入破產危機，不得不向美國政府請求救濟。雖然汽車三巨頭的沒落有很多原因，但其中最為引人注意的莫過于三巨頭高昂的人力成本。

以通用為例，美國密歇根州汽車研究中心提供的數據顯示，通用汽車工人的時薪（包括福利在內）為70-78美元，比豐田和本田等日企美國工廠的人力成本高出近30美元。美國科爾尼管理咨詢公司的數據顯示，通用每輛車上分擔的醫(yī)療保險成本為1500美元，大眾為418美元，豐田只有97美元。工人每年的薪資有固定漲幅，享受著優(yōu)厚的退休金和醫(yī)療福利，雇員的家屬也包括在公司支付的醫(yī)療福利范圍之內。

工人們能夠有這樣的待遇與一個組織密切相關，這就是全美汽車工人聯(lián)合會（簡稱UAW）。

UAW成立于1936年，1936-1937年間組織了一系列罷工、靜坐等活動，最終迫使三大汽車公司承認其代表工人談判的合法地位，成為汽車工人的代言人。

通過與三大汽車公司談判，UAW為工人爭取了一系列權利，如加班工資、帶薪假期、醫(yī)療保險等。20世紀50年代，全美汽車工人聯(lián)合會的工人們享受著豐厚的福利待遇，這為汽車三巨頭沉重的人力負擔埋下了伏筆。

20世紀70年代，石油危機爆發(fā)，三大汽車公司熱衷的大車型失去吸引力，以日系車為代表的國外車型占據了美國汽車市場的50%，三巨頭業(yè)績迅速滑坡，汽車工人工資和福利待遇的提高與汽車制造商的收益下降產生了矛盾，而且高昂的勞工成本使三大公司在與外國品牌的競爭中明顯處于劣勢。

最終，克萊斯勒和通用未能爬出這個成本黑洞，先后于2009年4月30日和6月1日申請破產保護。

美國汽車三巨頭總部所在地——底特律也深受影響。底特律曾是美國制造業(yè)的象征和驕傲，但由于人口急劇下降和汽車工業(yè)衰退，破產前的底特律已成為犯罪頻發(fā)、失業(yè)率高企、深陷財務危機的美國“最悲慘城市”，180億美元的負債讓底特律陷入了絕望。2013年7月18日，這座“汽車之城”正式申請破產保護，從而成為美國歷史上最大的破產城市。

事實上，近年來美國工會的存在已經引發(fā)爭議，組織規(guī)模也呈現(xiàn)下降趨勢。以全美汽車工人聯(lián)合會為代表，1979年鼎盛時期會員達150萬人，到2010年時會員人數降至39萬。

國際金融報在報道中指出，美國研究工會問題的一位專家認為：“工會的主要功能就是把工薪從自由競爭的市場中抽出來，使之不受有競爭的市場決定，所謂最低工薪、高福利等，都不是由市場決定的，而是由工會發(fā)動的罷工、威脅工廠生存的‘人為因素決定的”。

美國工會對中企出海有何影響？

隨著中國加入全球經濟一體化進程的加快，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yè)試圖走進美國，無論是商品出口還是海外直接投資，都不可避免會受到美國工會的影響。

美國工會不但為中國商品進口美國設置種種障礙，頻發(fā)的工人罷工也給中國企業(yè)帶來巨大影響。比如，2006年美國西海岸港口工人長達10多天的罷工就給中企帶來巨大損失。中遠集團的7艘船滯留在西海岸，每條船每天的費用約24000美元，而船只滯留又延誤了下一班貨物的運輸，不但影響了運輸收入，大量貨物積壓也增加了保管費用。受影響的不單是航運公司，外貿企業(yè)由于貨物無法運出蒙受損失，國內企業(yè)也因為原材料無法運達而停工。

對于并購或直接投資美國公司的中國企業(yè)來說，更要考慮美國工會這一重要的利益相關人，工會成為影響并購決策的重要因素之一。2007年3月，中國一汽曾意欲收購處于困境中的克萊斯勒公司，然而這個計劃最終未能實施，主要原因并不在錢上，而在于缺乏應對強大的全美汽車工人聯(lián)合會的經驗。

中企應如何應對海外勞資糾紛？

專家認為，中企出海首先要了解美國的法律框架，關注和研究美國工會的知識和運行模式，沿用看待中國工會的慣用思維對待美國工會必然會水土不服。中國企業(yè)的前期調研往往很草率，而日、美公司在進入境外市場之前，會組織人力、邀請學者對市場趨勢、投資國文化和政治環(huán)境進行深入分析，甚至邀請國際問題專家咨詢或全程參與，這值得中國企業(yè)學習借鑒。

其次，對于已在外設廠的中國企業(yè)，當遭遇勞工麻煩時要采取策略性的應對方式，而不是“硬碰硬”。當年首鋼秘魯公司的勞資糾紛讓首鋼痛苦不堪。由于缺乏對秘魯工會狀況的了解，中方沿用了國內工會思維對待秘魯工人，使得秘魯工人要求不斷升級。而面對工人罷工，剛開始派去的中方管理層處理方式“特別強硬”，與工會水火不容，不但激化了矛盾，而且給工廠造成了巨大損失。首鋼于2006年才最終結束了這項不堪回首的合作。

對于尋求國際化的中國企業(yè)來說，國外勞資關系早已成為他們前行的一個重要障礙。對于要走進美國以及其他國家的中國公司來講，僅僅在資金、技術方面準備好是不夠的，是否有足夠的能力和東道國的工會打交道也是一個不能回避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