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紅軍口述長征

長征，一部雄渾的中國革命史詩，一次人類歷史上的偉大壯舉。80年前，中央紅軍從江西贛南起步，開始了舉世聞名的二萬五千里長征。在這支擁有8.6萬余名士兵的英雄隊伍中，贛南籍子弟就有五萬多人。長征路上，每一公里就有三名贛南兒女倒下，化作生命的路標，立下不朽的精神豐碑。歷經歲月滄桑，如今健在的長征老紅軍更是鳳毛麟角、屈指可數(shù)。但那段血與火的歷史不能忘記，那種用鮮血與生命鑄就的長征精神更值得繼承和發(fā)揚。在中國工農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之際，我們以歷史搶救者的急切心情，在贛南尋訪到三位親歷長征的老紅軍，聆聽他們的傳奇故事，接受了一次心靈的震撼和洗禮。

十月里來秋風涼，中央紅軍遠征忙。1934年10月的一個夜晚，一支頭戴紅軍帽的隊伍邁著沉重的步伐，悄悄離開了他們浴血奮戰(zhàn)的中央蘇區(qū)，告別并肩戰(zhàn)斗結下深厚革命情誼的贛南蘇區(qū)人民，開始了挑戰(zhàn)人類極限的戰(zhàn)略大轉移。

同期 老紅軍王承登：晚上天黑，還下點毛毛雨。渡過于都河不久，就打（通）了第一道封鎖線。

王承登，1914年出生，今年102歲，江西興國縣人。1930年3月加入紅二十軍，參加過中央蘇區(qū)五次反 “圍剿”戰(zhàn)爭，1934年10月隨紅三軍團渡過于都河，踏上漫漫長征路。

同期 老紅軍王承登：我（那時）當機槍班長。我把機槍卸下了之后，國民黨的部隊一窩蜂沖上來，就跟著屁股后頭打。我的腿擦了一下，傷口很深，但沒有傷到骨頭，（要是）傷到骨頭就沒有命了。

中央紅軍在湖南與廣西交界處突遇敵軍，王承登在掩護部隊撤離時不幸右腿負傷。長征路上，幾十萬國民黨軍隊圍追堵截，頭頂上還有飛機輪番偵察轟炸，紅軍將士受傷流血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

同期 老紅軍吳清昌：我在瀘定橋戰(zhàn)役中受了傷，子彈打傷了手，匆忙包扎以后繼續(xù)跟著部隊走。

吳清昌，1917年出生，現(xiàn)年99歲，江西會昌縣人。1933年，年僅16歲的他參加少共國際師，長征途中被編入紅一軍團2師4團3營7連任班長，參加過湘江戰(zhàn)役、土城戰(zhàn)斗。1935年5月29日，他所在的紅4團全體官兵以一天行走120公里的速度抵達瀘定橋，擔負奪橋任務。

同期 老紅軍吳清昌：我們是走離瀘定橋（下面）5華里，從下面插到敵人后面。

瀘定橋是大渡河上的鐵索橋，太平天國時期，石達開在此全軍覆沒。憑著這一天險，蔣介石放言，要讓中央紅軍成為“石達開第二”。當22名紅軍勇士飛奪瀘定橋的時候，吳清昌和六十多名戰(zhàn)友已經與固守瀘定城的國民黨軍交火。他的左手食指第一節(jié)被打飛，經過簡單包扎后繼續(xù)投入戰(zhàn)斗。

同期 紅軍失散人員鐘發(fā)鎮(zhèn)：我當時年齡較小，頭暈，下面水好大，不敢過。不敢過怎么辦呢？后來，我就下定決心，摸著橋板爬著過。把眼睛閉上，爬著過的瀘定橋。

鐘發(fā)鎮(zhèn)，1919年出生，現(xiàn)年97歲，江西興國縣人。12歲參加紅軍，長征時擔任紅五軍團政治部宣傳員。身高不足1.6米的他，過瀘定橋時只能以手代腳，像蝸牛一樣爬過去，一路上緊趕慢趕，一直走到夾金山邊才追趕到部隊。

同期 紅軍失散人員鐘發(fā)鎮(zhèn)：每個單位搞些生姜，熬到姜湯來，每一個人取一個竹筒，裝好一竹筒姜湯，背在身上。上了山后，頭會昏（暈），天冷頭會昏（暈），就把姜湯喝下去，喝下去肚子就會發(fā)熱。

夾金山橫亙在四川省小金縣與寶興縣之間，是紅軍長征徒步翻越的第一座大雪山，主峰海拔4260米，終年積雪，氣候條件十分惡劣。當?shù)亓鱾髦皇酌裰{：“夾金山，夾金山，鳥兒飛不過，人不攀。要想越過夾金山，除非神仙到人間！ ”

同期 老紅軍吳清昌：夾金山空氣稀薄，不能停，一坐下去就完蛋了。你看電視（介紹過），坐下去就走不了了。我有一次坐了下去，人家把我拉起來了，過了山頂就更好。

過完雪山，紅軍面臨的考驗更加嚴峻。茫茫大草地，遍地是沼澤。缺氧、寒冷、饑餓和疾病時刻威脅著每一個紅軍指戰(zhàn)員的生命。

同期 老紅軍王承登：過草地，一千多里路，沒有人煙。我們吃的是什么？過草地以前，我們搞的青稞麥，炒了磨成面帶著。

同期 老紅軍吳清昌：搞到這個炒過的青稞，每個人背著10斤到15斤。吃的時候要吹哨子，你不能隨便吃。我記得我隨便偷吃了一次，到了宿營地被罰站兩個小時，到現(xiàn)在我都沒有忘。

王承登、吳清昌所在的紅一方面軍以巨大的精神力量戰(zhàn)勝了自然界的困難，繼續(xù)北上，奪取天險臘子口。

同期 老紅軍吳清昌：臘子口不是有個橋嘛，實際上是晚上攻打的。晚上（我們）找了十幾頭牛，放到橋上，他們以為是我們到了橋里（上）頭，其實是牛到了橋上，敵人的子彈（很快就）打得差不多了。

吳清昌所在的紅4團接到了攻打臘子口的任務，采取正面進攻和側后襲擊的戰(zhàn)術，突破了長征路上的最后一道險關，為紅軍北上抗日掃清了最后一個障礙。鐘發(fā)鎮(zhèn)則是跟著部隊歷盡千難萬險，在到達四川懋功后，從紅五軍團調到紅四方面軍第九軍當譯電員，古浪戰(zhàn)斗失利后，被編入紅三十軍，在甘肅永昌與國民黨部隊展開激戰(zhàn)。

同期 紅軍失散人員鐘發(fā)鎮(zhèn)：（當時）我正在李先念政委的房間里接電報，聽到飛機丟炸彈，丟下來。炸彈就在李先念政委的房間門外（爆炸），煙霧灰塵把整個房間掩埋了，我的腦子里面嗡嗡響，眼睛看不見，耳朵聽不到。飛機跑掉后，我重新爬起來，回到李先念政委的房間里，把煙霧灰塵全部打掃干凈，繼續(xù)坐下來接收陜北中央發(fā)來的電報。

這封電報非同小可，內容講的竟然是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

同期 紅軍失散人員鐘發(fā)鎮(zhèn)：我把這封電報翻譯出來后，交給李先念政委。李先念政委一看：“小鐘，你這份電報翻對了沒有？”我說：“我對了兩三遍，沒有錯，是這么回事?！?/p>

西安事變的發(fā)生，并沒有改變西路軍的悲壯命運。在與馬家軍的激戰(zhàn)中，紅三十軍損失慘重，不得不轉入祁連山一帶打游擊。

同期 紅軍失散人員鐘發(fā)鎮(zhèn)：走到一個山坡口上，要經過小山溝。有的人說，往前面哪個山走？有的人說，到這個山溝里，有水，我們坐下來吃點干糧再走。好，大家說，是啊，找點水吃點干糧再走。結果，我們在山溝里找水吃干糧，國民黨來了一個營把我們九個人都包圍了，啪啪，打了兩個排槍?！罢咀?！不準動！”把我們九個人活捉了，（我們）被俘了。

鐘發(fā)鎮(zhèn)被俘后，幾經周折從敵人手中逃出，沿途乞討四個月，于1941年回到興國縣長岡鄉(xiāng)長岡村老家，一直以務農為生。“文化大革命”時期，他因這段被俘的歷史無法說清被打成了“叛徒”“內奸”。1973年鐘發(fā)鎮(zhèn)給徐向前、李先念寫信，最終才證實了紅軍失散人員身份。

鐘發(fā)鎮(zhèn)是目前全國唯一健在的在鄉(xiāng)老紅軍，每個月享受定量補助3479元。

同期 紅軍失散人員鐘發(fā)鎮(zhèn)：人們的生活是一年比一年高，一年比一年好，過去哪有這樣的房屋住??！現(xiàn)在共產黨領導，每個農村、每個人家里，生活過得多么好！

和鐘發(fā)鎮(zhèn)不同，王承登、吳清昌兩位老紅軍跟隨部隊走完了長征，后來又參加了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為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做出了重要貢獻，離休后在贛州市干休所頤養(yǎng)天年，享受地廳級政治生活待遇。

同期 老紅軍吳清昌：我要感謝共產黨。今年過了年，從四月到現(xiàn)在，我吃飯全是醫(yī)院食堂給送。我雇了個保姆，費用也是他們拿。聽我們（干休）所里講，這個錢是財政開銷。

憶苦思甜，這些從戰(zhàn)火烽煙中九死一生走過來的老黨員、老紅軍，對黨和人民懷有深厚的感情，對共產主義的理想信念堅定不移，這是他們不畏艱險、不怕犧牲、克敵制勝的法寶。

同期 老紅軍吳清昌：我們那個時候，前面槍一響，指導員就集中黨團員，黨團員沖鋒在前。

同期 老紅軍王承登：（我們就）跟著紅軍、跟著共產黨走，忠實于黨，忠實于人民，再困難我們也不會動搖，不會動搖。

長征永遠在路上。采訪中，老紅軍們說得最多的，就是希望繼承和弘揚好偉大的長征精神，不忘初心，走好新時代的長征路，把革命先輩開創(chuàng)的偉大事業(yè)不斷推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