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龍有悔與左右互搏

林夕

金庸真是大好人，多年前已在智者為大的森林法則中，給愚者留了一條出路。郭靖被一眾高人罵了多少次笨，可笨到成為一代大俠，真是一缽看得人爽極的心靈雞湯。

話說精靈的黃蓉不斷以美食誘惑洪七公，讓他多教郭靖幾招降龍十八掌。等到七公肯教，笨郭靖卻猶疑不定，寧愿專心練好一式亢龍有悔。洪七公大笑說郭靖不笨，懂得貪多嚼不爛的道理。其實這跟我們常常掛在嘴邊的“周身刀，無張利”相通，不過說這句話的時候，多是故意自謙。有多少人不是貪多務得，忍不住多學一兩樣武功傍身。

社會的天梯就如同武林，在通識成為共識的大勢下，不曾容許笨人專注到做一只安樂的井底蛙。起碼今天的計算機就如同郭靖當年得全真七子馬鈺傳授的內(nèi)功心法，如今不懂用計算機，除非是大老板，否則懂再多招式，也有失身份。至于聰明人，怎會忍得住坐井觀天？有些職業(yè)更不能只懂“十八掌”，一個社工不通曉“打狗棒”，挑通包羅萬象的失業(yè)失戀失婚失學失去之苦，如何能做好這份工。經(jīng)濟模式轉(zhuǎn)型之中，知識型經(jīng)濟是中國長遠發(fā)展的生路，為生存故，真需要像黃蓉那樣，樣樣懂一點。因為，在要謀生吃飯的武林中，一招亢龍有悔，并不能帶來足夠的安全感。

不過武功用來傍身，是從功利實用的角度出發(fā)；有條件活在生存底線以上的，求知欲就該從興趣出發(fā)，而不是為了驕之鄉(xiāng)里。尤其在網(wǎng)絡中，很多沒有內(nèi)功的知識隨搜隨有，假博學并不那么容易嚇唬人了。

求知欲太旺盛，對世界有無限好奇，本來是生活樂趣；但見識越多，又事事上心，就踏上了不歸路，再也不能做一個快活天真的笨嬰兒。有多少人心無雜念如小龍女，能學會周伯通的左右互搏而不走火入魔？

一面見識到世情真面目而無動于衷，一面又要保持天真無邪的簡單心靈，難度之大不可估量。左右互搏之下，一是自欺欺人，一是精神分裂，不如埋頭栽在宋詞的愁愁慘慘戚戚中強說閑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