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失的自己

李雪

踩水花

雨輕輕地打在傘布上，留下笨拙可愛的“噗噗”聲，淅瀝的雨珠順著傘棱滴答在疾走的回校路上，傘內的一方天地遮住了天，隔絕了大多風景，我只顧著低頭照顧腳下，啪啪的水花擊打聲引得我循聲望去，一個穿短袖短褲的小男孩撐著一把格子傘，低頭專心地用力踩著積水。鞋子踩在積水中，濺出大朵的水花，拍出啪啪的聲響，小男孩一個人自顧自地在雨中玩著、走著，仿佛要把夏天的記憶踩進心中。

小時候的我們不僅愛晴天，也愛雨天。院子外種著一棵泡桐樹，盛夏時，粉白帶紫的花開得張揚明媚，花香混著雨絲，地上散落著簇簇繁花，很快被雨水化成泥土的一部分。放學后的馬路上是一條五花十色的尖頂小圓傘隊伍，成群結對的小傘人踩踏在雨天的小水洼里，濺起水花朵朵，泛起笑聲陣陣，傘下傳來的童聲稚語像雨珠一樣迸濺在夏天的自然之樂中。打著傘、披著透明雨衣的我們，這時完全忘記上次淋雨后父母的呵斥聲，不理會被雨水淋濕的衣服，被雨水灌滿的鞋子，只享受在雨中的嬉戲。雨滴滴答答地下著，我們也嗖嗖地長大了。

日子輕輕地來，又悄悄地走。長大的我們開始發(fā)愁下雨天出門不方便，會淋濕衣服，弄臟鞋子，無暇欣賞雨中的花草魚蟲，記憶中事物的模樣也在改變和消失著。面對它們的離開和消失，在雨滴落地撞出最晶瑩的那一刻，我們也許會在腦海里花一剎那的工夫為它感到惋惜，但轉眼又投入到新的忙碌中。

時間把我們雕刻成相同的模樣，在相似的每一天里機械地生活、學習，麻木地追求所謂的成績，我們真的長大成人了，卻弄丟了自己。

夜里，沙沙的雨聲延續(xù)到夢中。我在眾人的注視下去踩路邊的積水，用盡力氣，仿佛要把這個世界給踩翻，濺起的水花濕了我的衣，蒙住我的眼。我看到少年時的自己站在光陰的那頭，露出燦爛的笑容。

丟失的自己

公交車上，地鐵里，餐廳里，教室里……每個人都低著頭，臉上泛出瑩瑩的藍光。

早上擁擠的車廂里，每個人帶著殘留的睡意，冷漠疏離，只有在打開手機時，才感覺到與整個世界接融。一人一機一世界。中午，播放著悠揚舒緩音樂的咖啡館里，幾乎沒有空席，安靜而放松，每個人都低著頭，捧著手機，手指成了音樂家手中的指揮棒，上下起舞，卻隔絕開世界，成了一個人的孤芳自賞。傍晚，我置身在泛濫的人流與車流之中，流動的車輛和行人洶涌著來到城市的街巷里，看著這個由閃亮的屏幕組成的世界，那么大又那么小，恍然被隔絕在世界之外。

小時候的我們總是在感慨時間過得太慢，恨不能一下子就長大成人。

現在總是感慨時間過得飛快，總感覺什么成就都沒有呢，已經二十好幾了。

小時候的日子過得慢悠悠的，一天得上好多課，課外到處搜尋好看的小人書，太陽總是慢慢地收縮到地平線下。上課聊天，相互之間是用小紙條來傳達機密的，就連表白也是要寫情書的。

現在，早上還沒刷幾條微博，就到中午吃飯時間了，再刷刷淘寶，看看朋友圈，一天就結束了?，F在的手機簡直太方便，朋友之間的聊天聯(lián)系全靠它，距離什么的已經不再是問題。

現在的時間越來越容易打發(fā)，各種電子書、小視頻、明星微博、時事新聞……這些全都可以在5寸大的手機里呈現。你感覺到和這個世界的距離在一點點地消失，你自己也一點點地消失在人群中。

頭腦中像是有跟弦時不時拉扯著我的神經，在不經意間讓我感到銳利的疼痛。我開始時常做夢，在一只黑漆如墨的箱子里，我躺臥在箱子一角的布藝沙發(fā)上，在手機的光照下，我看到那張臉。蒼白的面容，空洞的眼神，我甚至感覺不到呼吸的存在，只看見肌膚在光的映襯下一點一點開始發(fā)皺、萎縮，只有老人才有的斑點開始浮現，所有的光都黯淡下去，黑變得越來越濃。

我們低著頭得到了整個世界，也失去了整個世界。

我開始想要擺脫空虛的靈魂，它像一只嗜血的獸，吮吸砸干著我的精血，我想要填滿它，卻越來越空。

某一天，當我早上六點醒來再也睡不著之后，我決定一個人去操場走走，在涼爽的清風中，我聽著鳥的叫聲，看著遠處的太陽一點點升起來。我抬起頭，看見這個世界的可愛之處，感受到生命中蓬勃的氣息，這些實實在在的美仿佛讓那只獸得到了一絲鎮(zhèn)定、安寧。

我再一次學會抬頭，仰望，思考。

網中夢

我是一只蒼鷹——白頭雕，住在高山之巔，整個大草原都是我的領地。

高興的時候，我通常展開翅膀，沖上藍天，翱翔一圈。不高興的時候，我會俯沖到草原上，嚇唬嚇唬小兔子。往往看到它們驚慌失措瞎蹦跳的身影，我就樂了，但是我是不會笑的，作為天空之王，太容易大笑的話，還怎么威嚴地在草原上待下去？

展開雙翼時，是我最愜意、最自豪的時候。迎著風，伴著云，一頭扎進那浩瀚的藍色天空中，我會忘記一切，好的，壞的，開心的，不開心的。這一刻，我只想閉上眼感受這份靜藹，自己在這柔柔的、長滿云朵的藍天中沉睡，而靈魂早已融入整片天空。如果你問我什么是自由，我可以明確的地告訴你，這就是自由。所有的束縛都拋在腦后，你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隨著翅膀的拍打而起起伏伏，而你的心隨著風砰砰跳動著，證明著你的生命的存在。每一天，每一次，每一刻的翱翔都是不一樣的翱翔，每一只鷹不能兩次翱翔在同一片天空。除了偶爾碰到大鐵鳥會比較煩心：這只大鐵鳥總是發(fā)出很大的聲音，噴出難聞的氣味，打斷我在天空的冥想，阻礙我成為一只哲學之鷹。

這片草原只有我這一只蒼鷹。我們都有屬于自己的領地，幾乎不隨意侵犯對方的領地，避免不必要的糾紛和麻煩。畢竟，一山不容二鷹嘛！做為天空之王，從出生時候的羽翼未滿到現在的展翅高飛，我們鷹一直有一個堅定的信仰，那就是追逐太陽的高度。盡管遙不可及，但那是我們畢生的信念。作為一只獨行的鷹，我很享受在蒼穹中、風雨中奮力拼搏的快樂，這是我生命的價值所在。

也許你們只看到了我飛翔時候的英姿颯爽，緊盯獵物時那種冷酷嚴肅的眼神，只看到那神秘的風采，但作為蒼鷹，我是孤獨的。我孤獨，但我很驕傲。再說了，只有麻雀才結群，大雁才排隊呢，我可是鷹！自從成年后，我就開始尋覓自己理想的居住之所，兜兜轉轉。當我看見草原上成群的牛、羊、小兔子的時候，我就決定住在這片草原上。大草原春紅夏綠秋黃冬白，遠處青山疊黛，伴著清風，整個藍天都是我的世界。在這蒼茫的天地間飛來飛去，獨自在這狂野之中度過一個個春夏秋冬，只向白云傾吐我的心思。

又是一年草長鶯飛，我歡快地飛翔著。這時，我的視線中闖進來了一只雄鷹。我真的很感謝我的千里眼，它讓我看見了他——一只同樣雙眼有光、眼神犀利、羽豐金澤的雄鷹。他不僅雙爪有力尖銳，還有一雙健壯有力、氣勢威猛的翅膀。

那一刻，我的飛翔開始有了新的意義和方向。

黑又濃的夜色慢慢退去，墨藍、紫藍、淺藍，網格在眼中一點點清晰起來，希望一點點從心中消退下去，曾經無數次在黑夜里憑感覺起飛，又無數次被鐵絲網阻擋跌落下來。我總是在凌晨期盼這即將來臨的白天，期盼這鐵絲網會隨著黑夜一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