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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義烈女

    2017-06-19 23:44:39郭良正
    前衛(wèi)文學(xué) 2017年2期
    關(guān)鍵詞:碾盤嗓子眼兒打谷場

    郭良正

    殘陽如血,映照著山邊的小村;縷縷上升的煙塵,飄散殆盡;逃過一劫的山民漸次向著殘?jiān)珨啾诘木铀蹟n而來。

    她牽著孩兒,驚怵地回望一番后,向村里踅摸著走去。

    打谷場上,他拖著一條斷腿,艱難地向稻草垛的夾縫里拱。

    看到他,她激靈靈打個(gè)寒顫,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里。

    孩兒順勢抱著了她的腿:媽,我怕。

    不,別怕,我們?nèi)?。她一溜小跑到了他跟前:兄弟,你…?/p>

    就剩我自己了,這里……說著,用槍指指夾縫深處,隨后,歪斜在了那里。

    她放眼四望,沒任何人。彎下腰來,把夾縫稻草拽了出來,托起他的后背拉進(jìn)去,又把浮草搭個(gè)嚴(yán)實(shí):你好好呆著,我不會(huì)給任何人說,明天……

    深夜,日本兵又來掃蕩,因孩子發(fā)燒,她未能逃脫。為數(shù)不多的山民被聚攏在了打谷場,孩子發(fā)燙的臉貼在她的胸脯上。

    日本兵耀武揚(yáng)威地訓(xùn)話:八路,跑了一個(gè)八路,一定要把他交出來,要不,你們統(tǒng)統(tǒng)死啦死啦的。

    山民們面面相覷。

    孩子把她抱得緊緊的。

    沒有回應(yīng),空氣凝固了,她的心咚咚地跳。

    日本兵撥開人群,一把從她懷里拽出孩子,舉在高空,一時(shí)還沒有擲下,她的心懸在了嗓子眼兒。

    孩子哇哇大哭:媽媽……

    孩子是她的一切,沒有比他更重要的了;而他,她也是有承諾的“我不會(huì)給任何人說”,那是她的良心呀。

    日本兵緊逼著:說,說!

    她始終緊閉雙唇,未曾言語;眼看孩子就要落地,眼神搜尋了一圈兒,還是無助,她的心坍塌了。

    最后,在昏暗的夜色里,違心地向草垛努了努嘴,心里還下意識(shí)地在說:“我不會(huì)給任何人說?!?/p>

    次日,他僵硬地躺在了碾盤上,三天后,鄉(xiāng)民草草把他掩埋。

    她每天牽著孩子,看著空空的碾盤,嘴里念叨著:我沒給任何人說,真的,真沒說,只是向那努努嘴。好像是對(duì)他那僵硬尸體的懺晦。

    后來,她驚恐萬狀地尖叫:你別老纏著我,別用冰冷的手掐我脖子,放開我吧,我啥都沒說,是日本兵殺了你,是日本兵……

    她夜夜喊叫著四處逃避,疲于奔命地躲閃著追逐她的那個(gè)冤魂。

    她瘋了。

    孩子以為媽媽領(lǐng)著他做游戲,嬉笑著竄來竄去。凄厲嬉笑聲擴(kuò)散四野,讓人毛骨悚然。

    她瘋后,也有清醒的時(shí)候;一旦清醒,就意識(shí)到自己曾經(jīng)的承諾和所做的事兒,這更加重了她的心病:我對(duì)不起他,但我真的沒說呀,兄弟。

    哭訴,撕心裂肺。

    有天后半夜,她的尖叫和孩子的嬉笑戛然而止,夜再次平靜下來。

    凌晨,她也躺在了碾盤上,脖子上滴著血,一把剪刀半握在她的手里。

    孩子站在一旁“嘻嘻”傻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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