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文解玉之十

玉學(xué)院思玉者

碑（bing），從玉卑聲，通鞟（bing），為劍鞘。由于是玉字旁，可以作為玉劍鞘或者玉劍鞘飾的總稱。玉劍鞘飾有璋、璏和珌三種。劍鞘大多用革制品，也有銅鞘和金鞘的，而玉劍鞘則非常稀少。杭州半山石塘出土一件玉劍鞘和劍鞘飾。該劍鞘長31.4厘米，寬4.9厘米，由兩片可以扣合的玉片組成。假如要用玉整體雕琢一個鏤空的劍鞘，難度就非常之大了。劍鞘兩面對稱飾有六組圖案，五組都為龍紋，間飾勾云紋，一組素面的，位置偏上，似乎為安裝劍璏而留。除了玉劍鞘外，還有玉劍格、劍璏和劍珌三件劍飾，但是沒有劍首的出現(xiàn)。所以，我猜測那件劍格也可能是劍琫，那玉劍鞘和玉劍鞘飾就是滿貫了。當(dāng)然這還要進一步的佐證和研究才能定論。

琫

琫（beng），從玉奉聲。奉的本義是奉獻玉，是雙手捧著一串玉，也是捧的初文。《說文》：“奉，承也?！币隇椤熬闯?、奉承”。玉旁的琫，應(yīng)該也有這個基本內(nèi)涵。作為劍鞘飾，在劍鞘的口沿，具有承接劍的內(nèi)涵。玉劍琫出土稀少，文獻混亂，所以相關(guān)研究資料極少。玉琫裝飾在劍鞘上口，有加固劍鞘的作用。琫上開有扁形孔，可供劍身插入。其造型需要與劍格配套，平條形劍格，劍琫上口也是平的；大多劍格下尖，則劍琫大體上呈“凹”字形，正好與劍格密切配合，前后兩面亦略向外圓凸。

詩中鞘飾。劍鞘上用的玉飾有琫、璏、珌三種。其中琫、珌二物在《詩經(jīng)》中已經(jīng)提及，如《詩經(jīng)，小雅，瞻彼洛矣》稱：“君子至止，鞟（鞸）琫有珌?！笨钻俗ⅲ骸绊@，刀削。”《毛傳》：“鞸，容刀鞟也；琫，上飾；泌，下飾也?！标懙旅麽屛模骸艾e……佩刀削上飾?！薄稘h語大詞典》注釋琫為“佩刀鞘上近口處的飾物?！睆淖置嫔峡?，詩的意思是“君子來到這里，劍鞘的琫與珌相伴?！爆e為劍鞘的上飾，珌為下飾。這首詩是周平王東遷洛陽會慶諸侯的祭典，劍鞘上的琫象征天子，下面的珌象征諸侯。當(dāng)時有玉飾劍出土，沒有玉鞘飾出土，為什么出現(xiàn)了“有名無實”的情況呢？我們再看《詩經(jīng)，大雅，公劉》的記載：“何以舟之，維玉及瑤，鞟琫容刀?！保ㄓ檬裁磥泶虬?？只有玉珮和美玉，鞘上飾有玉琫的佩刀。）這首詩是公劉遷豳的故事，內(nèi)容應(yīng)該是夏商之際，成詩于西周早期，最終到春秋晚期由孔子整理完成。應(yīng)該說劍琫名字應(yīng)該在西周已經(jīng)出現(xiàn)。這也是因劍鞘飾出土較晚，但文字出現(xiàn)較早。這是因為容刀（佩刀）出現(xiàn)較早，裝刀的鞘及其鞘飾也就早，所以琫珌文字出現(xiàn)早就不足為奇了，后被劍鞘飾沿用了刀飾這些專用名稱。尤其是琫，實際上沒有見到出土的器物，也有可能劍鞘口飾用了其它材料，但是名字仍然用了玉字。

劍鞘飾等級?！抖Y》：“天子玉碡而珧珌，諸侯盪琫而璆珌，大夫鐐琫而镠珌，士琉琫而琉珌”珧（yao），從玉從兆也聲，是一種進貢的海貝，因為出產(chǎn)于東南沿海，距離皇宮在1000里以上，所以用兆。珧，也稱江珧，其肉柱稱為江珧柱，玉柱，曬干了就是干貝。江珧的甲殼用作古代刀具、弓的裝飾物，也稱為珧，甚至代弓名、刀名?！墩f文》：“盪，金之似玉者?！杯G （qiu），同球，泛指美玉。鍔（liu），成色好的金子。比如《漢書，王莽傳上》：“場琫場珌?！蓖跸戎t補注：“此‘場蓋‘盪之借字。上端以黃金裝飾的刀鞘。場，通“盪”。也就是說王莽用好的金屬劍琫和劍珌。鐐，為美好的銀子。琉（li），蚌蛤一類的軟體動物，古代用貝殼做刀鞘上的裝飾。這段文字是說，刀劍鞘的佩飾分為四個高低不同的檔次，玉鞘飾成為了禮制瑞玉。四個等級的材料依次為玉和珧、盪和穋、謬和鐐、琉，大致可以理解為，玉高于金、金高于銀、銀高于蛤蚌。但有些還是不理解，比如珧與璆 ，一個是精美的蛤蚌殼，一個是美玉，似乎美玉要比精美的蛤蚌要名貴。盪與璆 ，具有玉質(zhì)感（溫潤度）的金屬裝飾物與純金飾品哪個更好？等級的劃分，要么品種的稀少性，要么質(zhì)地方面的差異，還有造形、配套方面的差異。聯(lián)系到《隋書，禮儀志》載玉具劍的佩帶者等級有玉具劍、金裝劍和銀裝劍之分，佩玉有山玄玉和水蒼玉之別，美玉也是多種多樣的，只是現(xiàn)在失去了各種玉石的真實內(nèi)涵。

璏

璏，從玉彘聲，有Wei和Zhi兩個讀音。一般稱為Wei其實稱Zhi更好，彘聲，也不易與劍衛(wèi)相混。彘（zhi），豕，就是豬。甲骨文本義很清楚，是一把箭矢穿在野豬的身體里。似乎與劍璏的功能有聯(lián)系，而真實的文字演變還要多方面的考量，以文獻和出土實物的考據(jù)來支持。玉劍璏主要是用于裝飾和穿帶佩系于腰上。玉劍璏一般用絲織帶縛于劍鞘的中部，一般只有正面有紋飾，反面光素。玉劍璏正視是一個長方形或者長條形，也有較為四方一些的，表面雕琢云紋、獸面紋和螭虎紋等。側(cè)視主體一般為扁長方形倉（方框，又稱銎），便于革帶穿過；同時正面?zhèn)}的上框向兩邊不對稱延伸，像屋檐，所以稱為檐或者璏檐。大多數(shù)璏檐一長一短，邊緣略微內(nèi)卷。玉劍璏側(cè)視也有向兩邊對稱延伸的，也有不延伸的，只是一個方框的簡易型。一般倉框的上面比下面厚，因為上部要雕琢紋飾，還要兩邊延伸，需要厚度的配合，不但牢固，還會更加美觀。一些雕琢螭虎紋的，往往根據(jù)材料的特征，頭或者尾會超出原有輪廓，顯得更加生動。

劍璏的安裝。從徐州獅子山漢墓出土的玉劍璏反面痕跡看，似乎玉劍璏與劍鞘之間采用了粘結(jié)技術(shù)，長短面設(shè)計的劍璏，反面兩頭和倉底處于一個水平面上，這樣的話更加有利于粘結(jié)的更加牢固，同時又留出了一大一小兩個鏤空的位置，可能與佩戴方式有關(guān)。揚州甘泉老虎墩出土的東漢瑪瑙璏，出土后仍然粘接在劍鞘之上。另外，有的劍璏的倉可能主要是用于與劍鞘的固定，而長面與劍鞘之間留出一個可以穿戴在腰帶上的位置。因此，聯(lián)想到有資料說“劍璏安裝在劍鞘的側(cè)面正中位置”是有道理的。安裝在側(cè)面，便于劍鞘處于正位，寬邊靠在身上，同時劍璏在正中，而穿戴在腰上的長面孔則處于稍微靠上一點，可以讓劍鞘重心略微下移，確保整體的穩(wěn)當(dāng)。但是，有不少資料顯示，還有一種劍璏安裝在中部以下，可以讓劍首朝下。不過這種方法還需要在劍鞘上有個固定劍的裝置，否則劍會滑出劍鞘。這種看似不合理的系戴方法肯定存在，所以有專家認(rèn)為是一種禮儀的需要。特別是在日常作為禮器佩戴時，更加突出其禮儀功能，達到“以其在身拱時斂在臂內(nèi)也”的效果。所以，佩劍有兩種方法，劍璏上下不同，為戰(zhàn)時和禮儀兩種不同的用途。

璏與璉?！墩f文》：“璏，劍鼻，玉也?！睉?yīng)該說是不對的，可能與劍衛(wèi)相混了。有的則把璏稱璉，把玉劍璏稱為玉劍璉。這方面有的專家認(rèn)為有其一定的聯(lián)系?！稜栄拧め屍鳌罚骸敖^，綬也。”在古文字里璉與相通，絕是古代貫串佩玉的帶子。如《后漢書，輿服志下》：“解去鈸佩，留其系踡。”在《詩經(jīng)·小雅·大東》：“鞘鞘佩踡，不以其長。”鄭玄箋：“佩璉者，以瑞玉為佩?！庇闽栠@樣特殊繩索所佩的瑞玉，都可通借稱之為“璲”。璲是用絲絳纏住的，那么璏與鞘的綁縛是靠什么？不難判斷璆也是瑞玉，它與鞘的綁縛，也一定用絕，所以把璉同璆相通，將璉當(dāng)成璆，并且以璲為璆了。瑣

珌，從玉必聲，古同琿。必，甲骨文像裝有長柄的戈，是秘的初文。因為“必”賦予必定的內(nèi)涵，則本義由秘繼承，為柄的內(nèi)涵。必字小篆成為《說文》所說的“從八戈也聲，分極也?！币馑际亲钌匣蛘咦钕拢仦閯η手嘛?。

玉劍珌。玉劍珌安裝于劍鞘的底部。一般正反面對稱，呈上小下大的梯形狀，大多數(shù)微微束腰（有資料稱為盾形）。上面與劍鞘連接，一般正中有一個較大的圓孔或者隨截面形較長的橢圓孔，兩邊有一對牛鼻斜孔，用于插銷固定之用。從上下看，劍珌大多呈中間寬厚，兩邊對稱漸薄，截面為扁長橢圓形或者弧菱形，不過上窄下寬，形狀相同。這種較為規(guī)整的造型的紋飾也往往左右對稱，中間有直線或者脊劃分。不過，玉劍珌的造型最為多樣，只要能夠與劍鞘相連，整體協(xié)調(diào)，就可以發(fā)揮自身多變的形體，或者浮雕，或者鏤雕，大多是束腰梯形，也有長方形和異形。有資料顯示，有的劍珌也具有攻擊的實用功能。

玉與金屬兵器的結(jié)合開始于夏商時期，商周出現(xiàn)以玉為主制作的鋒刀，有的全玉，有的鑲嵌到青銅上，主要模仿青銅兵器，作為禮儀和宗教功能。而后來的玉飾劍則具有實用和禮儀兩大功能。有人提出，作為禮儀服制，佩劍似乎應(yīng)該比“佩刀”等級更高，至今出土的玉具劍也要比“玉具刀”要多得多，等級也要高得多；但文獻記載卻表現(xiàn)出相反的趨向，而且具有一種似乎是“不約而同”的普遍性，以“如為未備”一語解釋，難以釋疑。這與刀劍發(fā)展的前后有關(guān)，上面“詩中鞘飾”已經(jīng)闡述，《詩經(jīng)》就用到琫、碑、珌等劍鞘飾的名詞。劍飾，除了劍璏外，大多具有對稱特點。劍璏裝于劍鞘的側(cè)面，并且順著劍鞘的長軸方向，故不用對稱設(shè)計，其中變化就較多。而劍首、劍格、劍璋和劍珌都盡量對稱，與劍的“中正平和”的儒學(xué)內(nèi)涵相符。英國學(xué)者羅森（jessiCa RaWson）認(rèn)為，商周開始的玉與兵器的結(jié)合，與中國古人信仰玉的神秘保護功能有關(guān)，值得中國玉學(xué)家的關(guān)注。

珁

珁（Ci），從玉從瓦，古同瓷，也就瓷的古字。瓷，從瓦次聲。珌和瓷，二字都從“瓦”。瓦，甲骨文為象形字，象屋瓦俯仰相承的樣子，也是瓦部字的部首?！墩f文，瓦部》：“瓦，土器已燒者之總名?！鲍y字從玉，表示在堅硬度和表面溫潤度及聲音清脆程度這三方面都很像玉，屬于“仿玉”“類玉”，按照古人的說法是“瓷之似玉者”。

瓷之似玉者。毋庸置疑，中國人對玉有深厚的情感，甚至玉是一種審美標(biāo)準(zhǔn)，所以大家都要與玉去比較，都做成玉的某些特性。如有人描寫汝窯作品的“青如天，面如玉?！庇械恼f“白如玉”等并沒有抓住玉的本質(zhì)特性。如鈞窯的“似玉非玉勝似玉”到是可以，“似玉”表示有玉的溫潤感，但是“非玉”，同時又有“勝似玉”的地方，其“雨過天晴云破處”是一種復(fù)合色，玉就難以為之。它以白云悠悠的背境，襯托出一片空澄的藍天，文人賦予了高遠、悠靜、空澄、恬美、優(yōu)雅等審美情懷。假如與玉比堅韌、比溫潤可能比不過，但發(fā)揮瓷器自有的特色，這才是本質(zhì)。

玉伴陶瓷。玉石與陶瓷是兩個相伴時間最長的工藝門類了。從考古上看，最早的陶片應(yīng)該超過1.8萬年，我覺得可能還要長些。雖然考古證明迄今為止發(fā)現(xiàn)最早的中國玉器（具有嚴(yán)格定義的玉器）的年代為8000年，甚至學(xué)術(shù)界一致認(rèn)為玉器歷史在萬年左右，但是作為石器的玉質(zhì)制品（河磨玉的砍斫器約2萬年左右）和作為佩飾的玉石制品（非閃石玉）則達到3.8萬年，我們把它稱為玉制品。目前很難說哪個更早。不過兩個藝術(shù)形態(tài)相伴最長，我想應(yīng)該是沒有問題。

相伴萬年。陶器最早應(yīng)該是作為器皿而發(fā)明的。陶制器皿的發(fā)明極大地改善了原始人們的生活，逐漸發(fā)展成為原始人生活的必備器物，說的形象一點，是我們?nèi)祟惖娘埻耄钡浆F(xiàn)在還是這樣。隨著技術(shù)的改進，制造出各種各樣的生活用品，即使遷徙也絕不放棄。所以考古學(xué)家可以通過陶制器物的器形、造型和用途來分析，來研究古人的生活和遷徙、部落的橫向聯(lián)系和縱向發(fā)展。陶片成為了考古學(xué)的極為重要的研究方法。而作為玉器（不同于玉器之前的玉制品）從來不是實用的，即使是兵器和工具，絕大部分的兵器、工具很少有使用痕跡，而史前直至商代主要還是祭天的禮器，之后成為等級禮器、君子比德之佩飾等用途。也可以這樣規(guī)劃，玉器主要是上層建筑，陶器為經(jīng)濟基礎(chǔ)。

當(dāng)然，陶器也承載了物質(zhì)和精神的文化，在遙遠的六七千年之前的彩陶上就大放異彩，開始人類的“第一次藝術(shù)浪潮”（王仁湘）。在彩陶發(fā)達的時空中，玉器顯得若無其事，我有點不甚明白。同樣，玉器在距今5500-400。年的新石器時代晚期，治玉中心遍布九州大地，出現(xiàn)了以“神玉”為特征的第一個玉器高峰。

高峰聯(lián)袂。以漢兵馬俑為代表的漢俑也成為了浪漫主義雕塑的鼻祖，原始瓷器孕育而出。玉器也經(jīng)歷西周的“文藝復(fù)興”和春秋戰(zhàn)國的“百花齊放”，在漢代迎來了以“王玉”為特征的第二個玉器高峰。唐宋以降，陶瓷特別是瓷器的成熟，則更加藝術(shù)化，審美元素更加突出，歷來成為貴族們追逐的對象。到了明清，瓷器款式、類型和技術(shù)革新層出不窮，甚至到了瘋狂程度，一度成為全球追逐的對象，中國與陶瓷也畫上了等號（China）。期間玉器也出現(xiàn)文人化傾向，但是由于優(yōu)質(zhì)玉料皇家的壟斷，民玉其實只有其名而無實際的普及。但是宋代開始的古玉收藏、仿制和研究，促進了玉文化的大幅度普及，直至明清才有少數(shù)貴族和商賈涉獵，同時也更加世俗化，甚至為升官發(fā)財和福祿壽喜服務(wù)，并成為資產(chǎn)的組成部分。期間的乾隆朝，憑借康乾盛世的國力，乾隆個人喜好及其好大喜功的個性，瓷玉一道登上了第三次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