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平
A我小時候最喜有人來家做客。遠客來,必備酒飯。母親會取出廣口瓶僅有的江玉柱(干貝)、香菇泡發(fā);掛在墻上的帶魚,已經(jīng)讓歲月醺得透了明,地下汪著一堆油,有哈喇味,我卻喜歡;碩果僅存的自制香腸,豆腐絲拌小蔥,清炒時令菜,烹炒一桌。我期望著來客“快點吃呀!”“快點走哇!”
父親用“西鳳”或“竹葉青”待客,是年節(jié)發(fā)票供應的。清寒的天,酒壺燙過的酒,與飯菜的香混合著,有一種喜氣,抑制不住的。不知為什么只記得清寒的深秋、酒香,其實夏天也請過客,但是,完全回憶不起夏天的酒氣,或許酒香多少象征著溫暖,與秋冬特別適宜。
近客到家里來,有茶奉上。父親平日喝茉莉,后來想想因為便宜吧。來客喝綠鐵皮盒里的龍井或毛尖,家里有兩盞仿白玉的茶杯,配著同色托盤,待客才用。少時不記得喝過烏龍、鐵觀音,柜子里有大紅袍,母親胃疼時加姜、糖喝。
山里葵花籽特別不值錢。否則不可能一買一面口袋。用將熄的柴火慢慢炒,奉客必備。送客之后,瓜子皮能掃出一簸箕。
特別特殊的客人,只在剛開始喝酒的時候讓小孩過去打個招呼,或為客人斟一杯,之后,大人把門關上,議論些國事,不讓孩子聽了到外面瞎說。
林彪的飛機掉下來了,這樣的消息是北京來的叔叔們說的,根本不要讓孩子聽的。大人們十分興奮。他們說到哪個老帥復了職,更加興奮。那是“文革”末期了,動蕩的歲月快結束了。
而我大為興奮的,是客人們帶來的各種禮物,有給我的裙子、糖果,讓我高興得亂七八糟。不是打了碟子就是摔了碗,還靜不下來,就會讓大人胖熊一頓,哭了,累了,上床迷迷糊糊的了,安靜了。
家人竊竊私語,說著各種危險的事,這樣的夜里,連夢都是不安的,捧著一顆惴惴的心。
B“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隙钒。∧敲炊嗪贸缘?,最重要的是,所有的叔叔阿姨都很貼心地為上不了桌的孩子留下菜,在每一個碟子里。多有教養(yǎng)啊,我一直這么覺得。
有叔叔從嘉峪關來,帶來粉紅色泡泡紗的裙子。我把人家的名字忘光了,只記得泡泡紗,記憶有多自私。驚喜是無法描述的,粉紅色啊!在我還是少女的時候我愛它,我穿上它去敲門,一定要讓人家看到那份心意的樣子。
既然嘉峪關來了人,山海關是不是也該來呢?
第二天早上我問我爸。
我爸沒說話,我媽說:你既然知道嘉峪關山海關了,就去把地理學好吧。這是多么風馬牛不相及的回答,但是話語權在大人手里,你能說啥?說啥他們都能扯到學習上。只要扯上學習,你就得心生愧疚,要對得起那件泡泡紗以及大人給你的一切。這就是他們那一代人的邏輯。
你享受那件裙子的時候還得把那顆小心臟提著,沒臭美一會兒就想:我去!還是回家背地圖吧。
一路學下來,高考時,我的地理完勝。
是不是特適合寫成一個雞湯故事呢?多勵志!多扯!
C后來我到別人家做客,多好吃的菜,也會留一半在盤子里,只要看到人家孩子的眼神兒。我跟自個兒說:我得做個有教養(yǎng)的人啊。多輕的伴手禮,我也會帶一份兒,為的是讓人家看到我的心意。誰想到物質(zhì)豐盛的時代那么快就來了,你剩下菜,人家會發(fā)愁:“這沾滿了口水的菜怎么弄?。 ?/p>
你的教養(yǎng)成了人家的麻煩。
不與時俱進,簡直沒臉出去做客了。
D剛回濟南時,常去兩個老太太家做客,是先生的親戚。她們是一對姑嫂。嫂嫂年紀輕輕守寡,小姑新婚之夜從婆家翻墻而走,一生未嫁。
她們是女中的同學,在一所濟南著名的小學教書。我見到她們時,倆人已七十多了。若活到今天,一百多了。
那是一間完全沒有男人的屋子。距離從前有男人的生活,她們已經(jīng)過了五十年。像民國的女生一樣,她們喝茶,吃點心,看各種閑書。比如張恨水。
她們住在一棟不大的樓房西邊的一層,因為不愿和人打交道,把大門堵了個大柜子,從南面晾臺的門出入。
這頓飯,倆人每次都要做長久的準備。我想,這應該是她們生活中最大的事情了。
我們騎車子過去,大半是夏天,滿頭大汗。姨姥娘把臉貼到玻璃窗上小聲尖叫:他們來啦!她的小姑子應聲開門。里面有古墓般的清涼,還有清涼油的味道。
姨姥娘身上永遠有清涼油的味道,她們都有老人的味道。
她們穿豎羅月白色褂子,藍色寬大的褲子,都已經(jīng)洗成后來大興的水洗重磅。煤氣罐已經(jīng)很通用了,還在用蜂窩煤的爐子,一個菜一個菜地炒將起來。兩個老太太在不斷的爭論中做好了一桌菜。
茭白炒里脊、黃瓜丁炒蝦仁、蓑衣黃瓜、拔絲山藥,所有的菜都勾芡,都涼了,到吃的時候。蒲菜餃子非常非常小。
每一道菜只有口碟那么那么小。
所有的菜都是淺嘗即止。
我們四個胃口極好的成年人,比如那碟蝦仁應該有十多只蝦,六個人吃,平均一人兩只。
餃子只有兩盤。沒有人的時候,我自己吃掉四盤是沒有問題的,當然對如今的體型也沒什么好抱怨的。你或者愉悅地吃,或者愉悅地穿,不可能兼顧啊。當然也可能又吃又穿,但是必須流大汗地鍛煉,我祈禱山妖把跑步的我捉走算了。
每一碟菜都有來歷,都做得千辛萬苦。最后,你只能下箸如有鬼。不好意思吃了。就這樣子,小碟子也紛紛空了。
兩個老太太是幾乎不動筷子的。我婆婆說她們吃貓食,一丁點兒就夠了。櫥子上有各種買來的點心,小碗小蝶的擺著。
這是最袖珍的吃。
每樣點心都沁入了風油精的味道。
經(jīng)常去吃,從未吃飽。但我鐘情于那些已經(jīng)配不成套的小碗小碟子,粉彩的小碗,青花的小碗,茶葉末釉的茶壺,黑色雨點瓷的小茶盞,成化白瓷的小碟,秘色瓷的小碟,鈞瓷開片的筆洗盛了雞湯。
她們喂了一只大貓。沒有用吸塵器,因此哪兒哪兒都有貓毛。
姨姥娘每天都在吆喝渾身上下各種疼,各種膏藥貼著。她拿病歷給我們看,上面寫著沒有器質(zhì)性病變。
姑姥娘大大咧咧,各種哄姨姥娘的話,有時也說打趣的話。然后她們笑,在她們自己的語境中,自己的語言體系中。
她們的言談中沒有男人,再八卦的故事也是女人和女人。老女人和小女人,聰明的女人和傻的女人,城里女人和鄉(xiāng)下女人。
我常常想起奧斯丁的各種小說,想起維多利亞時代,那時的女人出嫁必須自帶嫁妝,沒錢是嫁不出去的,因此有許多老處女。維多利亞時代又是特別清教徒的時代。許許多多的處女老去。
E高中的最后一年,我在老王處長家做客。因為要回到戶籍所在地參加高考。
老王處長是我們?nèi)ト€前那個所的兩個老紅軍之一。江西人。他沒有文化,所以只享受了一個所領導(廳級)的待遇。他的戰(zhàn)友都省軍級了,有的在中央,他孩子說。但是老王處長說,還有人在鄉(xiāng)下呢,還有人死了呢,連女人都沒碰就死了。
他不和省軍級的比。他不和任何人比。
他有四個孩子,我比最小的那個小一歲,所以,一家人管我叫老五。我在我家是老四,到了老王家變老五了。
老王處長家的飯好吃。老爺子經(jīng)常從西門口副食店拎回來一扇排骨,扔到院子里的一個大菜墩子上剁了,大火煮了吃,根本不紅燒糖醋煎炸,咣咣一剁就下鍋,加水加蔥姜大料鹽開煮。豪放派的,煮熟了一人一碗。
吃肉的時候,全家人都喝酒,白的。
我忘了說他們家有個大院子,平房一排,四臥一個客廳,房前房后種滿了蔬菜和果樹,蘋果熟一只,我們就爬上樹摘一只。
這一家人喜歡吃餃子。我和阿姨剁餡、和面、包,要包整整三大蓋簾,每個蓋簾有一張大圓桌的大小!
我用兩把刀剁餡,雙手開練,一邊剁一邊把蔥加進去。阿姨是山西人,會各種面食,餃子面和得尤其好。
院子里有一口大鍋,蒸饅頭、煮肉、下餃子。炒菜才會進廚房用煤氣。阿姨菜炒得好,她右手揮鏟子,左手夾著支煙,歪著頭,邊炒邊抽。孩子們都不伸手,她就叨叨,急了就用鐵鏟子敲鍋。
孩子們對媽媽的叨叨置若罔聞,端著個碗來盛炒好的菜,一言不發(fā),溜跶來溜跶去。
孩子們互相之間是插科打諢。老爺子坐餐桌上吃,哈著酒,沖孩子們喊:坐下來吃坐下來吃。
孩子們對老爹的要求置之不理,端著碗溜跶著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這是個相當民主的家庭。沒有威權。
他們家有一臺留聲機,唱片的風格多樣,阿姨閑下來聽“陳三兩爬堂”,老王處長喜歡一首日語歌叫“拉網(wǎng)小調(diào)”,他一高興了就大唱“嗦唻嗦唻”,“啊不會笑不會笑”,有點兒像現(xiàn)在的說唱。
我喜歡上了一支緬甸民歌《海鷗》,十分憂郁的歌,東方歌舞團羅天嬋唱的。
晚霞籠罩著伊洛瓦底江
活潑的海鷗展翅飛翔……
靜靜的江水向東流
唯有那歌聲輕輕回蕩
啊海鷗啊海鷗
你那婉轉(zhuǎn)動人的歌聲啊
擾亂了我平靜的心房……
看晚霞映紅了伊洛瓦底江
這是多么美好的地方
靜靜的江水向東流
唯有那歌聲輕輕回蕩
現(xiàn)在還記得這歌,完全想不起來,是什么擾亂了我平靜的心房。青春的憂郁是毫無道理的,感傷隨時隨地發(fā)生。每天很早就要起來背書,天剛亮,風是清的,一個人坐在院子里,風扯著我的頭發(fā)在眼前飄啊飄的,我把自己心疼得要命,簡直沒辦法不憂郁下去。
阿姨下午起了床喜歡聽周璇的“四季歌”?!按杭镜絹砭G滿窗”,那聲線,高到云彩里去了,一根絲線彎彎曲曲的一直往上,一直往上,把湛藍的天劃出一條白線。
四航校的訓練機每天中午從大院的上空飛過,那噪音跟了我們幾十年,從來沒有人想起來收個噪音費花花。
我在老王處長家看的電視《追捕》,那個真優(yōu)美長得像極家里的二姐,性格也像。
我和二姐睡一個屋,大院的好多男孩子追她,她有好幾個紗巾,出門以前這樣戴那樣戴,站在大衣櫥前,照來照去。要知道我們那一代人,只會在沒有人的時候才敢照鏡子。
二姐帶著我去大院的大禮堂看童芷苓的《尤三姐》,美呆了。還有王文娟的《紅樓夢》。我開始喜歡越劇了。
大姐從部隊當了兵,轉(zhuǎn)了業(yè),后來結了婚。她丈夫是個小白臉兒,兩地分居。就像那句順口溜說的“小白臉沒好心眼兒……”后來,離了。
剛到這個家,第一個晚上我蜷縮著腿睡的,身體打著卷兒,二姐又干凈又強勢,有點怕怕。她走過來扒拉扒拉我的東西,然后說這個不行,打開櫥子拿出一個扔過來,“用這個吧!”轉(zhuǎn)身就走。
我轉(zhuǎn)學到十九中,一開始是試讀,入學考試不好人家不想要,找了關系,讓試仨月,不行就閃。
那段日子強烈地想家。
每個晚上做功課,在餐廳。踮著腳尖回到房間拿盆洗洗也會吵到二姐,她翻個身,哼了一聲。我上了床簡直不敢動,直挺挺地躺著。
二姐抽煙,用食指和中指指尖叼著一支煙,側身坐在沙發(fā)上,極細的腰,翹著修長的腿,顧盼神飛,笑聲朗朗。
那個姿式,我膜拜得不得了。
她常常帶著我去禮堂看電影,嘈雜的人聲,二姐從過道踱入,像壓路機經(jīng)過,碾碎了所有能發(fā)出聲音的人,兩側緘默不語,人們望著她,各種眼神。
二姐施施然走過。
她穿大紅裙子,艷壓群芳。走過之處,寸草不生。
無論在什么位置,她在哪里,哪里就是中心,一個眼神就能蕩平天下。
她不會馬上坐下。
馬上坐下干什么?她要站定了,環(huán)顧四周。
追隨著她的目光,我也環(huán)上一遍。凡是女人,目光如劍,凡男人,或仰慕或鄙視,內(nèi)心都不會再平靜了。
二姐微微一笑,坐下。已經(jīng)攪翻了觀眾,很好。心里很受用的樣子,威風八面!
電影開演了,有男生送汽水,送冰糕,送水果,送……
我替她收著。
二姐像一只開了屏的孔雀。
她沒有女性朋友。和大姐的話都很少。
大姐和大哥是兩個書蟲,對書之外的一切,沒有熱情。
家里養(yǎng)了只黑貝,經(jīng)常偷吃小雞。
每年養(yǎng)一窩雞,十幾只。我和老王處長負責剁菜幫子喂雞。
小哥哥在外面當兵。
春秋天我喜歡爬到南院的樹上,看圍墻外車水馬龍。有時候能看到同學路過。有一天看到大姐在夜里哭,她的肩一抽一抽的。
我要背大量的題,惡補陜西沒學過的歷史課,背各種年代表以及文科要背的種種??荚嚱K于過了關,老師不情愿地留下了我。
第二年高考成績不錯,上了市里的排名,進了重點大學,我的班主任看著我的眼睛說:“真沒想到會是你?!?/p>
我在心里笑,你沒想到的事多了。
大學畢業(yè),我們家從三線回到原來的所。二姐已經(jīng)結了婚。
我四十歲的那年,母親住院,她告訴我二姐住在東北角的病房,乳腺癌晚期。
我在她的病房門外徘徊了一刻鐘,也沒有勇氣進去。據(jù)說人已經(jīng)瘦得脫了形。
我怕見到脫了形的二姐。
后來聽說阿姨來看過她了。母女做了告別。
應該是在夏天。二姐去世了。
我相信像她這樣的姑娘,是很難不讓男人辜負的。
我其實無法面對的,是她的心寒絕望。
世人辜負了她,我好希望她可以決絕而去,對這世界不再留戀。
總會想起去看《尤三姐》,她立在禮堂,燈光斜斜地打在她身上,她的眼神如流光溢彩,變幻不定。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的心冷了,揮之不去的憂怨,在她的乳房上結成了傷。
F有幾年我在朋友和同事老馮家借宿。
朋友在晚報上班,精致的小女人,穿一個大白襯衫在小廚房做西紅柿炒雞蛋,非常小的一間半房子,非常熱的夏天,知了不間斷地尖叫,她把雞蛋刺啦一聲倒進起了煙的油里,并不急著翻炒,等著挨著鍋的那一片發(fā)黃了,才翻過來,然后扒拉到一邊,再下西紅柿。這時候她抬起頭笑著說,這樣雞蛋最香啦。
晚上落地扇輕輕地搖,發(fā)出嗡嗡的響聲。
一個臺灣商人在追她,那時候是我的空窗期。暗夜里,我們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
那是我們最美的年齡。身體成熟得像水蜜桃,飽滿,緊實,臉上的蘋果肌又讓我們看起來有點孩子氣。
青澀的青春永遠過去了。
但是這一切的美,要到我們都老了才能真正體會到。
有時候住到同事老馮家。我在生活報開了個情感專欄,還要去接一個晚上的熱線。最初是出于好奇,對別人生活的好奇,哪曉得熱線乏味得要命,就像心理醫(yī)生看他們的病人。熱線傾訴的全是對感情沒完沒了的糾纏,我成了他們的垃圾桶,他們吐完了,重新回到婚姻的床上,我得想辦法把聽進去的垃圾再吐出來。
每一個接熱線的人都希望聽到的故事無限奇葩,再曲折一點好吧。也真有把故事講得很好的人,有些句子到現(xiàn)在還記得,比如一個女人輕輕地說:“無論是刀掉下來切了瓜,還是瓜落到了刀上,受傷的都是瓜?!闭嬲龝v故事的人是可遇不可求了,他們像海底的珍珠,聽到一個好故事回家的路上,常常想起那句“滄海月明珠有淚”,心生喜悅。這是寫作者的私心。
我在老馮女兒的房間住,趴著寫小文章。
開著的房門傳來老馮和上高中女兒的嬉笑聲以及母女的私語,這聲音讓人聽了寬心,是家的感覺。
熱線是有規(guī)律的,情人節(jié)老婆們打來罵丈夫罵小三;元宵節(jié)小三們打來罵大婆罵男人。
女人總在罵男人。
有時候我到報社去晚了,編輯說你那個熱線響半天了,我沖上去接起來滿心歉意,那邊的女人張口就熊人,“怎么搞的你,打一晚上了,太不敬業(yè)了你?!蔽倚睦锝锌啵齻兊墓适侣犃酥辽僖话俦榈母杏X了。有時半個月沒聽到,暗自歡喜,不是因為她們過好了,而是不再來糾纏了,突然有一天,那聲音又回來了。
最怕的是打熱線的人要來見面。你說到點了,要下班了,下周再打吧。他們不算完,不讓你走,用各種辦法威脅,說這個結解不開就吃藥,要不就去報社門口堵你。
一個大風大雨的晚上,下了熱線,打老遠就聽到一個聲音跟報社的傳達吵架,我剛放下的聲音。嚇得爬圍墻出的門。
現(xiàn)在想想,幾乎所有的熱線都是在老馮家寫出來的。把垃圾倒完了爬上床,喜歡那張小床的被褥,稀軟稀軟的,迅速就睡去了。
我記得我夢到大河邊上,河水滔滔而去,自己一時不知身在何方。
在時間的洪流里,我們都是匆匆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