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影術(shù)

鄭小亮

清道光年間，災(zāi)難頻發(fā)。先是黃河水災(zāi)，朝廷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多地又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的蝗災(zāi)。

鄂東有個縣損失最為慘重，此縣農(nóng)田廣袤，吸引了大批蝗蟲到此。好在當?shù)赜蟹e糧的習俗，田地里的莊稼顆粒無收后，老百姓尚能打開糧倉，搬出陳糧救急。

居住在縣城里無田地的人家可就慘了，黃金白銀不能填肚子，于是，他們只好去外地購買救命糧。但糟糕的是，有些人好不容易買回點糧食，半路上連糧食帶馬匹全被人劫了去。最焦急的當屬這個縣的父母官吳大人，雖說災(zāi)情已上報朝廷，但據(jù)他為官多年的經(jīng)驗來看，等待朝廷賑災(zāi)，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吳大人萬不得已，下令嚴守城門，糧食只進不出。緊接著，他與縣城內(nèi)各大小糧號的掌柜協(xié)商，開倉放糧救命，并號令衙差全體出動鎮(zhèn)守在各大小糧庫。

吳大人好不容易噓了口氣，沒想到有看守來報：糧食被偷了不少！吳大人質(zhì)問道：“看守糧庫的均是本縣精干得力的衙役，若說在他們眼皮底下，搬走整包的糧食，鬼也不信，這糧食是里應(yīng)外合偷走的吧？災(zāi)年之下，偷糧等同謀命，傳令下去，若如實交代，本官既往不咎，否則，罪加一等！”

話剛說完，又陸續(xù)有糧庫的看守前來稟報：糧庫發(fā)現(xiàn)被偷……吳大人正要發(fā)火，轉(zhuǎn)念一想：幾起盜竊案，如出一轍，看來，縣城里真的出了位高明的竊賊。

災(zāi)民還未安撫妥帖，又發(fā)生了盜糧事件，吳大人頭痛欲裂。他命縣衙的捕頭明察暗訪，看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竊賊，敢如此囂張，跟縣衙叫板、與民為敵！

很快，捕頭便傳來消息：災(zāi)荒之后，縣城以偷盜為生的幫派“摘星幫”盜亦有道，幫主已傳令，此間不得染指救命糧，否則家法伺候！對此，吳大人深信不疑。叫人寬慰的是，“摘星幫”胡幫主義薄云天，決定親自出馬鎮(zhèn)守糧庫，擒住同行敗類。這官匪合作在本縣還是頭一遭，眼下也顧不得許多，吳大人沒怎么考慮便默許了。

深夜，吳大人、捕頭和胡幫主三人潛伏在縣里最大的糧庫外。當夜?jié)M月，吳大人正昏昏欲睡之際，只聽胡幫主小聲道：“來了……”月光之下，幾個黑影飛身躍過糧庫圍墻，鉆進了糧庫。胡幫主看得目瞪口呆：“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這幾人的身手，胡某自嘆不如，他們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盞茶的工夫，幾個偷糧賊從糧庫里走了出來，這下，捕頭傻了：他們每人肩上都扛著幾個大糧包，卻行動快速，一大包糧食足有七八十斤重，別說是人，用獨輪車拉都費力！

捕頭抽出鋼刀飛身躍起，想斷掉偷糧賊的去路，埋伏在周邊的衙差聽到捕頭號令，點上火把，拉開了圍捕大網(wǎng)。幸好捕頭輕功了得，追上偷糧賊后，朝打頭的賊人一腳踹去。沒想到這一腳居然踹空了，那人扔下糧包便逃，其他盜糧賊見狀，紛紛扔下糧包逃竄。

對這等禍害若心懷婦人之仁，將來后患無窮。吳大人怒喝了一聲：“弓弩伺候！”一聲令下，傳來箭弩聲。

眾人打著火把，往地上一看，都驚呆了：地上哪有偷糧賊。這怎么可能，真是撞鬼了！

糧庫鬧鬼，這個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縣城。老百姓人人自危，一夜三查家中存糧，生怕被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為安民心，縣衙一邊“辟謠”，一邊秘密調(diào)查盜糧案。

一晃半月，毫無進展。 這天，吳大人與幾個捕快身著便裝在大街上體察民情，見不遠處有群人圍在那里，不禁加快腳步，撥開人群鉆了進去。只見人群當中，一個銀須老者盤膝而坐，他把一張紙分成小塊，撕成了蝴蝶的形狀，之后輕輕往那些紙蝴蝶吹了口氣，這時，奇怪的事發(fā)生了，那些紙蝴蝶居然都飛了起來。沒一會兒，老者對著紙蝴蝶揮手道：“去吧……”那群紙蝴蝶像是接到號令，朝上空飛去，很快便消失了。

接著，老者又用樹枝在地上擺出一個人形，之后趴在地上，對著樹枝人說著什么。叫人瞠目結(jié)舌的是，那樹枝人突然站了起來，還伸出手來，跟四周的觀眾握手。大家都被逗樂了。不知不覺已近黃昏，人群這才逐漸散去。吳大人也感慨，這戲法真的挺吸引人，連他也觀看了一個多時辰。

在回縣衙的路上，吳大人還在思索著盜糧案，突然眼睛一亮：“趕快去找那個老者！”

身旁的捕頭邊跑邊問：“難道大人認為那老者跟盜糧案有關(guān)？”

吳大人說：“剛才本官看把戲的時候，忽略了一件事，這老者若是尋常的江湖雜耍人，定會以此討錢乞食，但他身邊連個討錢物的缽盂也沒有，即便他跟盜糧案沒有關(guān)系，此人也定是世外高人，興許能破解盜糧案中的蹊蹺?！?/p>

當吳大人趕到剛才老者演戲法的地方，早已不見老者的蹤影，卻發(fā)現(xiàn)地上畫著一幅圖，畫的正是本地的山神廟，山神廟旁邊還畫著一個日晷，倒影直指子時一刻。吳大人笑了，心中燃起了希望，看來老者算準了他們會來，便給了他們提示。

夜里，吳大人一行來到山神廟，為表誠意，直到子時一刻才走進廟中。果然，那老者早已等候多時。山神廟中沒有火把，廟內(nèi)卻是燈火通明。見吳大人和衙役們四處張望，老者笑道：“你們是奇怪這山神廟里為何會有光亮吧，看，這上頭有個月亮……”只見廟堂正中真的懸掛著一輪明月。眾人瞠目結(jié)舌，還不等吳大人說話，那老者便擺了擺手：“開門見山吧，老朽聽聞貴縣出了怪事，特趕來相助，此事關(guān)乎黎民百姓，耽擱不得。”

老者快人快語，吳大人趕緊把那夜發(fā)生在糧庫的怪事細細說給老者聽了。那老者眉頭一皺：“老朽果然沒猜錯，此事的罪魁禍首正是老朽的師弟……”吳大人搖頭道：“作案的不止一人，那幾人都是身手不凡，叫本縣大開眼界?！?/p>

老者嘆了口氣道：“不瞞大人說，你看到的那些都是老朽師弟施的法術(shù)，他善用‘馭影術(shù)，想對付他，還得費上一番工夫?！?/p>

“何為馭影術(shù)？”吳大人奇怪地問。那老者并不答話，只是手指作剪刀狀，朝一名捕快的影子剪去，之后對著那影子念念有詞，那影子居然從地上站了起來，只見老者對影子下令道：“去山中尋一塊一人高、一抱寬的石頭來?！蹦怯白拥昧?，沒一會兒，便扛著一塊大青石回到了山神廟。

大青石“咚”的一聲砸在地上，眾人這才醒過神來。老者說：“大人看清楚了吧，這個就是‘馭影術(shù)，正是我?guī)煹艿慕^招?！?/p>

吳大人急問道：“您可有破解之法，抓住那些盜糧的影子賊？”

那老者回答：“這個先不忙，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罪魁禍首是我的師弟，只有先將他擒住，才能斬草除根，否則，這些作惡的影子會源源不斷地出現(xiàn)，后患無窮?！闭f罷，那老者讓吳大人取來紙筆。

取來紙筆后，老者隨即作畫，沒一會兒，一個鶴發(fā)童顏的老道躍然紙上。吳大人一愣，問：“這位是？”老者朝畫像作了個揖，莊嚴肅穆地回道：“這位正是老朽的師父，我那師弟最懼怕的人便是師父，也只有師父才能將他制服?！?/p>

老者隨后對著師父的畫像念念有詞，沒一會兒，紙畫像站了起來，他恭恭敬敬地說道：“請師父出山，拿住您那孽徒！”

大約一刻鐘后，只聽廟堂外傳來討?zhàn)埪暎骸皫煾葛埫?，徒兒再也不敢了……”眾人一看，紙畫師父拿住一人的手腕，正將他往廟堂里拖，不管那人怎么掙扎，都掙脫不開，此人正是老者的師弟。

一頓訓斥后，老者用捆仙繩將師弟捆了個結(jié)實，之后朝師父拜了三拜，說道：“徒弟恭送師父。”話音剛落，紙畫像便掉落在地。

盜糧案的始作俑者被抓住了，可那些影子賊怎么辦？老者想了很久，才吩咐道：“請大人速取來官印與令牌，老朽有妙用?！迸扇巳タh衙的這當口，老者用手指剪起了捕快的影子，不多時，已有十多個捕快的影子站了起來。

官印和令牌一到，老者笑道：“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捕快是盜賊的克星，用捕快的影子對付盜賊的影子再好不過，加上有威懾力的官印、令牌助陣，威力定會大增。”老者一邊說，一邊剪官印和令牌的影子，并將影子令牌交到影子捕快手中，下令全力緝拿偷糧賊，將偷糧賊一鍋端了。

那群影子捕快得令后，兵分幾路飛身而去。

第二天晚上便傳來捷報，影子捕快不負眾望，將那些影子偷糧賊盡數(shù)擒獲。公堂之上，一群影子押著另一群影子，叫人看了好不滑稽。這影子作案，打也不成，關(guān)也沒用，吳大人一時沒了主意。

一旁的老者思索片刻后，說：“這些影子賊，只是被人駕馭，并非一無是處，若差遣得當，還能為民造福，老朽已想到辦法了?！?/p>

老者以手為剪朝那些影子賊剪去，沒多久，便將所有的影子剪成了鳥的形狀。吳大人疑惑地問老者：“這個有何用處？”

老者笑著說：“這些是喜鵲啊，大人，近年多地暴發(fā)蝗災(zāi)，貴縣也深受其害，若再有蝗災(zāi)來臨，大人只需令這些影子喜鵲除蟲保糧，定可保當年五谷豐登。”

第二年，這個縣重整農(nóng)田，不料大批蝗蟲又聞風而至，正當老百姓絕望之際，吳大人果斷放出那些影子喜鵲，僅一夜之間，縣內(nèi)所有的蝗蟲都消失殆盡……

選自《今古傳奇故事版》2017.1下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