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鷹逆風(fēng)飛行(五)夜遇云豹

沈石溪/ 文 行者/圖

沈石溪動物小說

小鷹逆風(fēng)飛行(五)夜遇云豹

前情回顧：

沈石溪/ 文 行者/圖

友情幫助紫金冠成功擒鼠的彩云飛因傷沒能爬到懸崖上過夜，只好原地夜宿。可它突然有了不祥的預(yù)感。

彩云飛聞到一股令它不安的氣味。晚風(fēng)迎面吹來，忽然一股濃郁的夜來香的香味襲來，但聳動鼻翼仔細(xì)聞聞，花香里夾雜著一絲腥膻味，就像一泓清池里滴進了一滴墨汁。山羊的嗅覺十分靈敏，能捕捉到飄散在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氣味。很多時候，它們都是靠嗅覺來發(fā)現(xiàn)和躲避敵害的。出于食草動物的本能反應(yīng)，它輕輕地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密林深處轉(zhuǎn)移。但受傷的腿令它無法快速奔跑，只能慢慢挪動。令它緊張不安的腥膻味，剛才還若有若無，現(xiàn)在漸漸濃了起來，變得越來越刺鼻。本能告訴它，這是食肉猛獸身上特有的血腥味，而且猛獸正迅速向它逼近。它扭頭望了望，黑暗中有兩個螢火蟲般的綠色光點，正忽明忽暗地移動過來。

彩云飛趕緊躲到草叢里，凝神屏息，一動也不敢動。藏匿起來，或許還有一絲生存的希望。此時此刻，它只有祈禱神靈保佑，但愿正朝自己逼近的，是一只剛剛飽餐一頓的猛獸，肚兒溜圓，直打飽嗝兒，沒興趣打獵，急著趕回巢穴睡覺；或者是一只耳聾眼花的猛獸，正患感冒，鼻塞嚴(yán)重，聽不到它的動靜，也看不到它的身體，更聞不到它身上的羊膻味。

然而對弱者而言，祈禱無效，愿望往往會落空。

綠色光點越來越近，令彩云飛魂飛魄散的血腥味也越來越濃。彩云飛躲在茂密的草叢里，透過草葉縫隙，窺探動靜。

綠色光點從一棵大樹下飄了出來，飄到林間一塊空地上，出現(xiàn)在一片月光下。雖然距離尚遠(yuǎn)，但彩云飛還是看清楚了，來者身影矯健，個頭比金貓大，比金錢豹小，長著一身黑黃的皮毛，拖著一條又粗又長的尾巴。它認(rèn)出來了，那是一只云豹！

云豹，又稱烏云豹、龜紋豹、荷葉豹、艾葉豹、樟豹，是最小的豹亞科動物。別看云豹體格不大，卻是西雙版納熱帶雨林中的頂級殺手。善爬樹，會游泳，嗅覺靈敏，長著一雙可在黑暗中閃動綠光的豹眼，擅長在夜晚捕食。特別讓食草動物心驚膽戰(zhàn)的是，云豹有著匕首似的長獠牙，如一萬年前就已滅絕的劍齒虎的獠牙，能輕易咬殺比自己體形大許多的獵物。

山羊是云豹最愛的食物。彩云飛還在野山羊群時，曾親眼目睹一只云豹是怎樣殘忍撲殺野山羊的。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野山羊群在雨林里游蕩覓食，云豹躲藏在一棵大樹的樹冠里。野山羊群毫無察覺，從那棵大樹下魚貫而過。云豹突然飛撲下來，撲到一只強壯的年輕公羊背上。就這么一口，年輕公羊脖頸瞬間撕裂，羊血飛濺，嗚呼哀哉。

想到這些，彩云飛害怕得瑟瑟發(fā)抖。云豹正朝自己藏匿的方向走來，無論自己怎么躲藏，藏樹洞也罷，躲草叢也罷，都無法逃脫云豹的魔爪。云豹的眼睛太尖了，鼻子太靈了，只要再走近些，很快就能發(fā)現(xiàn)異常，輕而易舉地找到它。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它在劫難逃了。老天爺啊，為什么讓山羊長一身滋味鮮美的羊肉呢？如果山羊身上的肉是臭的、酸的、辣的，食肉獸就不會對羊垂涎三尺，就不會有興趣捕殺羊了，彩云飛哀怨地想。

云豹踏著斑駁的月光，邁動輕盈的步子，離彩云飛越來越近了。彩云飛閉上眼睛，處于半昏厥狀態(tài)。

它對自己躲過這場血光之災(zāi)已不抱任何希望了。

突然，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身邊響起輕微的翅膀扇動聲，還有吹拂的涼風(fēng)，把彩云飛從半昏厥狀態(tài)驚醒。它扭頭望去，驚訝地發(fā)現(xiàn)，是一只小鷹在自己身邊,哦，就是白天那只利用自己的身體做掩護，捉住老鼠的小鷹。

紫金冠的兩只鷹眼在黑暗中閃著清亮的光，它見彩云飛扭頭張望，翅膀便停止了扇動，用那顆長著紫金羽毛的鷹腦袋，不斷做點頭引導(dǎo)的動作，還緩慢地一步一步朝后退。

云豹就要趕過來吃我了，你這是想搞什么名堂呀？彩云飛瞪大一雙疑惑的眼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微弱的月光下，紫金冠繼續(xù)重復(fù)著點頭引導(dǎo)的動作，緩緩?fù)笸巳ァ?/p>

聰明的彩云飛突然領(lǐng)悟到紫金冠的用意了，這只小鷹莫不是想引導(dǎo)它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以躲避漸漸逼近的云豹？說心里話，彩云飛并不愿意跟小鷹走。鷹也是食肉猛禽，雖然鷹無法獵食體格壯碩的山羊，但出于食草動物對食肉動物本能的反感，它從心底里是討厭鷹的。假如彩云飛的腿沒有受傷，還能奔跑，它情愿冒險逃命，也不愿跟小鷹走。但此時此刻，它無法奔跑，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它待在草叢里也是必死無疑，姑且就病急亂投醫(yī)，跟從小鷹的引導(dǎo)，看能不能有一線生機。

抱著這樣的想法，小山羊彩云飛站了起來，順著小鷹紫金冠的引導(dǎo)，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往羅梭江畔的樹林轉(zhuǎn)移。

小鷹紫金冠是真誠地想幫助小山羊彩云飛逃脫云豹的捕殺。這當(dāng)然不是什么無私的幫助。在動物界，兩種不同的物種之間，基本上沒有什么無私的幫助。任何幫忙，任何援助，都是有目的的，都是為了獲取自身的生存利益。紫金冠之所以要對身處險境的彩云飛施以援手，原因很簡單：繼續(xù)捉老鼠吃。彩云飛幫了它的忙，讓它成功捉到狡猾的老鼠，這不僅給它帶來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也提升了它作為鷹的自信心和自豪感。它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還能再捕捉老鼠。

它已把彩云飛當(dāng)作自己的生活幫手，當(dāng)作有利用價值的朋友。它不愿失去這樣一位好幫手、好朋友，所以，當(dāng)看到一只兇猛的云豹向彩云飛逼近時，它毫不猶豫地趕過來幫忙，試圖將彩云飛帶到自己的藏身地——那具蒙著虎皮的老虎骨架里。彩云飛的腿受了傷，不能快速地奔跑，而紫金冠的羽翼還未豐滿，不會飛。面對身手矯健、行動迅疾的云豹，躲進蒙著虎皮的老虎骨架里，是它們躲避追殺的唯一辦法了。

彩云飛躡手躡腳地挪動，盡量不發(fā)出聲響。它知道云豹的耳朵很靈敏，任何微小的響動，都有可能引起云豹的注意。但它拖著一條受傷的羊腿，在藤蔓纏繞的草叢里挪動，很難做到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嚓，它被一根雞屎藤絆了一下；嘩，它把一根樹枝碰斷了。雖然是極細(xì)微的聲響，但在寂靜的夜晚，這種讓彩云飛心驚肉跳的聲音還是能傳出很遠(yuǎn)的。

突然間，云豹所在的方向傳來窸窸窣窣的奔跑聲。毫無疑問，云豹敏銳地聽到了異常的動靜，正加快步伐奔跑過來。彩云飛的腿都嚇軟了，它已沒有勇氣也沒有力氣再挪動了。

就在這個時候，小鷹紫金冠已經(jīng)來到那具老虎的遺骸前，刺溜鉆進蒙著虎皮的骨架，并做出引導(dǎo)的姿態(tài)——來吧，里面安全；來吧，里面寬敞。

彩云飛剛要往窟窿里鉆，鼻子里灌進一股特別惡心的味道，它抬頭瞄了一眼，不看不知道，看了魂嚇掉！淡淡的月光下，一只斑斕的猛虎躺在自己面前。而那只小鷹正邀請自己鉆進老虎的懷抱呢！

我跟你無冤無仇，我還幫你捉住一只老鼠，你卻讓我去鉆老虎的肚子，也太恩將仇報了吧？這不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嗎？后有惡豹，前有猛虎，真正插翅難逃了啊。

只見紫金冠的腦袋還雞啄米似的朝它示意，熱情而執(zhí)著地邀請它鉆進老虎的肚子里。究竟是要搞什么名堂！彩云飛忍不住又抬頭瞄了一眼，嘖嘖，這只老虎好像跟其他老虎不大一樣，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那只小鷹鉆進老虎的懷抱了，老虎也沒什么反應(yīng)。即使打瞌睡，也不會睡得這么死吧？

突然，腦子里閃過的這個“死”字，就像黑暗中燃起的一豆火苗，讓它眼前一亮，嘖嘖，這是一只死老虎吧？躲進死老虎的懷抱，借助老虎的威風(fēng)，也許就能將尾隨而至的惡豹嚇走。情況萬分緊急，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或許是逃過惡豹捕殺的唯一機會了。想到這里，彩云飛不再猶豫，依照小鷹紫金冠的引導(dǎo)，鉆進蒙著虎皮的老虎骨架里。

這是一只體格魁梧的孟加拉虎，骨架碩大，正好容得下一只小山羊和一只小鷹。老虎骨架里有一股濃烈的腐肉味，難聞極了，熏得彩云飛頭昏眼花，惡心反胃，比受刑還難受。但再難聞也得聞，再難忍受也得忍受，總比被惡豹逮住后大卸八塊要好得多。

彩云飛和紫金冠剛剛鉆進虎皮避難所，云豹就追蹤到眼前了。當(dāng)云豹來到離老虎骨架還有20米遠(yuǎn)時，停了下來，一雙綠瑩瑩的豹眼在黑黢黢的樹林里掃描。當(dāng)豹眼掃到那具老虎骨架時，云豹受到了驚嚇，尾巴豎得筆直，敏捷地縱身一躍，跳到旁邊一棵合圍粗的金合歡樹上，銳利的豹爪摳住粗糙的樹皮，順著筆直的樹干，嗖嗖嗖往上攀爬。不愧是森林里的爬樹專家，轉(zhuǎn)眼間云豹已爬到離地20米的高處，穩(wěn)穩(wěn)地抱著樹干，瞪大銅鈴般的豹眼，俯瞰小鷹和小山羊躲藏的那具老虎骨架。

顯然，云豹發(fā)現(xiàn)了草叢里那張斑斕的虎皮，以為遭遇了老虎。身材相對小巧的云豹當(dāng)然不是老虎的對手，便緊急避險，爬到高高的樹上去。眾所周知，老虎不會爬樹，云豹只要爬到樹上，就不會遭到老虎的攻擊。

紫金冠和彩云飛藏在老虎骨架里，大氣也不敢喘，一動也不敢動，唯一的辦法就是暗暗祈禱，老天保佑別讓云豹看出什么破綻！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淌。對彩云飛來說，每一分鐘都是巨大的折磨，難熬得就像被扔進了油鍋。每一口呼吸，吸進去的都是濃重的腐肉味。再這樣下去，就算不被云豹吃掉，也會被難聞的氣味熏死！老虎骨架的空間并不大，彩云飛只能與小鷹緊貼在一起。鷹也是食肉猛獸，世界上沒有哪只羊愿意與鷹相擁相抱，太別扭了，完全可以用如坐針氈來形容。它們還不能動，生怕被高高在上的云豹瞧出破綻來。哎，跟受刑也沒什么兩樣。

彩云飛在老虎的骨架里煎熬了十幾分鐘。突然，金合歡樹上的云豹開始用銳利的爪子抓刨樹干，唰唰唰，它兇猛地抓，激烈地刨。豹爪確實厲害，霎時間，樹皮迸裂，碎屑紛飛。云豹還朝草叢里的斑斕虎皮發(fā)出呦呦吼叫。寂靜的森林夜晚，豹吼聲和豹爪抓刨樹干聲顯得特別刺耳。

云豹生性機警，絕不敢在老虎面前耍威風(fēng)。它現(xiàn)在的做法只有一種解釋，這只攀爬到金合歡樹上的云豹，居高臨下盯著那張斑斕虎皮看，看著看著，看出蹊蹺來了。老虎怎么一動也不動呀？睡著了嗎？它噔噔噔攀爬到金合歡樹上的動靜不算小，可老虎一點兒反應(yīng)也沒有。哪有睡得這么沉的老虎呀？

它心里犯了嘀咕，這老虎也太不像老虎了，難道是一只死虎？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想，它用爪子抓刨樹干，還吼叫，弄出很大的響動來，以試探這究竟是不是一只死老虎。不管云豹怎么折騰，那老虎仍靜靜地躺臥在草叢中。

云豹的疑心越來越重，從20米高的樹干上一步步往下爬。它已基本斷定這是一只不會動彈的死虎。但是，它還想證實一下，想用豹爪摑摑老虎的臉，用豹尾拍拍老虎的屁股，還要在老虎身上撒泡尿，留下自己的氣味，讓每一只路過的野獸都在死虎身上聞到它的氣味，這不失為一種提高自己身價和地位的有效方法。

一起躲在虎皮里的紫金冠和彩云飛真的能躲過云豹的獵食嗎？請看下期《紅鼻子野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