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君++張強
基金項目:2016年湖南省研究生科研創(chuàng)新項目“唐宋昭君詩比較”(CX2016B527)。
摘 要:歷代以昭君事跡為題材的詩歌數(shù)量驚人,反復吟唱,但詩人性別和取材角度不同,主題思想和思想感情有別。女性詩人吟詠昭君詩喜自比身世,抒發(fā)感同身受般激烈感情,昭君詩悲怨主題和毛延壽題材均是其開創(chuàng),情感較之男性倍加哀婉與熱烈,但亦不乏有站在民族和平角度,具有遠見卓識的佳作;男性詠昭君詩大多超越了昭君個人的悲嘆怨,站在民族、歷史高度,對昭君事跡進行理性再創(chuàng)造,更具思想性與現(xiàn)實意義;男子作閨音,既有女性詩人感情的濃烈,亦不失男性詩人的理性,賦予昭君詩更復雜的情感。不同性別創(chuàng)作的昭君詩表達了各式各樣的內(nèi)容,反映了各式各樣的看法,呈現(xiàn)出顯著的雙重性別特征。
關(guān)鍵詞:昭君詩;雙重性別;特征
作者簡介:張淑君(1991.2-),第一作者,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中國語言文學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古代文學——唐宋詩學;張強(1991.5-),第二作者,湖南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馬克思主義哲學在讀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15-0-02
王昭君是文學作品中描寫最多的歷史人物之一,不管是治世亂世,均不乏詩作。上至皇帝,下至平民都傳誦昭君故事。其中不乏著名的女性詩人借昭君自闡身世,又男性詩人站在客觀的第三視角評述昭君,最值得注意的是一些男詩人作閨音的“代言體”,借昭君之身世與口吻,披上歷史的外衣,直述自我情懷。既有女性的思索與感慨,又具備男性的思緒與理性,昭君詩雙重性別特征尤為明顯。
一、女性詠昭君詩
女性的命運往往是相似的,歷代女作家都很喜歡吟詠漢朝的昭君,名作迭出。昭君詩亙古不變的“悲怨”主題,便是由托為昭君所作的《怨曠思惟歌》首創(chuàng),開篇以草木凋敗蕭索的秋景比興,為全詩奠定了凄涼的感情基調(diào),主題哀傷悲怨,語言優(yōu)美委婉動人。歷代昭君詩均未出昭君“悲怨”主題,淺唱低吟。較多女詩人立足于同性,惺惺相惜,賦予昭君感同身受般抒情,情感較之男性尤為強烈。如唐梁瓊《昭君怨》“貽災到妾身”“生死畢胡塵”直寫昭君葬身異域,情感凄愴,令人動容。如明清之際王端淑《明妃夢回漢宮次浮翠軒吳夫人韻》:“舊時縱有三秋怨,不及穹廬此夜長?!钡啦槐M的悲怨,令人悲慟。女性更容易從性別角度理解昭君,情感倍加熾烈,尤其表現(xiàn)在對毛延壽的指責上。第一個將毛延壽與昭君聯(lián)系起來的是隋侯夫人《遣意》詩:“毛君真可戮,不肯寫昭君?!焙罘蛉伺c昭君有著相似的命運、絕美的容顏,卻埋沒后宮,君寵無望?!罢婵陕尽睂⒑罘蛉藢γ訅鄣那旋X痛恨推向了極致。與其說侯夫人痛恨毛延壽,不如說是在埋恨導致其悲劇命運的奸佞,可見其感同身受的真實心態(tài)。作者借昭君自比,昭君出塞留與后人傳奇故事,而侯夫人自盡后留下的是一錦囊的詩句,字字誅心。此后毛延壽走上昭君詩的舞臺,無論詩人是對其哂笑怒罵,還是歌功頌德,都不可磨滅侯詩的開創(chuàng)之功。在中國幾千年的封建社會里,女性一直是男性的附屬品,一生受制于君權(quán)、父權(quán)、夫權(quán),無半點自主權(quán),識見著實局限。但昭君自主情愿出塞和親,識見非一般女子可比擬,難能可貴的是一些杰出的女詩人,未拘泥于女子的悲愁怨恨,而是站在歷史的高度,著眼于夸贊昭君和親的功績。如清葛秀英詩:“他年重畫麒麟閣,應讓蛾眉第一功?!闭J為昭君出塞和親平息了漢匈戰(zhàn)火,力保漢匈數(shù)十年的和平,贊其是第一功臣。值得一提的是湖南湘潭郭氏兄妹的昭君詩,如“寄語君王休念妾,而今卻似畫圖中”“琵琶一曲干戈靖,論到邊功是美人”一改昭君悲怨之態(tài),立場較之“君王若問妾顏色,莫道不如宮里時”迥異,凸顯出女性獨有的思維色彩。
二、男性詠昭君詩
昭君身世的曲折,昭君事跡的傳奇性,引起歷代男性詩人的鐘愛,不斷吟詠,賦予昭君詩新的生命。雖承悲怨主題,但眼光更為開拓,體現(xiàn)在宏大的時空觀。如令狐楚《王昭君》:“錦車天外去,毳幕云中開?!币浴疤焱狻焙汀霸浦小碧摽罩耙r托明妃出塞,顯得空靈有味。又杜甫《詠懷古跡》(其三)“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睆难矍爸?,發(fā)揮想象,由近及遠,幻想群山萬壑隨著湍急流水奔赴到“荊門”“昭君村”,接著將空間延展到“紫臺”“朔漠”“青?!薄6潭趟木洳粌H跨越幾千里的空間距離,更囊括了昭君一生悲劇?!皾h宮”與“胡地”在詩人筆下自由切換,毫無斧鑿痕跡。詩人對時間的掌控上來去自如。詩中常出現(xiàn)今日、明朝、至今、萬古、千年、千載、自古等虛指意義較多的詞語,如“能使千載傷綺羅”“地下千年骨”“千秋青冢骨”等,用夸張的筆調(diào),縮短時間差距,從而編織一個囊括古今的時間巨網(wǎng),突出昭君愁恨浩蕩無垠,極具藝術(shù)性。男性詠昭君詩絕勝處在于其不斷豐富的內(nèi)容以及理性思考。歷代昭君詩,內(nèi)容最深刻的莫過于由昭君事跡衍生出對君王、大臣的批判。如“明光咫尺猶難辨,何況飄零萬里人”“自是君王先錯計,愛將耳目寄他人”等重責君王不察。又“何事將軍封萬戶,卻令紅粉為和戎”“丈夫不任事,女子去和親”等批判朝廷無能,大臣無所作為。論理性思考,男性詩人將才能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如“莫怨工人丑畫身,莫嫌明主遣和親。當時若不嫁胡虜,只是宮中一舞人”道前人所未道,站在個人價值角度予以理性思考,表達了詩人的獨到史識、寄托和獨致情感。又“人生失意無南北”“漢恩自淺胡自深,人生樂在相知心”“古來人事盡如此,反覆縱橫安可知”等,昭君詩的生命力在于詩人們不斷翻新不斷闡發(fā)理性思考的獨創(chuàng)性上。
三、男子作閨音
石崇《王明君辭》以昭君的口吻,敘述令人悲傷不已的離別,以及其在匈奴封為閼氏,從胡俗嫁父子兩代不愿茍生的痛苦,開創(chuàng)了昭君詩的代言體。代言體即代言人心和以人和物代言己心“為詩而采用代言體,乃是一種化妝的心情”,是一種作者與抒情主體錯位的現(xiàn)象,詩人往往以抒情主人公的身份、心境、口吻和語氣來抒情敘事。代言體在昭君詩中比比皆是,如沈佺期“非君惜鸞殿,非妾妒蛾眉”,陸游“漢家和親成故事,萬里風塵妾何罪”,貢師泰“當時衛(wèi)霍兵猶在,未必明王棄妾身”等。這些詩均虛擬昭君口吻,或表現(xiàn)邊地生活的艱苦與孤獨,或悲嘆命運的無常,或指斥大臣的無作為,或闡發(fā)無盡的悲怨。詩人采用代言體,男子作閨音,站在昭君立場,發(fā)揮自己的想象,希冀再現(xiàn)昭君生活場景以及內(nèi)心的感受。但最終旨歸是借昭君表達自己的思想,男性詩筆下的昭君形象已被符號為臣子。這在古典文學中比比皆是,《詩經(jīng)》中就已出現(xiàn)男性文人擬代女性抒情,田同之在《西圃詞說》中提出“男子作閨音”的著名論斷,即不得志和通儒鉅公借閨房女子的心理言志抒情。諸多詩人善于將臣子巧妙地置放在同病相憐的位置,臣子易被逐,婦女易見棄,男女情感與君臣際遇在倫理上是相對應的。如施肩吾“已知賤妾無歸日,空荷君王有悔心”,儲光羲“胡王知妾不勝悲,樂府皆傳漢國辭”,司馬光“妾身生死知不歸,妾意終期寤人主”,劉因“君心有憂在遠方,但恨妾身是女郎”等,都有表達漢君遠不如胡王知昭君心思,胡王為昭君奏漢音,即使昭君葬身異域,惦記的仍是漢主,昭君早已不再關(guān)乎一己之安危,掛念的國家大事,借遠在塞外的昭君,傳達出無數(shù)士人“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之心聲。忠君意識濃烈,從中可窺探詩人的拳拳憂國之心。而高啟“妾語還憑歸使傳,妾身沒虜不須憐”更以遠在異域的昭君在安慰漢主,惹人生出無限憐意,引得無數(shù)詩人爭相吟詠。雖不著怨字而盡得怨意,彰顯著中國古典文學“怨而不怒”的詩學傳統(tǒng)。
“昭君自有千秋在”。歷代詩人站在不同角度,借對昭君的詠嘆,抒發(fā)自己情志。正所謂“詞客各攄胸臆懣”,詩人的性別不同,所抒胸臆迥異,從而增益昭君詩的內(nèi)涵,使之異彩紛呈,帶有顯著的雙重性別特征,賦予昭君詩豐富復雜的內(nèi)涵,引得讀者爭相傳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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