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蔚文
從孤立去向獨立
文|陳蔚文
▌用畫筆填色,和插畫師劉曦一起完成插圖,拍照發(fā)送給“女友力”,就有機會獲贈讀者文創(chuàng)團隊設計的“小鮮肉”筆記本一冊。
一
在韓國電影《我們的世界》中,10歲的女孩李善在班上是被大家有意無意孤立的那一個。體育課上,同學們分組玩球,兩組人都不歡迎李善,玩“石頭剪刀布”游戲輸?shù)囊唤M不得不接受了李善的加入,在李善不知所措地想要參與游戲時,組員卻冤枉她踩了邊線,要淘汰她。李善委屈地解釋說自己沒有踩線,可是沒有人替她說話。
還好,學校轉來一個叫韓智雅的女孩,李善與她成了好朋友。在李善家,兩個女孩頭靠頭睡在一起,約定以后要一起去海邊。
一天清晨,李善纏著媽媽做紫菜包飯給智雅吃,母女倆的親密刺痛了智雅—她父母很早離異,媽媽以工作忙為由,很少給她打電話。但智雅沒告訴李善實情,而是謊稱媽媽在英國工作。從那天起,智雅疏遠了李善,開始與班上成績最好的女孩寶拉玩,并和寶拉一起孤立李善,嘲笑李善……她們在傷害李善的同時也傷害著自己。
電影中,李善的眼神讓人心疼—無辜,渴望友情,還有被孤立的尷尬,以及因為窮而產(chǎn)生的自卑。
那種在人群的外圍尷尬地站著的感覺,于我也毫不陌生。
二
小學五年,我換了三所學校。剛滿六歲時,我被外公外婆提前送進一所街道小學。學校的教學質量糟糕,班長的父親是派出所的所長,老師常讓她表演跳舞,但考起試來,她連大于號和小于號都分不清。我的成績也好不到哪兒去。二年級下學期,我回到母親身邊,轉進一所重點小學。至今我還記得,教數(shù)學的班主任站在操場上,告知我次日要測驗,測試我是否有資格進這個班。她高大的身影如烏云般壓下來,使數(shù)學成為我一生的噩夢。
我留在了這個班,而且很惶恐。陌生的同學,嚴厲的班主任,從街道小學到重點小學的成績壓力……
四年級,因為搬家,我再次轉學。第一天上學,課間休息,一個樣貌粗魯?shù)哪猩^來問我是從哪兒轉來的。他的神情有些奇怪,不知是在表達友善還是在流露敵意。很快,我知道了,“他”姓方,是女生,但從不穿裙子,也不進女廁所。
這個班的同學中有一半以上是附近一個工廠的子弟,都是劃片進來的,包括方。她有若干女友,男生們管她的女友叫“嫂子”?!吧┳觽儭憋L格各異,她們總是湊在一塊嘰嘰喳喳,吃著方買的零食。她們議論其他男女生,下課后會分幾撥熱鬧地跳皮筋—這是我不擅長的。有時為湊人數(shù),她們也叫上我,但我很快就會被淘汰,她們便不再叫我。成績好的女生也有自己的小團體,我當然也進入不了。所幸,有個叫李元洪的女孩與我親近,她有一頭黑亮的長發(fā),身材苗條,性情溫良。放學后,我常去她家寫作業(yè),她會找出各種零食和我分享。在她家的時光是我那幾年最輕松的一段時間。升入初中,她去了另一所中學,我們見面少了。再后來,她搬家了,我們徹底失去了聯(lián)系。
我的大部分小學同學與我升入了同一所初中,有些還與我同班。其中有五六個工廠子弟仍舊集結在一塊,都是女生,有個瘦高個兒的是她們的頭兒,姓賀,大我兩三歲,比班上其他同學成熟得多。她成績極差,常議論些是非。有一回,幾個工廠子弟對我指手畫腳?!八亮丝诩t?!辟R下定論道。我完全摸不著頭腦,要知道,我母親從不許我和姐姐有打扮之念,在我家,一個少女使用口紅完全可以等同于道德不良。
但賀的定論是不容爭辯的。然后,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流言傳開,不只是涂口紅,還有其他杜撰的事。因此我越發(fā)寡言,成績下滑。有一次春游,母親因加班,未給我準備零食,午餐時,老師見我獨坐一旁,了解情況后,便領我到一排女生前,讓她們勻些食物給我。恰巧此時有人叫她,老師急忙走了。老師走后,那排女生看我一眼,沒有一個拿出食物。
這種糟糕的感覺要很久才能消化掉,或者永遠也消化不了,轉而出現(xiàn)逃避集體及自我評價過低等癥狀。
在《我們的世界》的尾聲,智雅遭遇了李善曾遭遇過的尷尬—在游戲中,她被說“踩線”,李善作證:“她沒踩線?!边@是一個被孤立的女孩對同伴的理解,也是她對友情的渴望。
三
親戚的孩子和我說,他們班上有個同學,成績總墊底,同學們都不喜歡他。有一次期末考試前,老師說,如果這次他能考及格,不拖全班的后腿,就讓班上的女生替他寫一次作文,全體男生都歡呼起來—老師或許是想以開玩笑的方式激勵他,可這種“激勵”不如說是對他的逼迫,一旦他這次仍沒考好,要面對的是全班男生的奚落。
我對親戚的孩子說:“當其他同學嘲笑那個男生時,你要伸出友誼的手?!?/p>
“可他好皮啊,成績又差,我們都不愛跟他玩?!?/p>
如果“皮”就是他自我保護的方式呢?他要裝著滿不在乎,才能減弱他因為成績墊底而遭受嘲笑與被孤立的尷尬。
回想過去,如果你也有過一段無助的經(jīng)歷,一定想隔著時空擁抱一下過去的自己吧—那個無助的孩子,因為經(jīng)歷過無助,他(她)對人性才會有更多體察,才會意識到,任何時候,都不要畏懼孤立—成年人的世界里同樣充滿圈子以及各種理由的孤立。曾聽過有人說,她有個同事跟小她4歲的男友在一起多年,沒領結婚證,這成為同事們孤立她的原因?!八龥]做過任何影響他人的事情,只是她的行為和我們不一樣,所以就被孤立了?!?/p>
越怯弱,越敏感,越在乎,往往越被孤立困擾和壓迫。
老實說,有多少未成年人能做到對被孤立這件事滿不在乎呢?畢竟在孤立的身后,還有一個龐大的陰影—孤獨,這是未成年的孩子難以處理的,因為處理孤獨的能力與心靈、體格的發(fā)育是相匹配的,必須走過這個階段,身心才會逐步強大起來。
這段路無疑是艱辛的,它可能通向兩條岔路:一條是學會選擇和自愛,變孤立為獨立的成長之路;另一條是被孤立所擾,從此太在意他人,害怕沖突,不懂拒絕,寧肯委屈乃至傷害自己,也要去維系一些虛幻的友好。
所幸,電影中的李善盡管被孤立傷害,仍向同伴智雅伸出了橄欖枝。不管兩人是否能夠和好,重新成為朋友,這段經(jīng)歷都給李善上了一堂課,也帶給觀影者以思考:如何面對被孤立,如何走向更開闊的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