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流香
一
結婚的事情幾乎把我的大腦壓榨的沒有一點空間,假如現在破開我的大腦,里面肯定擠滿了一堆的數字。
四萬五的鉆戒,一萬三的婚慶布置,四千二的婚紗,三千八百八一桌的喜宴。
想起這些,我嘆了一口氣。
李威鐵青著臉站在邊上,卻沒問我為什么。他顯然有一點不太高興,我還不高興呢,那些數字我已經一壓再壓。鉆戒只要是一克拉的就好,我已經不計較牌子,只要別人看著是一克拉的就好,婚紗的定單我也從上海精品店撤了,改在蘇州虎丘買,但是總不能少于三套啊,行禮一套,敬酒一套,送客一套,這都是要給人看的。
喜宴,不就是給人看的嗎?
我絕對不能讓人說我阮潔挑了幾十年的男人,最后嫁得如此寒酸。
手機響了,我一看號碼是媽媽的,猶豫著要不要接。
上次我回家,只在她面前提了下經濟緊張,兩人就吵得不可開交。
她氣沖沖地用尖酸的口吻道:“活該,啥寧叫儂要嫁鄉(xiāng)下寧?我老早跟儂講,門當戶對,門當戶對,儂聽過伐?”
我也不是好惹的,跳起來就道:“就憑儂住弄堂這副素質,門當戶對也只有癟三,上海癟三女婿要伐?”我掉頭就走。
她氣得在后面罵:“儂有本事勿要再回來要鈔票!”
最終我還是接了。本來準備等著她的冷嘲熱諷,哪里知道她居然說:“儂回來拿鈔票吧!”
我大喜過望,對著手機狠狠地親了一口道:“媽媽,我愛儂!”
收拾東西準備出門的時候,我覺得腳有一點沉,因為我穿了一雙不合意的鞋。
我本來有一雙最喜歡的鞋,暇步士的經典款,鞋口有一圈細鉆點綴,精致又不張揚,更何況穿起來非常舒服,爬山都行,真正是出得禮堂,下得弄堂。
可這幾天我怎么找都只找到了其中的一只,另一只始終找不到,平時是絕對不會的,我喜歡把東西收拾得整整齊齊。
喜宴把我搞得頭昏腦漲,很多事情都亂了套。比如,我的鞋不見了,我經常忘記自己是不是關了門,我晚上總聽見莫名其妙的聲音。
電梯發(fā)出細微的運轉聲,我揉了揉腳脖子看了一眼李威,見他明顯憔悴了不少,哪有一個新郎官快結婚了,還像他這般大眼袋,黑眼圈的,我心里不禁一軟,正準備說點什么,“?!钡囊宦?,到一層了,李威快步走出去,完全當我不存在。
我疾步沖出去追他,卻看到幾個候電梯的鄰居在哪里議論,說是四樓那個吸毒鬼前幾天搶劫殺人被關進去了。
四樓的吸毒鬼吳立我是認識的,說起來他還是李威的高中同學。
他吸毒成癮,三番四次進戒毒所都戒不了,他爹媽活活被他氣個半死,臨死前把自己房子賣了,買了現在的房子放到吳立兒子的名下。
吳立的太太早就跟他離了婚,但吳立整天上門騷擾,害得他老婆只好匆匆?guī)е约旱膬鹤佣愕狡渌胤饺チ?。這房子吳立又賣不成,只好霸占來住住。
“你還念在當年同學情誼,偶爾支援他。這種吸毒鬼像粘蟲一樣,只要沾上就會貼上來,三天兩頭來騷擾我們?,F在總算太平了,這種人本來就該槍斃,等他犯了罪再殺已經太晚了?!?/p>
我終于在停車場趕上了李威,他聽我說完臉幾乎黑了,睬都不睬我,開起車子呼啦一聲就從停車場沖了出去。
我氣得抓起手機就給李威打電話,我要告訴他,請他別忘了這輛車子是我買的,給他開,只不過是因為我想要一個免費的司機罷了!
李威今天真是反了,他居然就敢不接我的電話。
外面的天氣那么熱,我才不會擠公交車出去,我忍著氣又回了電梯間。
里面滿是人,五樓跟六樓那兩個鄰居在小聲議論:“你有沒有聽到八樓老是半夜三更傳來奇怪的聲音?”
我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八樓,是說對面801……還是在說我們家,他們怎么知道我們家有奇怪的聲音的?
五樓微有些驚恐道:“好像是吧,七樓嚇得都回娘家了?!?/p>
六樓回道:“難道你就沒聽到樓上傳來什么奇怪的聲音嗎?”
“呸,呸!”五樓臉色不好看地啐道,“我們這種人走正,行得端,什么都不怕!”
六樓也立即附合道:“所以說,什么人品招什么,咱們不做虧心事,半夜也不怕鬼上門!”
我搬來的日子不算短,但是跟這群鄰居并不熟。
我隨便掃了一眼五樓的裝束,沉香色的短袖襯衣,棉質的襯衣上已經打起了球,香氣又土氣,她一定沒錢,沒精力,也沒心思收拾自己。
六樓的那個要好一點,雖然衣著還算將就,可惜臉上兩條繡過的眉如同兩條單板的蚯蚓爬在臉上,不會隨著喜怒哀樂而動。這種恐怖的八十年代美容技術現在早就被淘汰了。
五樓六樓就是一群Loser,除了在人背后狠踩自己嫉妒的東西,她們對什么也無能為力。
我一貫不太喜歡搭理這些人,所以跟樓里的這些女人都不熟,可是她們這樣當著我的面議論八樓的是非,好像當我這個住在八樓的人是死的。
五樓下去之后,六樓的臉整個沉了下來,我也懶得答理她。
剛過六月,她就穿了一件白色透明的無袖真絲,我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黑色的內衣,我一直聽說六樓沒有什么正當收入,私生活很不檢點,名聲也很壞。
我不禁暗笑,快四十歲的老女人了,青春再挽回也只能吃吃車尾氣了,何苦呢?
她不停地撫著自己的手臂,好像有一點發(fā)冷,我不禁涼涼地道:“你穿太少了,下次還是多穿一點吧!”
六樓嚇了一跳,一臉驚嚇的樣子,電梯門開了,她連忙匆匆出去了。
“神經??!”我心里嘀咕了一句,把電梯門按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了六樓的影響,我也覺得身上起了一種寒意,撫著手臂,電梯門一開我就連忙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