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志國
土灶里的火慢慢熄滅了??吭铋T睡下的牧羊人那張被火光映成橘紅色的圓臉,隱進了令人難以捉摸的黑暗中。帳篷里彌漫著香甜的奶味,因為寂靜,這種香甜的氣味讓人感到越發(fā)濃郁。
“聽見了嗎?有一種聲音……”窮達睡下以后,已經(jīng)第三次這么問了。他和窮達頭挨頭擠在一床藏毯下,半天沒搭腔,仿佛睡著了。忽然,他用毫無睡意的腔調(diào)一字一句地說:
“我什么也沒聽見。你真怪?!?/p>
“我怪?我想知道,你到底是干嗎的?”
沉默。
起風(fēng)了。山風(fēng)的腳步使樹木發(fā)出一陣陣沉重的喘息聲。帳篷外面,從一伙席地圍著篝火躺下的朝圣者中間,傳來了喃喃的誦經(jīng)聲。
“外面很冷,他們受得了?”他更緊地貼著窮達。
“他們不在乎這個……你這人心倒不壞?!?/p>
“明早和他們一起上山嗎?”
“當(dāng)然。這樣有好處。睡吧……你在看什么?”
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帳篷,上面有個破洞,剛好可以看見一顆很亮的星星。
他們起來晚了。牧羊人睡覺的地方只有一張仿佛散發(fā)著余溫的破羊皮。帳篷外面,陽光照耀著朝圣者們留下的一堆灰燼。四周全是明暗交錯的山,人仿佛被埋進了山的海洋,山頂被陽光照亮的部分,猶如涌起的浪峰。
他們喝過牧羊人為他們暖在灶上的酥油茶,收拾行裝準(zhǔn)備上路。
當(dāng)窮達把仿鹿皮獵裝往身上套時,他的眼光落在窮達的胸前:一條紅絲線掛著一個翡翠色絨布小包在脖頸下晃蕩。
“里面是什么?”他問窮達。
“情人的祝福?!?/p>
“分別幾年了?”
“五年,不,六年?!?/p>
“你只上了四年大學(xué)?!?/p>
“是,還在拉薩上了兩年中學(xué)?!?/p>
“你那時談情說愛?大概小了點?!?/p>
“她也小,不過會唱情歌了。”
“是在跳舞的時候?”
“跳舞的時候她可不敢,別人會笑的?!?/p>
“那她偷偷對你唱?”
“是這樣。她每天要背水,小河就在我家房前?!?/p>
“有意思。不過她干嗎送你個這玩藝,而不送……”
“這樣說話我要生氣的。我在上海上學(xué)的時候,經(jīng)常被一些人氣得肚子疼,他們老問些稀奇古怪的話。”
“有些事本來就稀奇古怪?!?/p>
“那是不懂……我看你也稀奇古怪。走吧,稀奇古怪的人?!?/p>
走了幾步,窮達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了一下,從橫在背上的旅行包里抽出一件衣服,掀開帳篷簾子放了進去。
“給好客的牧羊人表達一點我們的心意?!备F達對滿面疑惑的他解釋說。
依稀可辨的山路上橫滿了干枯的樹枝,腳下不時響起爽脆的斷裂聲。一邊是緩緩延伸下來的喬木林,一邊是隱伏在光亮巨石間的清冽溪水。水流很細,無聲無息。當(dāng)他們走出一身大汗的時候,看見了在前面蹣跚移動的朝圣者。
“他們走得不快。你能看清他們有多少人嗎?”窮達站住腳,正了正背上的包問。
“五……六……八個?!彼[縫著眼,一手叉腰數(shù)著。
“九個。有五個女人,最前面是個女的?!?/p>
“你的眼睛真好,窮達。不過沒必要那么仔細?!?/p>
“閉上你的嘴,快走吧?!?/p>
“歇會兒,我有點走不動了。”
“你走不動?”窮達略感驚奇地看了看他。他臉上現(xiàn)出紅暈,汗?jié)竦钠つw被烈日烤得皺皺巴巴。
“好吧,算我倒霉,把你的包給我。”
“用不著。怎么這樣寂靜,像洪荒時代?!?/p>
“你沒聽見,有一種聲音?”
他發(fā)現(xiàn),窮達講這話的時候眼里有種奇異的光彩。
“沒聽見,我想聽音樂?!?/p>
“說起音樂,我想起在上海,有次我和同學(xué)去聽音樂會,當(dāng)演奏德彪西的交響素描《大?!贰?/p>
“德彪西,我很喜歡。”
“為什么?”
“音樂的色彩、透明度和大海一樣變幻無常,它誘使你設(shè)計海的形狀。”
“你怎么設(shè)計的?”
“一片鋪天蓋地的血水,風(fēng)猶如征服者的挽歌……”
“可怕。我可沒這么想。我當(dāng)時只覺得癢。”
“什么?”
“演奏正在進行時,我忽然感到喉嚨發(fā)癢,想咳嗽,又不敢,只好拼命忍住。演奏完畢,人們爆發(fā)一陣掌聲,我爆發(fā)的是一陣咳嗽?!?/p>
“夠幽默的,你這頭蠢豬……”
“小心我敲掉你的牙齒。把你的鞋帶系好,你瞧,他們又走出好遠了?!?/p>
樹木漸漸稀少,眼前是爬地松。山道上盡是風(fēng)化的砂石,除了前面朝圣者們踩翻的石頭底部顯出一點黑色的潮跡外,難以看出人跡。無所謂路,前人踩出的便道而已。除了藍天里的那顆太陽,前后左右全是雄渾而又蒼涼的山包,整個世界一覽無余。遠處的朝圣者中不時有人回過頭來,望望身后這兩個顯然和他們不同的人。
“窮達,你好像說過,翻過山就到你家?!?/p>
“就是,家里有我母親……”
“還有你的小情人?!?/p>
“現(xiàn)在大了。她會遠遠地看著我,不走近?!?/p>
“這我理解。那他們呢?”
“誰?”
“前面的人,誰在等他們?”
“天堂?!?/p>
“笑話?!?/p>
“笑話?你不懂?!备F達沉吟一下,“那什么在等你呢?!?/p>
“……山?!?/p>
窮達不解地看著他。
“我們應(yīng)該趕上他們。我看清了,走在他們最前面的確實是個女人?!?/p>
“要趕上還得出身汗,別看不遠?!?/p>
他們自以為加快了速度,其實還是一步一挪,由于心急意切,反而顯慢了。朝圣者們像知道了他們的心境似的,停下來坐在路邊。有幾個女人走開去弄柴,一個男人搬了幾塊石頭支起一個灶,上面架著一個布滿坑坑洼洼、燒黑了的漢陽鍋。
他倆喘息著來到這群人面前,大家默默地互相對視。
燒茶的男人咧開嘴笑了,對著他們說了句什么。
窮達走過去,解下背上的包,席地坐在男人旁邊,從包里摸出幾塊干糧放在男人面前,然后把手伸進那男人的糌粑口袋,說:
“他問我們是不是漢人?!?/p>
“什么意思?”
“他說現(xiàn)在看到的漢人都坐汽車。這條路從五九年以后就再沒有漢人走過了?!?/p>
“噢?!?/p>
窮達和那男人交談起來。
干枯的柴草和牛糞在簡易的灶堂下嗶啵燃起。
他坐在一塊被太陽曬得發(fā)燙的石頭上,眼睛望著淡藍的炊煙,等著漢陽鍋里的水開。
一個穿著皮袍的小姑娘走到他面前,一雙明亮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什么,對他攤開手。
他疑惑地把眼光轉(zhuǎn)向窮達。
“她請你把食物拿出來?!?/p>
“我一點兒也不想吃東西?!?/p>
“不想吃也得拿出來?!备F達的聲音在他聽起來顯得過分安詳。
燒茶的男人像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聽見一樣,專心致志地往鍋里放茶葉,其他人漠然地干著自己的事。一個女人一邊奶孩子,一邊伸著脖子找什么似地看著前面的路,幾個女人互相用手扒著頭發(fā),年紀大點的閉著眼蠕動著嘴唇誦經(jīng)。
他望望窮達,又望望面前的小女孩,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但馬上又感到什么也不明白。女孩分明不是向他乞討,她神情自然,像是督促別人做一件該做的事一樣。他忽然強烈地感到一種擠迫的不安?;宜{的天空、漠然的太陽、僵硬的山脈,以及窮達的目光、小女孩的表情和這群不說話的人……全都構(gòu)成了這種感覺的支架。他似乎和眼前的一切隔著千山萬水,他說不清自己是不是孤單,他覺得憋悶?;艁y中,他把包里的東西全部傾在地上。
小女孩天真地笑了起來,跑回那群女人中間。
茶開了。
小女孩拿起他面前的水杯,倒上深褐色的茶水放在他面前。
燒茶的男人遞給他一塊干肉。
奶孩子的女人拖著皮袍呼隆隆地過來,給了他兩塊奶渣。
窮達笑吟吟地喝著茶,滿意地咂著嘴。他覺得窮達眼里有一絲嘲諷的意味。
沒聽人招呼,也沒看到誰打什么手勢,朝圣者們默默地收拾起東西起身了,對他和窮達,誰也沒說一句話,仿佛他們不存在似的。他們面前原封不動地擺著自己的東西。
“我們是不是也該走了?”他懶懶地問窮達。
“走吧……越歇越?jīng)]勁?!?/p>
窮達把剩余的茶潑向土灶里的余燼,騰起一蓬灰煙。
山勢似乎越來越平緩。可以任意行走,沒有路的束縛,但也失去了路的引導(dǎo)。小山包連綿不斷,登上一個,視野中又出現(xiàn)一個,仿佛無窮無盡。這種魔幻似的情景,使人的精神和體力一次又一次地松馳,一次又一次地繃緊。他們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地各自在心里說,恐怕前面就是頂點了。但好不容易上去之后,心頭襲上的總是沮喪,這種沮喪誰也不流露出來,只是暗暗地咬咬牙或在心里罵一句臟活,又重新從精神到肉體進行一次總動員,向橫在前面的山包進發(fā),只是步履越來越沉重,偶爾步態(tài)也要踉蹌一下。
“他媽的……怎么還……沒到……”當(dāng)他們又一次站在荒丘般的坡頂上,眼前又出現(xiàn)一座和腳下的山?jīng)]什么區(qū)別的山包,窮達忍不住罵出了聲。他背上的包歪了,衣服扣子也不知什么時候全都扯開,衣領(lǐng)垮在肩上。
“你……好像……沒……走過……這……條路……”他喘得厲害,嘴唇有些發(fā)紫。
“沒有?!备F達喘息了一陣,“小時候,老看大人們走,我也很想跟他們爬這座山,但母親總不帶我,終究沒走成?!?/p>
“那你怎么出去的?”
“村前有河,坐牛皮船?!?/p>
“這山到底有多高?”
“誰知道。這是朝圣者之路。從我們村看得到雪峰,有人上去采過雪蓮?!?/p>
“怎么這看不到?”
“會看到的。你看,走在最前面的還是那個女人,她好像知道路?!?/p>
“他們好像沒我們這么累?!?/p>
“當(dāng)然。不過潘多登上珠穆朗瑪峰可能有仙女幫忙。”
“看你這模樣,有仙女也不會幫你?!?/p>
“那還用說,有你做伴……”
“哼,我倒要看看?!?/p>
“那就看吧……聽說一個美國人征服了世界六大高峰,那小子真行?!?/p>
“是挪威人,只征服了五座,準(zhǔn)備明年登第六座?!?/p>
“你干嘛老跟我過不去?!”
“據(jù)說三千米后,每上升一千米,人的思維紊亂程度也要加深?!?/p>
“你說我?”
“我是說科學(xué)。”
“那你就該滾到山下休息一會兒!”
四條胳膊猛地絞在一起,但很快便無力地松馳下來,可是仍互相緊抓住對方,兩雙眼睛互相厭惡地盯著對方,砂石在他們腳下稀哩嘩啦地翻滾著。
一雙粗大的手揪住他倆的腦袋,輕易地把他倆分開了。
那位燒茶的男人站在他們面前,蓬亂的額發(fā)下汗水淋淋,多皺的臉上露出憐憫的神情。
“你干什么?”他倆幾乎異口同聲地喊出來,喘著粗氣,對燒茶的男人怒視眈眈。
男人臉上的憐憫消失了,他無動于衷地看著他倆,低低地咕噥了一句,轉(zhuǎn)身走了。
“他說什么?”他手足無措地轉(zhuǎn)向窮達問。
“他說‘山神不喜歡尸體。”
天的藍色越來越淡,離太陽近的地方更是顯得發(fā)白。這種清淡的色調(diào)下起伏著淡褐色的山脊。偶爾一縷松散的云絲從山脈的突出部分游過,像是把它們銜接在了一起。它們默默地用蒼涼而又神圣的眼光對視著,同時以一種冥頑的自信力,將蘊藏任人觀測、任人觸摸。雖然這對于人來說,是一個早已陳舊而又永遠新奇的謎。
他們倚著斜坡,休息了好大一陣,慢慢往下走。
“喂……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干嘛要來爬這座山?”
“你不是說有一個美國人征服了六座世界高峰嗎?”
“你在嘲笑我?”
“一點也不。”
“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
“登山?!?/p>
“你可不是一個登山健將?!?/p>
“怎么?”
“這看得出來。”
“是。頭一次。”
“不會是來采雪蓮吧?小心別回不去?!?/p>
“算了。說這些沒意思。”
“別說‘沒意思,我一聽這話,腿都軟了?!?/p>
“這可不行,我們要趕上他們,要不會迷路的。”
“不用擔(dān)心,前面走著的那個女人還看得見?!?/p>
他們加快了腳步。太陽把他倆的身影投在前面泛白的風(fēng)化石上。
“怎么腳好像被什么給拽住了?”窮達的步子慢下來。
“又在登一座山頭了?!?/p>
“怎么看不出來?”
“有些東西只能感覺?!?/p>
“但愿這是最后一座山頭,我還有點力氣,能到達山口就好了?!?/p>
“我也這樣想。”
“到家我要躺三天。”
“那不把你憋死?”
“不會的。我母親會絮叨個沒完,還有……”
“小情人唱歌。”
“我給你說過,她已經(jīng)長大了,不會再在我面前張著嘴巴叫喚,只會站在一邊看著我,看著我你懂嗎?”
“我不懂?!?/p>
“你是個傻瓜!”
“我們倆差不多……冷起來了!”
“真是,汗跑哪兒去了?!?/p>
“最好把你衣服扣上?!?/p>
“那小女孩好像走不動了?!?/p>
“那個男人背她了……他會生我們的氣嗎?”
“你怎么這樣想?他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我知道他們?!?/p>
“你真該自豪。喜歡他們嗎?”
“嗯……我敬佩他們。但他們有些東西我也不喜歡。”
“為什么?”
“不知道,有些事不好下結(jié)論?!?/p>
“你知道主人是什么意思?”
“主人不一定對家里的事都知道。有句俗話‘再亮的燈,光有限?!?/p>
“你真不該上大學(xué),要么再去讀四年?!?/p>
“你少來教訓(xùn)我。你還不如我?!?/p>
“也倒是。你看,他們怎么站下了,是不是又要燒茶?”
“不。恐怕是等我們。”
朝圣者們無聲無息地站在現(xiàn)出冰雪痕跡的洼地。他們凝神仰望著前面,誰也沒注意后面的兩個人搖搖晃晃地走近。
“?。∩娇?!快到家啦!”
窮達的歡呼空蕩蕩地消失在天地的懷抱里。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前面的山口。那里聳立著一個巨大的嘛尼堆,上面插滿了經(jīng)幡。五顏六色、印滿經(jīng)文的布條在獵獵的冷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
山口的側(cè)面,靜悄悄地挺立著一座山峰。那上面積滿了雪。
他覺得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如果說還在挪動著雙腳,那只是一種機械動作而已。窮達、朝圣者們和他自己全部躬著腰,大張著嘴急劇地喘息著。誰都不說一句話,生命力全部體現(xiàn)在走兩步,站一下,又走兩步,又站一下……這一木然的重復(fù)動作中。冰冷的汗珠滴落在凍得發(fā)僵的碎石上,寒風(fēng)向后掃著他們的頭發(fā)和衣服,但由血肉構(gòu)成的軀體仍在向上蠕動。
他和燒茶的男人并肩走著。伏在男人背上的小女孩用清澈的目光看著他,這種目光令他惶惑不安,他希望她對他笑一笑,在這所有的人中,她是最輕松的,而她的笑容,肯定會成為一種無形的力量傳到他身上,但她沒有笑,總是那么望著他。在短暫的歇息中,他困難地扭轉(zhuǎn)頭尋找窮達,見他遠遠地落在后面,他想喊,但只是無聲地張了張嘴。他想擺脫小女孩的目光,幾次拼命想超越他們,趕上最前面距他只有三、五步之遙的那個女人,但沒有成功。
他和燒茶的男人同時到達山口。
前面再沒有使人既絕望又生出希望的山頭了。向下的漫坡一覽無余,天和地忽然間像是拉開了距離,視野空闊,令人陡然生起一種不充實的茫然感。順著波浪般向下延伸的山脊望去,看得見一條細帛一樣的河流,閃著很不真實的光亮,恍恍惚惚、斷斷續(xù)續(xù)地纏繞在山腳,零星的村落像土塊一樣散布在狹小的河谷,河谷里的田野被日光映得綠中泛白。在起伏的山包之間,隱現(xiàn)出一座寺廟輝煌的金頂。
人們陸續(xù)上來了。
朝圣者們喘息未定,便紛紛撲下磕頭。然后撿起石塊貼在前額,嘴里喃喃地念誦著,小心翼翼地把承載著祈求的石塊放在嘛尼堆上。
他在他們臉上發(fā)現(xiàn)了令他驚異的生動神情。
“你也應(yīng)該向山神報到,祈求平安?!备F達最后一個上來,走到他面前說。
“你呢?”
“我?當(dāng)然……”窮達彎身撿起一塊石頭,在額頭上碰了碰,隨隨便便地扔向嘛尼堆。
“你不虔誠……從這兒看得見你家嗎?”
“就是那靠河的村子……六年了……”
“去吧。他們也開始下山了?!?/p>
“你呢?”窮達問。
他轉(zhuǎn)過臉。望著側(cè)面冰清玉潔的雪峰。據(jù)說,山頂上的雪是要化的,但誰也沒見它消失過,在孤獨和永恒中,顯示著它永恒的存在。
“明白了?!备F達解下水壺和全部干糧放在他面前。
燒茶的男人牽著小女孩走過來。他從那男人走過他身旁時對他深深的一瞥中,看到了心與心碰撞的火花。一會兒,他們的身影和山體難以區(qū)別了。
“再見,無名無姓的朋友?!备F達開始下山,“但愿你聽見那聲音。”他沒有跟著朝圣者下山,他走的是另一條路。
而他,再一次把眼光投向側(cè)面的雪峰……
(原載于1984年第4期)
責(zé)任編輯:次仁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