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肖瀾
《這無法無天的愛》發(fā)表于九年前。寫的是幾個男女的愛情生活。出身不同,性格各異,最終結(jié)果自是千差萬別。所謂“無法無天的愛”,主要是指盧曉紅和宋長征,一對農(nóng)村來的年輕男女,為了生計鋌而走險,最后不得善終,讓人唏噓。另外幾個人,郭啟明、曾偉強、譚心、郭鈺,雖然生在上海,也是各有各的活法。面對感情,或是欲言又止,或是橫沖直撞,反反復(fù)復(fù),周而復(fù)始。愛得沒有章法,過得隨心所欲。
我想寫出當(dāng)下城鄉(xiāng)青年對于生活對于愛情的一些看法。無所謂好壞,許多時候往往是處境決定選擇,完全不由自主地。愛得深未必能有好結(jié)果,努力追求可能也只是一場空。人生的每一秒都充滿著不定因素。但冥冥中似乎又是早有安排。很玄妙,一兩句話講不清,一篇小說也很難說盡。
隨著城市化進程的推進,所謂的上海故事,主人公往往并非傳統(tǒng)意義中的“上海人”。他們與上海這座城市,以及那些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之間的那層關(guān)系,是當(dāng)下上海故事逃不開的一節(jié)。我想試著寫這樣一群人。寫他們的所思所想,喜怒悲歡。他們不該只是那個抽象化的數(shù)字,“成千上百萬外來務(wù)工者的一員”,或那個龐大分母上的小小分子。他們有自己的尊嚴(yán),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個體。小說應(yīng)該傳遞一種力量,那就是,每個人都不該被無視。哪怕他看起來那么卑微、弱小,甚至是充滿缺點。
我偏愛從日常生活中挖掘素材,我希望我筆下的人物都是生活中可以想見的人,不太好也不太壞,不太富有也不至于活不下去。是“城市中的普通人”——這個名詞在我看來,應(yīng)該是占城市人口中比例最多的那一群人,包括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也包括外地來滬的新上海人。小說里刻劃的“上海人”,不再是非得滿口上海話,或是有一張上海戶口。范疇要廣得多。他們平凡度日,大多數(shù)人為了活得更好而不斷努力著,有著蓬勃的生命力,不崇高也不卑微。我希望能夠通過小說反映他們的生活狀態(tài)。寫上海的小說,不該只是石庫門里的生活流,也不該局限于白領(lǐng)男女的小兒女情事。“上海故事”的概念很廣,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打上了越來越多新的印記。就像上海這座城市“海納百川”的氣質(zhì)那樣,“上海故事”也該是與時俱進、不斷推陳出新的。今時今日的上海,比任何時候都更值得書寫。因為她是那么的豐饒、寬廣、富有層次感。時代賦于上海更多新的色彩,也帶給上海的寫作者更多的可能性。我們可以放開手去挖掘,去尋找。上海,像一座寶藏。
《這無法無天的愛》現(xiàn)在看來,寫法有些過于白描了。如果放在今天來寫,也許我會寫得更加細(xì)致、含蓄,使其更多些意趣。但恰恰也是因為白描,反而更能感受到其中直逼逼的情感。特別是后面一部分,自己讀來也有些震撼。小說中,我對盧曉紅與宋長征這對情侶充滿著深深的同情。真正是生死戀了。人生固然面臨著各種抉擇,像賭博,但對于一部分人來說,這賭注也著實大了些。贏了也就罷了,輸了只能把自己整個人賠進,沒有回頭的余地。就像小說中盧曉紅對郭啟明說的——“你們講愛情,我們也講愛情,可為什么我們的愛情就這么苦呢?”——無法無天的人,無法無天的愛,叫人動容、傷懷,卻又莫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