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式學習是如何發(fā)生的

郭燕 劉曉莉

近30年來，探究式學習一直是中外教育領域研究的熱點話題。探究式學習基于這樣一種認知：人們對事物的理解是在共同合作與交流過程中構建起來的，即通過協(xié)作，人們提出問題、解決問題、發(fā)現(xiàn)規(guī)律，檢驗真知。|1]加拿大是聯(lián)邦制國家，教育由省級政府負責。2014年，阿爾伯塔省教育部宣布中小學課程設計采用探究式學習模式，這種學習模式被證明卓有成效。本文以阿爾伯塔省中小學為例，深人研究探究式學習是如何發(fā)生并實施的。

為什么要進行探究式學習

觀察、提問、探索，一直是人類了解世界最基本的方法。人們在嘗試做既感興趣又有挑戰(zhàn)性的事情時，學習效果最好，這反映了情感與認知能力發(fā)展的密切聯(lián)系。雖然有人認為探究式學習耗時太多，不如直接給學生信息效率更高，但是大量研究表明，學生在進行探究式學習時，他們的學習興趣、學習投人、學習質(zhì)量和成果都會大幅度提高。

采用探究式學習方法的六年級學生，比同學校沿用傳統(tǒng)方法的十一年級和十二年級學生，對物理基本原理掌握得更好。在低年齡階段，用探究式方法幫助二年級孩子學習幾何中的三維概念，結果孩子們對三維概念的理解甚至超過了對比組一流大學的本科生。

另外，掌握事實和信息已不再被看作當今世界最重要的技能。事實會發(fā)生變化，信息越來越容易獲得，而如何獲得信息以及如何分析理解大量的信息變得越來越重要。因而，教育的目的不再是單純的知識積累，而是如何獲得有用的知識。這正需要探究式學習。探究的前提是“需要或想知道”。探究不以尋求正確的答案為目的，而是尋求適當解決問題的方法。探究式學習強調(diào)探究技能的發(fā)展和培養(yǎng)探究的態(tài)度或習慣，使個人能夠?qū)崿F(xiàn)終身學習。

對于探究式主題由誰來確定存在一種誤區(qū)，即認為如果教師為學生選擇一個主題，就不是以學生為中心的教學。但實際上，一個好的選題更重要，好選題能讓教師和學生積極參與。教師可以通過思考下列問題明確主題：

學生會覺得問題有趣嗎？他們能夠結合自己的經(jīng)驗找到進人探究問題的方法嗎？探究問題能保證每個學生都可以參與其中嗎？

問題有足夠的挑戰(zhàn)性嗎？為什么這個主題很重要？最近的研究發(fā)現(xiàn)揭示了什么？什么讓你感到驚訝？可以收集到什么相關資料？你在這些領域的知識水平是什么？你需要解釋哪些概念？你是自己教學還是與別人合作？你希望學生在完成這項研究后真正理解什么？學生必須了解的核心概念是什么？

探究式學習模型

研究者和教育工作者進行了大量的理論與實踐研究，形成了很多探究式學習模型推進探究式學習。弗里森[4]將這些模型歸納為三種類型：

一是普遍探究式。普遍探究式模型關注過程，包括一系列固定步驟，可以普遍應用到各類學科和各種教學內(nèi)容。這種模式的關鍵假設是學生需要一個高度結構化的循序漸進的框架保證獨立自主的探究活動。2004年阿爾伯塔省教育部[5]為教師提供的探究式教學設計框架即是普遍探究式模式。

二是非指導式。非指導式探究模型強調(diào)以學生為主導，重視學生的經(jīng)歷。在此模型下，整個探究過程由學生自主完成，學生自行搜集資料并整理，最終解決問題。教師在整個過程中只提供材料和提出一些問題，并給予學生充分的鼓勵。該模式的關鍵假設是學習的最佳途徑是發(fā)現(xiàn)，而不是被告知。在整個過程中教師作為指導者要避免高水平的或直接的指導。

但研究表明，并非所有的學生皆適合使用非指導式探究教學法?？ǘ骱蜕抡J為，學生從事非指導式探究學習時，必須能夠自己發(fā)掘問題，提出問題。羅伯萊爾、愛德華和哈弗路克[7]發(fā)現(xiàn)，非指導式探究教學法只有在學生具備充分的相關知識，有過多次探究式學習活動的經(jīng)驗，具備獨立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時，探究式學習才有效。基爾申爾、斯威勒爾和克拉克甚至指出，無引導的教學法不僅效率低，而且當學生的知識、儲備不夠時，容易產(chǎn)生負面效果，比如對基本概念的誤解。因而，在實際教學中這種模型需要謹慎使用。

三是基于學科式。基于學科的探究為學生提供了“了解整個過程”的機會，學生可以體驗到在特定的學科內(nèi)知識的創(chuàng)造與驗證[9]。其關鍵假設是探究的方式要與學科相適應。學生需要學習學科特有的思維方式，教師需要使用與學科內(nèi)容相適應的教學法，并采取以學生為中心和直接指導相結合的方式設計教學活動、進行評測。

2014年阿爾伯塔省教育部為教師提供的探究式教學設計框架

步驟1.計劃開始

如果探究式學習是全校性計劃，需要考慮學科與年級不同，并確保學生的學習是循序漸進的。如果學校尚未實施全校性計劃，教師則可從探究活動的結果出發(fā)，尋找教師和學生都感興趣的主題。

步驟2.與他人合作

理想的探究式教學活動是教學團隊合作設計完成的。同年級同學科的任課教師是團隊合作的最佳人選。團隊合作可以利用每個教師的專長，還能減輕工作量。團隊合作計劃之后，每個教師要根據(jù)自己的需要調(diào)整活動計劃。

步驟3.學生參與

選擇適合探究式學習的單元；決定哪些單元適合采用探究式學習活動；與年度教學計劃相結合；尋找既能引起學生興趣又能引出問題的突破口；在教學大綱的基礎上，選擇的主題應該是學生熟悉或者可以通過自行搜集資料了解到的；考慮主題是否適合所有學生，比如積極主動的學生以及需要鼓勵的學生；復雜的主題可能需要額外的指導；有些主題會受學生能力的影響，比如學生的閱讀水平。

步驟4.確定主題

確定探究活動的主題和具體內(nèi)容。如果是初次開展探究式學習，通過控制時間、主題和活動的難度，確保探究活動的成功。為學生設計一種簡單或熟悉的交流方式。

步驟5.選擇資源選擇適當?shù)馁Y源并有計劃使用。此時可能需要根據(jù)可利用資源，重新設計探究活動；根據(jù)不同的閱讀知識水平，選擇不同格式的資源（例如，打印、非打印、數(shù)字、多媒體）；如果資源非常有限，盡量使用可以在課堂或圖書館能夠讓學生接觸到的。

步驟6.時間安排確定授課單元和探究活動的順序。將探究活動設計在單元中間，給學生時間了解相關主題的背景知識，并有機會考慮他們感興趣的問題；提前告知學生將進行探究活動。允許學生與朋友和家人談論該主題，并提前收集資料，還可以幫助選擇和縮小主題，以及找出有爭議的問題。

步驟7.選擇信息搜索技能確定在整個探究過程中將強調(diào)哪些信息搜索技能，并在探究活動之前教授這些技能。

步驟8.設計監(jiān)督和評估提前設計如何在探究過程進行監(jiān)督和如何對探究結果進行評估。評估設計需要考慮學生已經(jīng)掌握的知識，他們需要了解什么，教學重點是什么，以及預期學生將會通過探究活動學到什么。需要設計如何持續(xù)監(jiān)督和評估學生在內(nèi)容和過程中的進度，如何讓學生了解監(jiān)測和評估要求，如何讓學生自我評估，如何讓學生進行反思，如何進行修正，如何判斷探究過程是否成功。

步驟9.開始查詢

將課堂探究活動作為課堂研究的一個組成部分。將學習中出現(xiàn)的問題總結列表，以便進一步探究。提前告知學生探究活動，以便學生有時間思考感興趣的話題，與朋友或家庭成員交談，并找到自己關注的焦點。

步驟10.確定有效活動

在探究活動過程中以及之后，記錄有效和無效的策略。

探究式學習特點

探究式學習并不像“第一步發(fā)現(xiàn)問題，第二步尋找答案，第三步……”那樣可以按照固定程序按部就班進行的教學法。相反，探究鼓勵提出真實問題，更重要的是，在探究過程中所有可能的答案都需要得到認真對待，并深人探究。雖然探究式學習沒有唯一固定的模式可依，但也有自己固有的特點：

1.真實性

探究源于對學生有意義的問題，有一個真實的主題。探究問題往往是成人在現(xiàn)實社會或者是具體專業(yè)領域?qū)嶋H遇到或可能發(fā)生的。探究問題允許學生貢獻個人知識，并對社會有所影響。

2.學術專業(yè)性

探究引導學生建立對知識的深刻理解，為學生提供靈活的方式處理問題，鼓勵學生提出問題，培養(yǎng)思維習慣。比如，為什么這個主題重要？誰的觀點？需要了解什么依據(jù)？如何了解那些依據(jù)？依據(jù)A與依據(jù)B有什么關系？

3.評估

將形成性評估融人探究的設計，為探究活動提供詳細及時的反饋。評估包括自我評價和同伴評價。評估既指導學生的學習，又幫助教師進行教學規(guī)劃。主張讓學生參與制定評估標準。學生利用評價反饋設置學習目標，制定有效的學習策略。

4.走出學校

學生需要解決的問題，既與課程相關，又與學校以外的社會相聯(lián)系。要求學生發(fā)展組織和自我管理技能，以完成研究。引導學生獲得和使用高效的工作技能，例如，團隊工作、解決問題、溝通、決策和項目管理的技能。

5.使用數(shù)字技術

使用數(shù)字技術展示新的思維方式和做事方式。技術是完成任

務的關鍵，學生需要確定哪種技術最適合該任務，學習使用復雜的科技手段，如多媒體/超媒體軟件、視頻、會議、模擬、數(shù)據(jù)庫、編程等。

6.主動性

學生需要花大量時間做現(xiàn)場工作，如設計、實驗、訪談、建筑等。學生會利用各種信息來源進行真實的探究。學生會通過演講、展覽、網(wǎng)站、wain、博客等展示學習內(nèi)容。

7.專業(yè)性

探究任務與專業(yè)知識直接或間接相關，有成年人參與探究過程（教師、專業(yè)人士、家長等），他們與學生一起進行探究活動的設計和評估。

8. 交流性

學生在討論相關概念的理解時，能支持、回應或挑戰(zhàn)彼此的想法。學生有機會參與小型和大型的集體討論。學生可以選擇多樣的方式表達他們的理解。為學生提供與不同人交流溝通的機會。

探究式學習課堂實例

下面通過兩個實例分別說明探究式學習如何應用于加拿大阿爾伯塔省中小學的科學和語文課堂。

實例1 一二年級科學課：拯救蝙蝠

1.探究的開始

學生先開展了一場關于冬眠動物的討論，并將問題引向了蝙蝠。學生從老師那里得到了這樣的信息：在卡爾加里當?shù)?，受寒冬威脅，蝙蝠瀕臨滅絕。學生們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老師開始引導孩子探索更多關于蝙蝠的知識，比如讓他們從網(wǎng)絡上查找圖片和視頻資料。隨后，老師邀請了一名卡爾加里動物園的飼養(yǎng)員來到教室，他給大家?guī)砹艘恢或?，給學生們講解蝙蝠的不同類別以及蝙蝠面臨的各種威脅。老師又邀請了一名野生動物生物學家來到學校，給學生們進一步講解蝙蝠的重要性、數(shù)量下降的原因，以及保護措施。

2.將探究問題與課程大綱聯(lián)系在一起

這個話題與一二年級科學課程大綱的兩項內(nèi)容密切相關：學生能夠識別和描述動物在不同季節(jié)發(fā)生的變化，如位置、活動和數(shù)量的變化；學生能夠選擇合適的材料，設計和構建一個手工建筑作品。

3.探究任務：為蝙蝠搭建一個溫暖的冬眠房子

首先，學生討論并設計組成蝙蝠的家的各個部分。他們需要描述每個部分的設計目的，尤其是這些設計應如何適應當?shù)丨h(huán)境。然后，學生以小組合作方式動手建房子。這個過程是分任務分階段完成的。學生們會停下來討論、思考、改進設計。最后，全班共造了四所房子，幫助蝙蝠安全過冬。

4.深人探究

學生們還想讓學校和社會也意識到蝙蝠面臨的威脅。于是他們將研究結果制作成海報，展示給學校的其他學生。在父母的幫助下，他們開始了一個“拯救蝙蝠”的運動，呼吁對蝙蝠的保護。

實例2 九年級英文課：激昂式演說“困擾我的事”

1.與教學大綱結合的主題

九年級的英語教學大綱要求學生能夠通過寫作組織語言、表達思想；還要求學生能夠通過演講構建意義、闡述聯(lián)系。以大綱要求為出發(fā)點，老師設計了探究主題一一“困擾我的事”。

2.探究活動設計

老師首先選擇與主題相關的視頻，讓學生觀看并自由討論。通過討論，學生發(fā)現(xiàn)有的視頻談論困擾自己的事情只是單純的抱怨，而有的視頻卻能引起觀眾的共鳴。在老師的引導下，學生討論確定了學習任務，以電視新聞評論人里克默瑟的“激昂式”演說為模板，錄制一段內(nèi)容為“困擾我的事”的視頻。為了確保每個學生的參與以及任務的挑戰(zhàn)性，老師將視頻長度要求設為45-90秒，讓學生有選擇的空間，自行確定視頻長度。

3.協(xié)作探究

首先，通過頭腦風暴、集體討論、獨立構思等方式，每個學生確定自己視頻的具體內(nèi)容，并完成初稿寫作。然后，每兩人組成搭檔互相拍攝視頻，并對文稿和視頻表現(xiàn)提供反饋意見（反饋意見表由老師設計，老師指導學生進行反饋）。學生通過協(xié)作完成視頻初稿，老師對初稿視頻進行評價反饋。根據(jù)老師的反饋意見，學生與搭檔再次討論修改。完成終稿后，學生在課堂進行演說，同時搭檔為其錄制視頻。

4.探究反思與評價

學生討論找出需要反思的三個問題：（1）在演說視頻中，你有什么特殊習慣（比如肢體語言、視線、手勢等等）？（2）在整個過程中（包括選題、計劃、準備、練習、協(xié)作、修改以及演講），你的表現(xiàn)如何？（3）哪些方面需要改進？針對這三個問題進行自我評價。老師將自我評價匯總并在課堂展示。

探究式學習面臨的挑戰(zhàn)

多里爾和加西亞研究了探究式學習在12個歐洲國家實施的現(xiàn)狀，總結了應用探究式學習面臨以下挑戰(zhàn)：

傳統(tǒng)模式的慣性。盡管各國都在鼓勵并積極推行探究式學習，但在實施過程中，很多教師和家長拒絕改變，仍然傾向于采用傳統(tǒng)的教學模式。研究數(shù)據(jù)表明，在多數(shù)國家，傳統(tǒng)模式仍然占主導地位。探究模式挑戰(zhàn)了教師知識權威性，因此教師即使意識到探究式學習的益處，也不愿做出改變。尤其是對于那些剛開始實施探究式學習國家的教師和家長來說，他們自身并沒有接受過探究式教育，因而對探究式教學法的抵觸很大。

缺乏專門教師培訓。一方面，教師人職前的教育培訓缺少探究式學習相關內(nèi)容。另一方面，教師就職后也沒有獲得相應的在職培訓。探究式學習的相關培訓一般是由個別老師自發(fā)組織的，幾乎沒有國家或地方政府組織官方培訓。

評價體系不對應。評價方式對探究式教學的實施很重要。很多國家雖然鼓勵探究式學習，但相關的教育評價政策卻變化緩慢，沒有達成形成性評價體系，因此，并不足以鼓勵教學實踐發(fā)生真正的變化。

教學資源匱乏。另外一個與實踐相關的重要問題是教學資源的缺乏，如網(wǎng)絡資源、教學文獻等，特別是教科書。大多數(shù)教師（特別是小學和初中）非常依賴教科書。此外，在一些國家，學?；蚪處熑狈ψ灾鬟x擇教材的權利，官方指定教材滯后，無從選擇滿足新課程要求的教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