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伊朗戴頭巾

王衍

伊朗姑娘們的美，我想很多都可以匹敵那些歐美明星，只是宗教禁忌，讓這種美只能給丈夫看到。據(jù)說，有的大膽的伊朗女性，將自己不戴頭巾的照片放在網(wǎng)上后，很快就被警察逮捕。

“喂，小姐，請把頭巾戴上?！?/p>

這是到達伊朗首都德黑蘭后，第一位主動上前和我說話的伊朗人，一位身穿制服的海關工作人員，他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比劃著我脖子上的圍巾。這時候，另一位坐在工作室里的海關人員，手里握著我的護照，抬頭看了我一眼。

“好?！钡任椅⑿χ褔砉陬^上好幾圈，就聽到“啪”的一聲，海關在護照上蓋章的聲音，“歡迎來到伊朗！”

2016年，我去伊朗采訪，在那里度過了半個月，得以近距離觀察這個國家。如今的伊朗，正走在歷史的十字路口——兩年前伊朗核協(xié)議簽署，這是伊朗伊斯蘭共和國建國近40年來，首次和宿敵美國達成“雙贏”，自由開放的氣息，正悄然與過去的保守禁閉，進行著前所未有的混合與斗爭。

保守的大媽和開放的姑娘

在任何國家，女性的自由度都是社會寬容度的重要標尺。

與傳說中沙特阿拉伯那種全身黑袍、只露出兩只眼睛的衣著不同，伊朗女性的頭巾各式各樣，尤其是富人街區(qū)，不少女性只是將頭巾部分裹著頭部，然后將耷拉下來的兩側向肩膀上輕輕一搭。盡管上衣仍然需要穿蓋過臀部的長款，但整體上透露出的是一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而有些年輕女孩，穿著時尚明麗，墨鏡加一身粉紅與白色，十分搶眼。

不過，這僅僅是目前伊朗社會的一面?！拔埂！痹诘潞谔m市中心的甬道上，一位全身黑袍的大媽突然一把拉住我，一邊比劃一邊沒好氣地“譴責”我穿的上衣太短了—— 一件肥大的運動服外套。她不依不饒地比劃說，我的外衣只蓋住了半個臀部，應該穿一個到大腿或膝蓋的外套。由于我倆語言不通（我說英語她不懂，她講波斯語我不懂），最后大媽被身邊十幾歲的女兒拉走。

以伊朗姑娘們的美，我想很多都可以匹敵那些歐美明星，只是宗教禁忌，讓這種美只能給丈夫看到。據(jù)說，有的大膽的伊朗女性，將自己不戴頭巾的照片放在網(wǎng)上后，很快就被警察逮捕。

在伊朗做“電燈泡”不尷尬

在伊朗南部城市設拉子，我偶遇到一對正在約會的年輕男女。

那是在著名的粉紅清真寺門口，我和幾名游客正等著下午開門。一對伊朗年輕男女坐在我對面，主動友好地問我從哪來。他們介紹說在讀大學，女生大三，男生大二，兩人周末出來約會，得知我第一次到伊朗，他們對我非常熱情。

一起逛完清真寺后，男生問我是否愿意加入他們下午的行程，去個好玩的地方。一度聽聞設拉子人對人熱情樸實，我便答應了。于是男生開車載著我和她女朋友一路前行，車上我們一邊聊天，一邊聽伊朗本地音樂CD。像伊朗這樣的石油大國，開車在大學生中很普遍。

下車后，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商場。最近幾年，伊朗城市化發(fā)展迅速，不少開發(fā)商提前嗅到商機，在一些即將蓋起的小區(qū)附近早早地建起了集中式購物中心。跟著他們到了商場頂層，得知要求脫鞋?？偛粫巧虉隼锏那逭嫠?？

再進去恍然大悟——保齡球場。

這是這位男生的女朋友酷愛的一項運動。果不其然，在學校擅長打排球的這位女孩，是我們3人中打得最好的，每一次發(fā)球穩(wěn)準狠，得分最高。

整個下午，兩人沒有秀恩愛、灑狗糧的親密動作，甚至沒有拉手，但是充當進口電燈泡的我，可以感覺到他們很甜蜜。男生在整個約會中，對女生照顧有加，和服務員問詢，付款，幫女生選球，夸女生長得漂亮怎么打球都是最高分。盡管年齡小，但男生表現(xiàn)得很成熟，臨別時，還專門去給我買了一種伊朗特色食物送給我。

像這樣和伊朗大學生們的“聚會”，在短暫的半個月中，我不止參加了一次。

周末在德黑蘭的公園里，偶遇幾位彈吉他的年輕男女。盡管語言不通，政治不同，經(jīng)濟各異，習俗有別，但是藝術是無國界的，畢竟我也是架子鼓手。等走近聊起來才發(fā)現(xiàn)，人家的樂譜，也和我認識的大相徑庭。一張類似五線譜的樂譜上，我唯一認識的標識就是和弦，其他一如波斯語一樣，都是“鬼畫符”。

而對于這群德黑蘭大學的大學生來說，差異讓他們興奮起來?？吹轿夜P記本上的中國字，他們爭先恐后地要拍照發(fā)Facebook。最后，我根據(jù)每個人的名字發(fā)音，寫下了他們的中文名字，每個人都愉快地拍照留念。

作為國際樂友，我還被對方熱情地招待了一頓西式漢堡套餐。相比伊朗傳統(tǒng)美食，這些西式餐點更加物以稀為貴，尤其是西式快餐，在年輕人里非常流行，據(jù)說好幾家西式餐吧都在各個大學周圍生意火爆。當然，沒有豬肉的。

“我恨美國”與“我想去美國”

在伊朗，公開談論美國（除了政府官員公開譴責），就像女性摘頭巾一樣，是禁忌?？蛇@世界就是這樣，越是禁忌，就越有吸引力。

“你看過好萊塢電影嗎？真的很棒！”

“Youtube（全球著名視頻網(wǎng)站）是我最喜歡的網(wǎng)站?！?/p>

“但凡有些錢的人，都移民美國了。”

“如果我到美國，一定比在伊朗生活得好?！?/p>

像電影《逃離德黑蘭》中所上演的那樣，1979年，伊斯蘭革命爆發(fā)，伊朗學生包圍當年的美國大使館，美伊從此斷交。但，現(xiàn)在伊朗年輕人對美國的崇拜，是如今的美國民眾都不相信的，原來伊朗人不是西方主流媒體上看到的那樣，動不動就火燒美國國旗。

如今在德黑蘭的美國大使館，已經(jīng)變成了一座公共博物館。伊朗政府將當年著名的“不戰(zhàn)而勝”的戰(zhàn)利品——直升飛機零件，高高放在大門口正中間，引以為豪。

1979年伊朗學生劫持美國大使館后，美國軍方立刻派遣部隊對伊朗秘密進行軍事打擊，但是當天數(shù)架直升飛機卻遭遇百年不遇的沙塵暴。“這是真主在幫伊朗?！币晾逝笥言谝慌詾槲医忉屨f。

德黑蘭一所普通住宅小區(qū)門口，屋頂醒目的白色架子上，掛滿了衛(wèi)星接收器。

在全球化浪潮下，經(jīng)濟裹挾著一切，席卷而來，即使在伊朗，沒有主流的西方經(jīng)濟參與，那些看不見的流行都會悄然蔓延——越是禁忌，越會成為現(xiàn)實。

在電視里，伊朗官員們不停地說，“我恨美國。”然而，在手機上，上至伊朗總統(tǒng)，下至平民百姓，都翻墻注冊了Facebook（美國社交網(wǎng)絡服務網(wǎng)站）的賬號。甚至有的群眾會調皮地在官員Facebook上留言，“請問您怎么會有賬號？”

不少伊朗年輕人已經(jīng)不再像父輩那樣每天進行禮拜。即使一些重大節(jié)日要做宗教祈禱，也是一種必須做時才做的儀式。而一位朋友的母親，雖然堅持每日在家禱告，但當她對我千叮嚀萬囑咐不要打擾她時，旁邊不斷響起的，是她的手機。我默默地坐在一旁，看見她尷尬地走過來把手機關上，又繼續(xù)回到客廳禱告的角落。

半個月后，離開伊朗時，心中五味雜陳。作為外國女性，從頭到腳的禁忌在消磨我對伊朗的喜愛。等飛機時，我獨自躺在候機室的長凳上，每每走過伊朗男人，總是對我的姿勢指指點點。

上了回國的飛機，我迫不及待地找到座位，一把將頭巾摘下，但是又反應過來，趕緊把頭巾戴上。

“不是可以摘頭巾了嗎？”

“對，但是光忙著工作，我好多天沒洗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