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彪
旅游是在山水之間的行走,用文字記錄行走,就是用心去撫摸天地的脈搏。
——題記
只差一步去天堂
美國科羅拉多大峽谷,我沒去過;中國的雅魯藏布江大峽谷我也沒去過;我只去過“世界第三大峽谷”——云南怒江。
怒江,你從唐古拉山的崖縫里脫穎而出,一路高歌,帶著雪域的光芒,收集著千溝萬壑高原的乳汁,一瀉千里,如天河一般流經(jīng)云南“邊疆的邊疆”。雖然與西藏相連,與緬甸毗鄰,但至今仍沒有飛機,不通火車。要去怒江看看你的面孔,只有汽車才是必然選擇。我從云南滇中楚雄出發(fā),一直向西。車過大理,從瓦窯收費站與杭瑞高速路分手,到達怒江州府所在地六庫,已是暮靄籠罩的黃昏。沿江兩岸而建的城市,錯落有致,一層層,一排排,從江邊站到山腰,梯次迭起。我們一群不速之客漫無目的的在江邊悠閑自得的游蕩,打量著這座陌生的水濱山城,傾聽著如歌的江水。邊走邊看,在江邊找個歇腳的地方,點一桌燒烤當晚餐,來幾瓶啤酒消疲解渴。一家接一家的露天小攤吃食,與江水相伴。游客來來去去,南腔北調(diào)的口音,穿梭如織,夜生活里的怒江,香噴噴的,江濤悅耳,景色醉人。不知不覺就來了興趣,啤酒不過癮,又要了幾瓶當?shù)氐母呱绞w酒,你一杯,我一口,相互吆喝,直到有幾分醉意才起身。邁著蹣跚步履返回酒店的路上,傈僳族的廣場舞跳得熱鬧,我們好奇地擠進去,由于聽不懂詞曲,跟不上舞步的旋律,只好悻悻退場。此刻,我漫步在江邊,不知是酒醉產(chǎn)生的幻覺,還是眼前的怒江穿上了夜光閃爍的衣裳,仿佛自己不是在地上徒步,而是行走在天上的銀河之畔,任柔情似水的江風撫摸發(fā)燙的夢想。
翌日,從六庫出發(fā),沿著怒江逆江而上,蜿蜒的公路如一只情人纖細的手,牽著我的心,拉著我的手一直往上走。不斷映入眼簾的是從唐古拉山出發(fā)的怒江,以水洶涌澎湃的魅力,義無反顧向南,在高黎貢山和碧羅雪山之間開腸剖腹,鬼斧神工雕鑿出一條三百多公里長,懸天而掛的大峽谷。沿江兩岸,陡峭悠長連向云端的峽谷上,掛著村莊,掛著褲帶一樣的山地,掛著牛羊,掛著莊稼,掛著草木……遠遠望去,如一幅幅大自然天生的油畫,應接不暇。湍急的江流上,曾經(jīng)最原始的交通工具溜索,已逐步被一座座橫跨的橋梁代替。偶爾看到的溜索,如今已是絕無僅有的文化遺產(chǎn),僅供旅游者探險體驗而已。
怒江大峽谷的霧,妙曼多姿,總是長滿翅膀,仿佛在與我們賽跑,一路追隨,形影不離。中午時分,我們在石月亮景區(qū)歇腳。真是天賜良機,霧似乎又是那樣的通情達理,把石月亮的面孔毫不保留的呈現(xiàn)在我們的視線里。車剛停穩(wěn),就有人迫不及待掏出手機、相機,一邊拍,一邊發(fā)微信,很快就有雪花般的點贊從四面八方飛來。還有朋友打來電話問我,看見石月亮了沒有。我說看到了。朋友說能看到石月亮的人是幸運的人,是貴人。石月亮掛在高黎貢山3000多米的巔峰,也就是傈僳族人所說的“亞哈巴”。從古到今,有一塊矗立云天的巨石,經(jīng)過風霜雪雨的洗禮和溶蝕,形成了一個天然的石洞,常年云霧繚繞,只有天晴,石洞顯露,極目遠眺,猶如碧海藍天掛著一輪明月,神奇而美麗。傳說傈僳族的祖先就是從這里走向世界的。由于石月亮山高霧厚,“天無三日晴”,千里之外趕來此地,如果遇不上好天氣,看不到神秘的石月亮,帶走的就只有遺憾。更幽默的是,我們同行中,一位女士怎么也看不見那個掛在云霧里的石月亮,直到上了車,重新翻看手機里的圖片,在別人的指點下,才找到了那個“洞”,引得大家捧腹大笑。
拽著怒江不放手的我們,很累,大概怒江的手也很累。進入福貢,怒江把左手換成右手,把我們牽到貢山,然后又把右手換成左手牽著向上走。汽車在峽谷里行駛,窗外抬頭是無盡的山,低頭是無盡的江,兩天的行程都在和一條江、一條峽谷攜手前行。累了,停車歇腳,親近江水,撿幾塊色彩斑斕的石頭,想不到怒江饋贈的禮物竟是如此的美麗。一路上,我的思緒飛呀飛,巴不得早就到達怒江峽谷的頂端,那個傳說中一塵不染的地方——“丙中洛”。
黃昏下的丙中洛有些溫順和安靜,從天河飄來的怒江,一條臍帶在峽谷里蜿蜒起舞,阿娜多姿的江水獨領風騷,仿佛兩座雌雄偉岸的群山欲在這里親密接吻,擁抱做愛,卻又帶著幾分羞澀。滔滔江水如兩個對山歌的男女,一個在江那邊,一個在江這邊,癡情地守望著這塊所謂“世外桃源”的圣地。徜徉在原始宗教、喇嘛教、基督教共存的丙中洛,我才明白這里不僅是怒江、瀾滄江、金沙江“三江并流”的核心區(qū),還是天地和諧宗教多元、民族多樣、人神共居的人間仙境。走進丙中洛,匆匆過客的我已經(jīng)隱隱約約感到,不遠處的怒江之上也許就是人間天堂。
怒江之水天上來。你以平均每年黃河1.6倍的水量,依依不舍流入緬甸薩爾溫江,遠嫁印度洋。短暫的怒江之旅,你牽著我的手,我牽著你的手,誰也不愿松開。一路親密接觸,才知怒江不怒,卻是如此的溫柔多情,走過險灘也能笑出燦爛的酒窩,遇到磐石也能濺起美麗的花朵……
也許,那天在丙中洛,我不該放開你的手,牽著你的手,繼續(xù)沿著怒江往上走。就只差那一步,我和你去了天堂。
駐足西湖畔
似乎有約,我已是第二次來杭州了。
剛下飛機,我腦子里就長滿了對西湖斷橋、雷峰塔、孤山等種種神話般美景的無數(shù)遐想。因為上次到杭州,只停宿了短暫的一夜,就匆匆趕往上海,與西湖未曾謀面。一路上,見我悶悶不樂的樣子,朋友開玩笑勸我:“留點遺憾好,下次找機會再來”。
真是注定與西湖有緣,一年后的金秋十月,我又踏上了這片夢中的景地,重返杭州,將在西湖畔浙江大學(玉園校區(qū))學習一段時間,便有了與“人間天堂”親密接觸的機會。然而,天不隨人意,飛機晚點,加之時差較大,剛進入杭州,就夜幕籠罩,一片朦朧了。汽車睜亮眼睛,像正在等待乘機安檢的旅客,排成長龍,不斷在林間向前蠕動,宛若一條系在山間的天河,星光點點,與樹輝映。我透過車窗,借著亮光,搜索著路的指示牌,不時猜想:穿過這片樹林,也許就是西湖了。
就這樣等待著,猜想著,不知不覺,林間縱橫交錯的路越來越多,路旁一些稀疏得像山莊的建筑物陸續(xù)涌入視線,開始有了城市的氣息。車漸漸慢了下來,忽聽有人說玉園到了。我朝窗外打量,哪像城市,到處都是樹木,即便是也是城市的邊緣,心頭頗有幾分失望。
剛下車,一股淡淡的幽香隨風拂面而來,似粉脂、似香水,仿佛是一個濃妝艷抹的時髦女郎與我擦肩而過。再看看身邊同行的幾位女士,旅途的疲憊早已將她們臉上的粉脂抹去,甚至黯然失色了。那香噴噴的氣味到底是何物?那一夜,讓我這個“老鼻炎”著迷了,始終沒有找到答案。但不知是旅途的疲勞,還是空氣的幽香,每次出差,換床難眠的我,卻醉在了香甜的夢里。
翌日醒來,習慣散步的我不停地在校園周圍踱步,又是昨晚那種沁人肺腑的氣味彌漫而來,幾只云雀在樹梢不停地啁啾,我抬頭一看,原來是桂花。白的、黃的,如萬點繁星,又似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鳥,正張開嘴,爭妍綻放。我好奇地邊走邊數(shù),一棵、一排、一片,越來越多。晨練跑步的、打太極拳的、唱歌跳舞的,各種各樣的中老年人比比皆是,各種各樣的活動在相繼開展。我不禁感嘆:多好的環(huán)境?。『喼笔且粋€芳香四溢的休閑園。
在后來宿枕西湖岸玉園的日子里,我每晚都在窗外蟋蟀的吟唱中入夢,又在黎明鳥鳴蟬唱中醒來,仿佛是睡在鄉(xiāng)村的感覺。每天吃過晚飯,我常在周圍轉(zhuǎn)悠,才發(fā)現(xiàn),這里的街和房屋都幾乎躲在樹林里,到處桂花飄香,枝頭小鳥東飛西躥,知了競相歌唱,地上的車流,穿梭的行人,天上的飛機,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自然,那樣的和諧。我還看到雨后的早晨,一群白鷺在碧藍的天空,變換著陣形,翱撥云天,似在表演。大概它們也和我一樣,嗅到了桂花的香味,喜歡上了這道獨有的風景,或許它們早已是這里的主人,戶口早注冊在茂密的林間枝頭,不像我一樣,只是個匆匆過客。
半個月的短暫駐足,玉園成了我的圓心,周圍成了我生活的半徑,不去逛商場,就去逛西湖。只要一有空,約上同伴,白天逛、晚上逛,兜兜圈,劃劃船,拍拍照,總是逛不厭。印象最深、最美要數(shù)玉園了,我天天出入,時不時見一對對初戀情人依偎在桂花樹下,纏綿私語,白天常有一對對情侶在拍婚紗照。竹林、樹林、花香,仿佛是一幅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畫面,無論怎么看,都讓人充滿誘惑,頓生憧憬。
返程那天,桂花依舊飄香,鳥兒依舊鳴唱,我的心卻在飛翔。這些年,我親睹過不少城市長大的模樣,但大多都為人造景觀,而身在杭州玉園這森林中的“城市鄉(xiāng)村”,別說人,就連鳥和蟬都喜歡的地方,誰不留戀呢?
回到家里,妻子說我怎么像變了個人似的,膚色變白了,人變年輕了。是呀!因為我去的那個地方鳥語花香,名字叫天堂。
走馬觀“畫”己衣行
汽車駛出獅子山腳下的武定縣城,像一只摘了翅膀的鳥,慢騰騰鉆進烏蒙山北部的腹地腸道,來來去去的車輛如螞蟻,走走停停,在彎繞狹窄的盤山路上爬行著。
抵達已衣,已是暮色籠罩的傍晚,想不到這個掛在烏蒙山腰的“己衣”小鎮(zhèn),卻是車擠車,人擠人,趕集似的熱鬧,山街兩旁的旅店、餐館,到處是南來北往操著不同口音的游客,正在東奔西跑問店投宿。與那些臨時在街邊空地搭起帳篷露營的驢友、背包族相比,不速之客的我們還算幸運,終于在一家雞毛小店落腳。
那一夜,不知是換床的緣故,還是透過窗簾的月光太明,星星太亮,我輾轉(zhuǎn)難眠,從手機百度進入“武定己衣大裂谷”,己衣的輪廓已經(jīng)在我的腦海里、我的夢里變成了一幅神畫。
次日,被雞鳴、狗咬、驢叫聲喚醒,擠進小吃店匆匆吃過早餐,便迫不及待徒步前往己衣大裂谷。大約一支煙的工夫,大裂谷如一幅V字型的油畫,由遠到近映入眼簾。我們從V字頂端的棧道入口,下樓梯似的沿著石臺階小心翼翼往下走,展現(xiàn)在眼前的不僅是雄、奇、險、秀的天塹幽谷,而且是一部烏蒙山厚重歷史的長篇巨著,巖裙就是一道道美麗風景的頁碼,不斷被風的手一頁頁翻開。一邊走,一邊看,賞心悅目,入神入畫,令人應接不暇。
彎曲而下的棧道仿佛一條纏繞在山谷的藤子,每一級凸凹不平的臺階,都明顯記錄著歲月的厚重與滄桑。漫不經(jīng)心行走,仿佛置身于懸崖上的仙境畫廊中。走走坐坐,雖然自己不是畫家,陡峭的峰谷,綺旎的風光卻讓我滿飽眼福。不知不覺,就墜入V字底部,人仿佛一落千丈,從天而降。站在“天生橋”上,反復打量,才知天生橋是一堆巨石橫亙谷縫,是一座在為兩岸一雌一雄的懸崖峭壁做媒,在為大裂谷兩岸的山民連姻的鵲橋。傾聽著橋下歡暢的流水,如動聽的婚禮進行曲,把步入中年的我和妻子也按捺不住返老還童的思緒,如神話傳說中相見恨晚的牛郎織女,補拍了很多“結(jié)婚照”。抬頭,來自云端的瀑布輕歌曼舞,如畫家揮灑的筆,洋洋灑灑,正在進行崖畫寫生、染色。不斷涌來的蟻群游客,如從天而降的猿猴,正在進行一場攀巖比賽,五顏六色游動的人影,頃刻間變成了崖畫上美麗的圖案線紋,如長長臍帶、多彩的項鏈掛在天邊。遠眺,V字的兩端,上的、下的人熙熙攘攘。近處,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攝影家,手握手機、照相機,自由自在捕捉著心中的美景。
臥藏在云南、四川烏蒙山與金沙江血脈里的己衣大裂谷,說大也不大,才十幾里長,百十米寬,三百多米深的身軀,與那些名滿天下的江山大川、風景名勝相比,很袖珍。卻又是大自然造物的神話縮影,是近幾年來滇中旅游黃金線上升起的一顆星星。她還是個睡眼惺忪的嬰兒,開發(fā)旅游,承載四方來客,還處在襁褓期,還需要你的哺乳與呵護、寬容與海涵。她雖然名不見經(jīng)傳,卻是地球分娩金沙江剖腹產(chǎn)時留下的胎記,一道千百年來抹不平的地質(zhì)奇觀疤痕。她雖然微不足道,卻是歲月雕刻在烏蒙山臉上的一道古老皺紋。
天下美景何其多!踏上幾衣這片神奇的土地,你可以體會到什么叫鬼斧神工雕刻的杰作?你可以看到神仙如何把山谷剪成“一線天”?來幾衣,天上沒有飛機,地上沒有火車,自駕游是你最好的選擇,一路風景滿目,一種原生態(tài)的回歸與親近,是一次叩拜自然的寫生和采風。
己衣大裂谷美不美?徐霞客沒有來過,我也僅僅是個匆匆過客。自娛自樂從手機微信里發(fā)出的圖片,卻迎來雪花飛舞的點贊。倒是一九三五年,紅軍長征途經(jīng)幾衣,趕往皎平渡,搶渡金沙江,留下了紅色的足跡,播撒了革命的火種,催生了“烏蒙磅礴走泥丸”的詩句。
走馬觀花逛完己衣大裂谷,我把“幾衣”想象成烏蒙山美麗的衣裳穿在身上,懷揣一幅心滿意足的畫返程,迎面,仍然有絡繹不絕的車朝著已衣方向駛來……
去竹海相青
每天如螞蟻穿梭在茫茫人海的都市,打拼在城市縫隙間的我,遇上節(jié)日長假,總想逃離城市的喧囂與浮躁,開啟快樂的鑰匙,南來北往游山玩水,釋放緊繃繃的神經(jīng),閱讀異域他鄉(xiāng)的風景。于是,應朋友邀約,便懷揣憧憬,千里迢迢前往四川宜賓,前往名滿天下的蜀南竹海,浣洗自己疲憊的身心。
車出宜賓,進入長寧,不知不覺,公路兩旁的竹林就站成了綠色的拱橋形屏障。汽車如一只笨拙的熊貓,載著我們,在綠色隧道一樣的盤山公路上爬行著。一路上,導游媒婆般滔滔不絕的介紹,我的思緒早已長滿綠色的翅膀,隨著屁股下的車輪在不停地飛旋。
抵達景區(qū),在導游的引領下,我們徒步前行,碧綠的竹海,很快就把我們吞進了大山的腹腔。一條彎彎曲曲的石梯,一條浪花飛舞的小溪,仿佛兩只溫柔的手,牽著我們,一步一步拾級而上,映入眼簾的全是名目繁多的竹子家族。那些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竹子,宛若一個兒孫滿堂的大家庭,高的矮的,粗的細的,嫩的老的,好似茫茫人海,千姿百態(tài)。有的如淑女苗條的身材,婀娜多姿;有的如英俊的士兵,挺拔威武。微風吹過,有的彎腰鞠躬,有的招手示意,有的點頭含笑,有的調(diào)皮搖曳,有的婆娑起舞……各種各樣的隊形,各種各樣的動作,仿佛是大自然有組織地在為我們這群不速之客夾道歡迎,正在進行一場有條不紊的迎賓儀式。青翠欲滴的竹林間,婉轉(zhuǎn)悠揚的鳥聲,如幺妹多情的民歌,天籟之音不時從樹梢飛來。從竹根“叮叮咚咚”流出的小溪,像一只訓練有素的樂隊,仿佛是在為幺妹伴奏,悅耳動聽,刺激著我的歌喉,心癢癢的想唱。很多游客已拉開嗓門“哦——哦——哦”喊開了號子。男的在吼,女的也在吼,此起彼落的號子聲,余音縈繞山谷,似在與竹子說話、與竹子對歌。我也按捺不住拉開嗓門跟著亂吼,原來這種吼叫不僅是一種釋放,而且滿口都是負氧離子的味道。行走在竹林間,我成了潛入竹海的一條魚,禁不住一口接一口地深呼吸,裹著綠色氣息的空氣進入鼻孔,流入舌苔,咽喉里的口水也有幾分甜味,沁人沁脾。頓時,我恨不能打開一起器官,敞開心扉,飽餐一頓清新的空氣,從里到外過濾心肺,從頭到腳洗滌自己。
沐浴在翡翠般的竹海里,抬頭仰望,白云裊裊,吻著竹梢,似乎也在為仙境般的竹海求愛,想嫁到這美麗的竹海人間。白的云,綠的竹,在我們的身后鴛鴦戲水般追逐著。仿佛每位游客被鑲嵌在茫茫竹海的畫卷中,每個人都穿上了一件上帝用竹子縫制的天然胎衣,仿佛每個人都變成了一條寄生在竹筒里的蟲,不管導游怎么催促,一個個都變成了一只只從蔚藍色的海灘爬出的蝸牛,慢條斯理,流連忘返。
當我像一個游泳愛好者游出竹海寬廣的胸膛時,已經(jīng)滿身冒出了毛毛汗,微風拂面,多情婀娜,如幺妹柔軟的手不停地為我輕輕擦洗,頓覺洗了一次澡,全身輕松。依依不舍離開竹海,已是肚腸嘰咕的時辰,我們在一家綠竹掩映的山莊小憩,品嘗了一頓別開生面的“全竹宴”。餐桌上竹蛋、竹筍、竹菇、竹花、竹筒燉雞蛋、竹筒豆花、竹筒飯等十幾種地地道道的菜肴,全是用竹材料烹制而成。再來一壺竹根水釀制的土酒,慢慢品,慢慢喝,你敬我,我敬你,品嘗竹子的心肺,竹子的肝臟,竹子的藥膳,竹子的“山珍。我仿佛置身于清潔高雅的竹子之中,不是在與朋友喝酒,而是在與青翠的竹子交杯換盞,開懷暢飲,竊竊私語。
青青竹海,竹海親親。告別短暫的竹海清肺之旅,路邊的竹林仍在不停向我揮手致意。依依不舍的我只能把竹海想象成一塊翡翠,帶回家慢慢反芻回味。
駱駝為我下跪
千里迢迢,飛往蘭州,又乘火車到了嘉峪關(guān)。后經(jīng)汽車輾轉(zhuǎn),終于到了敦煌。
為了能看到鳴沙山的日出,次日,我們按照導游的安排,早早地起床,驅(qū)車去了鳴沙山。到達景區(qū)門口時,已是人頭攢動買票、檢票的人群。
排隊進入景區(qū),我急匆匆買了駱駝票。啊,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又高又大的駱駝群。心想,沒坎、沒凳的,怎么騎呢?我正納悶之際,兩個頭戴遮陽帽,臉裹白紗巾的中年婦女,一前一后,牽來一串駱駝,對號驗票,有序地吆喝我們騎駱駝。真奇怪,那駱駝就像一個個訓練有素的士兵,在主人的口令聲中,向我們一一下跪,讓我們跨上駝背扶穩(wěn),才慢悠悠站起來,邁開四蹄,伴隨著清脆的駝鈴,緊跟在長龍般的駝隊后面,馱著我們,晃晃悠悠走向鳴沙山。
此刻,騎在駱駝上悠閑自得的我,仿佛比鳴沙山還高。迎著帶笑的朝陽,看著空中蜻蜓般“嗡——嗡——嗡”飛來飛去的滑翔機,欣賞著那些“突——突——突”狗追攆獵物般在沙灘上瘋狂沖沙的摩托車、吉普車,忽而一溜煙往上竄,忽而向下一個俯沖。宛如一塊大肥肉的沙漠,成了熱鬧的游樂場,又似一個快樂大本營,讓人心癢癢的,思緒拉不住的往前飛。
出發(fā)不久,為我牽駱駝的那位頭裹白紗巾女人,就操著夾雜本土口音的普通話,不停向我們招呼:“來—來—來,各位老板,我用你們的相機為你拍照,一臺相機收費10元,想拍幾張拍幾張,多好的風景啊,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于是,同行的人中,開始有人回應,5元?6元?7元?一邊走,一邊討價還價,可那兩個“白紗巾”女人不知費了多少口舌,很多騎駱駝的人只顧自己舞弄相機狂拍,僅有少數(shù)游客應承,把自己的相機交給駱駝手為自己拍照。
就在我裝聾裝啞時,不遠處傳來了景區(qū)專門安排的攝影吆喝聲:“各位游客,請做好準備,景區(qū)特意為你拍照,20元一張,出門滿意就取走,不滿意不收錢”。我想,專業(yè)攝影師肯定比牽駱駝的人強,寧可花20元穩(wěn)操勝券,也不愿讓駱駝手“空手道”白賺10元。
不知不覺,我們被駱駝馱上了鳴沙山,駱駝又在“白紗巾”女人的口令聲中一一下跪,讓我們安全跨下駱駝。一見那被褥一樣的沙丘,迫不及待的我們,如餓狼撲食,以沙為戰(zhàn)場,追逐嬉戲,一邊玩,一邊像些笨熊往山頂爬。到了山頂,拍照、遠眺,一覽無余的人沙共舞的風景。盡興后,才買了票,一個個像企鵝呼啦啦滑沙而下。
玩夠回到原地,面對那幾百頭靜靜等待游客的駱駝,我已分不清來時騎的是哪一頭。恍惚間,那兩位“白紗巾”的女駱駝手,像從沙灘里鉆出來似的站在我們面前,指揮駱駝下跪,招呼我門騎上駱駝,繼續(xù)送我們下山。返回的途中,那兩位“白紗巾”的女駱駝手,仍在懇求我們拍照??珊芏嗳司褪菗u頭,就連我的心里,也產(chǎn)生了一絲厭倦。因為這些年外出旅游,在很多景區(qū),抽簽的、卜卦的、看病的、賣藥的、導購的,都是連環(huán)套,讓你乖乖花錢,回到家,才知中了計。所以,對那兩個女“駱駝手”的懇求,我已麻木不仁。
下山的路似乎很短,轉(zhuǎn)眼間就到達月牙泉景區(qū)口,駱駝依然在“白紗巾”女人的口令中百依百順,最后一次為我們下跪。卸下我們,那兩位女“駱駝手”又趕著駱駝,返回門口,等待為下一批游客下跪。
離開月牙泉,走出景區(qū)門口,我和所有游客一樣,開始全神貫注搜尋自己的照片。而找到的卻是自己一張眼睛緊閉的瞎照片。面對照片,要?還是不要?我陷入了無奈的糾結(jié)。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的相機里已拍攝下了不少片段,從中肯定能找到一些理想的照片。
令我失望的是,回到家打開相機整理照片時,竟然沒有找到一張稱心如意的照片。頓時,我的心頭仿佛欠了那頭曾經(jīng)為我下跪了四次的駱駝一筆內(nèi)疚債。
慈祥的鳴沙山,你柔軟的沙丘似我童年依戀母親的胸膛,溫順的駱駝像我童年騎坐父親的臂膀。雖然我匆匆來去,帶著遺憾走了,但我還會再來。因為,那頭忠誠為我下跪的駱駝仍在原地等著我。
選自2016年1期《牟定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