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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世奇人(節(jié)選)

    2017-05-30 10:48:04馮驥才
    閱讀(書香天地) 2017年4期
    關(guān)鍵詞:二少爺蔡家泥人張

    馮驥才(1942— ),出生于天津,當(dāng)代著名作家、文學(xué)家、藝術(shù)家。早年從事繪畫工作,后專職文學(xué)創(chuàng)作和民間文化研究。他大力推動民間文化保護(hù)宣傳工作,并創(chuàng)作了大量優(yōu)秀散文、小說和繪畫作品?,F(xiàn)任中國文學(xué)藝術(shù)界聯(lián)合會執(zhí)行副主席、中國小說學(xué)會會長、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主席等職。

    碼頭上的人,全是硬碰硬。手藝人靠的是手,手上就必須得有絕活。有絕活的,吃葷,亮堂,站在大街中央;沒能耐的,吃素,發(fā)蔫,靠邊呆著。這一套可不是誰家定的,它地地道道是碼頭上的一種活法。自古以來唱大戲的,都講究闖天津碼頭。天津人迷戲也懂戲,眼刁耳尖,褒貶分明。戲唱得好,下邊叫好捧場,像見到皇上,不少名角便在天津唱紅唱紫、大紅大紫;可要是稀松平常,要哪沒哪,戲唱砸了,下邊一準(zhǔn)起哄喝倒彩,弄不好扔茶碗搖籃上去,茶葉沫子沾到戲袍和胡須上。天下看戲,哪兒也沒天津喝倒彩叫得厲害。您別說不好,這一來也就練出不少能人來。各行各業(yè),全有幾個本領(lǐng)齊天的活神仙??檀u劉、泥人張、風(fēng)箏魏、機(jī)器王、刷子李等等。天津人好把這種人的姓,和他們拿手擅長的行當(dāng)連在一起稱呼。叫長了,名字反沒人知道。只有這一個綽號,在碼頭上響當(dāng)當(dāng)和當(dāng)當(dāng)響。

    一、刷子李

    刷子李是河北大街一家營造廠的師傅。專干粉刷一行,別的不干。他要是給您刷好一間屋子,屋里什么都不用放,單坐著,就比天堂還美。最讓人叫絕的是,他刷漿時必穿一身黑,干完活,身上絕沒有一個白點兒。別不信!他還給自己立下一個規(guī)矩,只要身上有白點兒,白刷不要錢。倘若沒這一本事,他不早餓成干兒了?

    但這是傳說。人信但也不會全信。行外的沒見過的不信,行內(nèi)的生氣愣說不信。

    有一年,刷子李收了個徒弟叫曹小三。當(dāng)徒弟的開頭都是端茶、點煙、跟在屁股后邊提東西。曹小三當(dāng)然早就聽說過師傅那手絕活,一直半信半疑,這回非要親眼瞧瞧。

    那天,頭一次跟隨師傅出去干活,到英租界鎮(zhèn)南道給李善人新造的洋房刷漿。到了那兒,刷子李跟管事的人一談,曹小三才知道師傅派頭十足。照他的規(guī)矩一天只刷一間屋子。這洋樓大小九間屋,得刷九天。干活前,他把隨身帶的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包袱打開,果然一身黑衣黑褲,一雙黑布鞋。穿上這身黑,就比賽似的跟邊上一桶白漿較上了勁。

    一間屋子,一個屋頂四面墻,先刷屋頂后刷墻。屋頂尤其難刷,蘸了稀溜溜粉漿的板刷往上一舉,誰能一滴不掉?一掉準(zhǔn)掉在身上??伤⒆永钜慌e刷子,就像沒有蘸漿。刷子劃過屋頂,立時勻勻?qū)崒嵰坏腊?,白得透亮,白得清爽。有人說這蘸漿的手臂悠然擺來,悠然擺去,好像伴著鼓點,和著琴音,每一擺刷,那長長的帶漿的毛刷便在墻面“啪”的清脆一響,極是好聽。啪啪聲里,一道道漿,銜接得天衣無縫,刷過去的墻面,真好比平平整整打開一面雪白的屏障??墒遣苄∪铌P(guān)心的還是刷子李身上到底有沒有白點兒?

    刷子李干活還有個規(guī)矩,每刷完一面墻,必須在凳子上坐一大會兒,抽袋煙,喝一碗茶,再刷下一面墻。此刻,曹小三借著給師傅倒水點煙的機(jī)會,拿目光仔細(xì)搜索刷子李的全身。每一面墻刷完,他搜索一遍,居然連一個芝麻大小的粉點兒也沒發(fā)現(xiàn)。他真覺得這身黑色的衣服有種神圣不可侵犯的威嚴(yán)。

    可是,當(dāng)刷子李刷完最后一面墻,坐下來,曹小三給他點煙時,竟然瞧見刷子李褲子上出現(xiàn)一個白點兒,黃豆大小。黑中白,比白中黑更扎眼。完了!師傅露餡了,他不是神仙,往日傳說中那如山般的形象轟然倒下。但他怕師父難堪,不敢說,也不敢看,可妨不住還要掃一眼。

    這時候,刷子李忽然朝他說話:“小三,你瞧見我褲子上的白點兒了吧。你以為師傅的能耐有假,名氣有詐,是吧。傻小子,你再細(xì)瞧瞧吧—”

    說著,刷子李手指捏著褲子輕輕往上一提,那白點兒即刻沒了,再一松手,白點兒又出現(xiàn),奇了!他湊上臉用神再瞧,那白點兒原是一個小洞!剛才抽煙時不小心燒的。里邊的白襯褲打小洞透出來,看上去就跟粉漿落上去的白點兒一模一樣!

    刷子李看著曹小三發(fā)怔發(fā)傻的模樣,笑道:“你以為人家的名氣全是虛的?那你在騙自己。好好學(xué)本事吧!”

    曹小三當(dāng)學(xué)徒頭一天,見到聽到學(xué)到的,恐怕別人一輩子也未準(zhǔn)明白呢!

    二、藍(lán)眼

    古玩行中有對天敵,就是造假畫的和看假畫的。造假畫的,費盡心機(jī),用盡絕招,為的是騙過看假畫的那雙又尖又刁的眼;看假畫的,卻憑這雙眼識破天機(jī),看破詭計,捏著這造假的家伙沒藏好的尾巴尖兒,打一堆畫里把它抻出來,晾在光天化日底下。

    這看假畫的名叫藍(lán)眼。在鍋店街裕成公古玩鋪做事,??串嫛K{(lán)眼不姓藍(lán),他姓江,原名在棠,藍(lán)眼是他的外號。天津人好起外號,一為好叫,二為好記。這藍(lán)眼來源于他的近視鏡,鏡片厚得賽瓶底,顏色發(fā)藍(lán),看上去真像一雙藍(lán)眼。而這藍(lán)眼的關(guān)鍵還是在他的眼上。據(jù)說他關(guān)燈看畫,也能看出真假。話雖有點玄,能耐不摻假。他這藍(lán)眼看畫時還真的大有神道─看假畫,雙眼無神;看真畫,一道藍(lán)光。

    這天,有個念書打扮的人來到鋪子里,手拿一軸畫。外邊的題簽上寫著“大滌子湖天春色圖”。藍(lán)眼看似沒看,他知道這題簽上無論寫嘛,全不算數(shù),真假還得看畫。他“刷”地一拉,疾如閃電,露出半尺畫心。這便是藍(lán)眼出名的“半尺活”,他看畫無論大小,只看半尺。是真是假,全拿這半尺畫說話,絕不多看一寸一分。藍(lán)眼面對半尺畫,眼鏡片刷地閃過一道藍(lán)光,他抬起頭問來者:

    “你打算賣多少錢?”

    來者沒急著要價,而是說:

    “聽說西頭的黃三爺也臨摹過這幅畫?!?/p>

    黃三爺是津門造假畫的第一高手。古玩鋪里的人全怕他。沒想到藍(lán)眼聽了像沒聽,又說一遍:

    “我眼里從來沒有什么黃三爺。你說你這畫打算賣多少錢吧?!?/p>

    “兩條?!眮碚哒f。這兩條是二十兩黃金。

    要價不低,也不算太高,兩邊稍稍地你抬我壓,十八兩便成交了。

    打這天起,津門的古玩鋪都說鍋店街的裕成公買到一大軸石濤的山水,水墨淺絳,蒼潤之極,上邊還有大段題跋,尤其難得。有人說這件東西是打北京某某王府流落出來的。來賣畫的人不大在行,藍(lán)眼卻抓個正著。花錢不少,東西更好。這么好的,十年內(nèi)天津的古玩行就沒見過。那時沒有報紙,嘴巴就是媒體,愈說愈神,愈傳愈廣。接二連三總有人來看畫,裕成公都快成了綢緞莊了。

    世上的事,說足了這頭,便開始說那頭。大約事過三個月,開始有人說裕成公那幅畫靠不住。初看挺唬人,可看上幾遍就稀湯寡水,沒了精神。真假畫的分別是,真畫經(jīng)得住看,假畫受不住瞧。這話傳開之后,就有新聞冒出來─有人說這畫是西頭黃三爺一手造的贗品!這話不是等于拿盆臟水往人家藍(lán)眼的袍子上潑嗎?

    藍(lán)眼理也不理。愈是不理,傳得愈玄。后來就說得有鼻子有眼兒了。說是有人在針市街一個人家里,看到了這軸畫的真品。于是,又是接二連三,不間斷有人去裕成公古玩鋪看畫,但這回是想瞧瞧黃三爺用什么能耐把藍(lán)眼的眼蒙住的。向來看能人栽跟頭都最來勁兒!

    裕成公的老板佟五爺心里有點發(fā)毛,便對藍(lán)眼說:“我信您的眼力,可我架不住外頭的閑話,擾得咱鋪子整天亂哄哄的。咱是不是找個人打聽打聽那畫在哪兒。要真有張一模一樣的畫,就想法把它亮出來,分清楚真假,更顯得咱高?!?/p>

    藍(lán)眼聽出來老板沒底,可是流言閑語誰也沒轍,除非就照老板的話辦,真假一齊亮出來。人家在暗處鬧,自己在明處贏。

    佟老板喚來尤小五。尤小五是天津衛(wèi)的一只地老鼠,到處亂鉆,嘛事都能用耳朵摸到。他們派尤小五去打聽,轉(zhuǎn)天有了消息。原來還真的另有一幅大滌子,也叫《湖天春色圖》,而且真的就在針市街一個姓崔的人家!佟老板和藍(lán)眼都不知道這崔家是誰。佟老板便叫尤小五引著藍(lán)眼去看。藍(lán)眼不能不去,待到了那家一看,眼鏡片刷刷閃過兩道藍(lán)光,傻了!

    真畫原來是這幅。鋪子里那幅是造假的!這兩幅畫的大小、成色、畫面,全都一樣,連圖章也是仿刻的。可就是神氣不同─瞧,這幅真的是神氣!

    他當(dāng)初怎么晃的眼,已經(jīng)全然不知。此時面對這畫,真恨不得鉆進(jìn)地里去。他二十年沒錯看過一幅。他藍(lán)眼簡直成了古玩行里的神。他說真必真,說假準(zhǔn)假,沒人不信??蛇@回一走眼,傳了出去,那可毀了??凑婕佼嬤@行,看對一輩子全是應(yīng)該的,看錯一幅就一跟頭栽到底。

    他沒出聲?;氐降赇伕习逯v了實話。裕成公和藍(lán)眼是連在一塊的,要栽全栽。佟老板想了一夜,有了主意,決定把崔家那軸買過來,花大價錢也在所不惜。兩幅畫都攥在手里,哪真哪假就全由自己說了。但辦這事他們決不能露面,便另外花錢請個人,假裝買主,跟隨尤小五到崔家去買那軸畫。誰料人家姓崔的開口就是天價。不然就自己留著不賣了。買東西就怕一邊非買,一邊非不賣??墒侨パb買主這人心里有底,因為來時黃老板對他有話“就是砸了我鋪子,你也得把畫給我買來”。這便一再讓步,最后竟花了七條金子才買到手,反比先前買的那軸多花了兩倍的錢還多。

    待把這軸畫拿到裕成公,佟老板大舒口氣,雖然心疼錢,卻保住了裕成公的牌子。他叫伙計們把兩軸畫并排掛在墻上,徹底看個心明眼亮。等畫掛好,藍(lán)眼上前一瞧,眼鏡片刷刷刷閃過三道光。人竟然像根棍子立在那里。萬事大吉下的怪事就在眼前—原來還是先前那幅是真的,剛買回來的這幅反倒是假的!

    真假不放在一起比一比,根本分不出真假—這才是人家造假畫的本事,也是最高超的本事!

    可是藍(lán)眼長的一雙是嘛眼?肚臍眼?

    藍(lán)眼差點一口氣閉過去。轉(zhuǎn)過三天,他把前前后后的事情縷了一遍,這才明白,原來這一切都是黃三爺在暗處做的圈套,一步步叫你鉆進(jìn)來。人家真畫賣得不吃虧,假畫賣得比天高。他忽然想起,最早來賣畫的那個書生打扮的人,不是對他說過“黃三爺也臨摹過這幅畫”嗎?人家有話在先,早就說明白這幅畫有真有假。再看走了眼怨誰?看來,這位黃三爺不單沖著錢來的,干脆說是沖著自己來的。人家叫你手里攢著真畫,再去買他造的假畫。多絕!等到他明白了這一層,才算明白到家,認(rèn)栽到底!打這兒起,藍(lán)眼卷起被袱卷兒離開了裕成公。自此不單天津古玩行他這號,天津地面也瞧不見了他的影子。有人說他得一場大病,從此躺下,再沒起來。栽得真是太慘了!

    再想想看,他還有更慘的—他敗給人家黃三爺,卻只見到黃三爺?shù)氖止P,人家的面也沒叫他見過呢!

    所幸的是,他最后總算想到黃三爺?shù)倪@一手。死得明明白白。

    三、蔡二少爺

    蔡家二少爺?shù)哪苣吞貏e—賣家產(chǎn)。

    蔡家的家產(chǎn)有多大?多厚?沒人能說清。反正人家是天津出名的富豪,折騰鹽發(fā)的家,有錢做官,幾代人還全好古玩。庚子事變時,老爺子和太太逃難死在外邊。大少爺一直在上海做生意,有家有業(yè)。家里的東西就全落在二少爺身上。二少爺沒能耐,就賣著吃,打小白臉吃到滿臉胡茬,居然還沒有“坐吃山空”。人說,蔡家的家產(chǎn)夠吃三輩子。

    敬古齋的黃老板每聽這句話,就心里暗笑。他多少年賣蔡家的東西。名人家的東西較比一般人的東西好賣。而黃老板憑他的眼力,看得出二少爺上邊幾代人都是地道的玩主。不單沒假,而且一碼是硬梆梆的好東西,到手就能出手。蔡家賣的東西一多半經(jīng)他的手。所以他知道蔡家的水有多深。十五年前打蔡家出來的東西是珠寶玉器,字畫珍玩;十年前成了瓷缸石佛,硬木家具;五年前全是一包一包的舊衣服了。東西雖然不錯,卻漸漸顯出河干見底的樣子。這黃老板對蔡二少爺?shù)膽B(tài)度也就一點點地變化。十五年前,他買二少爺?shù)臇|西,全都是親自去蔡家府上;十年前,二少爺有東西賣,派人叫他,他一忙就把事扔在脖子后邊;五年前,已經(jīng)變成二少爺胳肢窩里夾著一包舊衣服,自個兒跑到敬古齋來。

    這時候,黃老板耷拉著眼皮說:“二少爺,麻煩您把包兒打開吧!”連伙計們也不上來幫把手。黃老板拿個尺子,把包里的衣服一件件挑出來,往旁邊一甩,同時嘴里叫個價錢,好比估衣街上賣布頭的。最后結(jié)賬時,全是伙計的事,黃老板人到后邊喝茶抽煙去了。黃老板自以為摸透了蔡家的命脈。可近兩年這脈相可有點古怪了。

    蔡家二少爺忽然不賣舊衣,反過來又隔三差五派人叫他到蔡家去。海闊天空地先胡扯半天,扭身從后邊柜里取出一件東西給他看。件件都是十分成色的古玩精品。不是康熙五彩的大碟子,就是一把沈石田細(xì)筆的扇子。二少爺把東西往桌上一撂那神氣,好像又回到十多年前。黃老板說:“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二少爺?shù)南涞缀喼睕]有邊啦!東西賣了快二十年,還是拿出一件是一件!”蔡二少爺笑笑,只淡淡說一句:“我總不能把祖宗留下來的全賣了,那不成敗家子了嗎?”可一談價就難了,每件東西的要價比黃老板心里估計的賣價還高,這在古玩里叫做:脖梗價。就是逼著別人上吊。

    像蔡家這種人家賣東西,有兩種賣法:一是賣窮,一是賣富。所謂賣窮,就是人家急等著用錢,著急出手,碰上這種人,就像撞上大運(yùn);所謂賣富,就是人家不缺錢花,能賣大價錢才賣。遇到這種人,死活沒辦法。蔡二少爺一直是賣窮,嘛時候改賣富了?

    一天,北京琉璃廠大雅軒的毛老板來到敬古齋。這一京一津兩家古玩店,平日常有往來,彼此換貨,互找買主,熟得很。

    毛老板進(jìn)門就瞧見古玩架上有件東西很眼熟,走近一看,一個精致的紫檀架上,放著一疊八片羊脂玉板刻的《金剛經(jīng)》,館閣體的蠅頭小字,講究之極,還描了真金。他扭臉對黃老板說:“這東西您打哪來的?”臉上的表情滿是疑惑。

    黃老板說:“半個月前新進(jìn)的,怎么?”

    毛老板追問一句:“誰賣您的?”

    黃老板眼珠一轉(zhuǎn)。心想你們京城人真不懂規(guī)矩,古玩行里,對人家的買主或賣主都不能亂打聽。他笑了笑,沒搭茬。

    毛老板覺出自己問話不當(dāng)。改口說:“是不是你們天津的蔡二少爺勻給您的?這東西是打我手里買的。”

    黃老板怔住。禁不住說:“他是賣主呀!怎么還買東西?”

    毛老板接過話:“我一直以為他是買主,怎么還賣,要不我剛才問你?!?/p>

    兩人大眼對小眼,都發(fā)傻。

    毛老板忽指著柜上的一個大明成化的青花瓶子說:“那瓶子也是我賣給他的!他多少錢給您的?我可是跟白扔一樣讓給他的?!?/p>

    毛老板還蒙在鼓里,黃老板心里頭已經(jīng)真相大白。他不能叫毛老板全弄明白。待毛老板走后,他馬上對伙計們說:“記住,蔡二少爺不能再打交道了。這廝賣東西賣出能耐來了,已經(jīng)成精了!”

    四、泥人張

    手藝道上的人,捏泥人的“泥人張”排第一。而且,有第一,沒第二,第三差著十萬八千里。

    泥人張大名叫張明山。咸豐年間常去的地方有兩處。一是東北城角的戲院大觀樓,一是北關(guān)口的飯館天慶館。坐在那兒,為了瞧各樣的人,也為了捏各樣的人。去大觀樓要看戲臺上的各種角色,去天慶館要看人世間的各種角色。這后一種的樣兒更多。

    那天下雨,他一個人坐在天慶館里飲酒,一邊留神四下里吃客們的模樣。這當(dāng)兒,打外邊進(jìn)來三個人。中間一位穿得闊綽,大腦袋,中溜個子,挺著肚子,架式挺牛,橫沖直撞往里走。站在迎門桌子上的“撂高的”一瞅,趕緊吆喝著:“益照臨的張五爺可是稀客、貴客,張五爺這兒總共三位—里邊請!”

    一聽這喊話,吃飯的人都停住嘴巴,甚至放下筷子瞧瞧這位大名鼎鼎的張五爺。當(dāng)下,城里城外氣最沖的要算這位靠著販鹽賺下金山的張錦文。他當(dāng)年由于為盛京將軍海仁賣過命,被海大人收為義子,排行老五。所以又有“海張五”一稱。但人家當(dāng)面叫他張五爺,背后叫他海張五。天津衛(wèi)是做買賣的地界兒,誰有錢誰橫,官兒也怵三分。

    可是手藝人除外,手藝人靠手吃飯,求誰?怵誰?故此,泥人張只管飲酒,吃菜,西瞧東看,全然沒有把海張五當(dāng)個人物。

    但是不會兒,就聽海張五那邊議論起他來。有個細(xì)嗓門的說:“人家臺下一邊看戲一邊手在袖子里捏泥人。捏完拿出來一瞧,臺上的嘛樣,他捏的嘛樣?!备褪呛埼宓拇蟠稚らT說:“在哪兒捏?在袖子里捏?在褲襠里捏吧!”隨后一陣笑,拿泥人張找樂子。

    這些話天慶館里的人全都聽見了。人們等著瞧藝高膽大的泥人張怎么“回報”海張五。一個泥團(tuán)兒砍過去?

    只見人家泥人張聽像沒聽,左手伸到桌子下邊,打鞋底摳下一塊泥巴。右手依然端杯飲酒,眼睛也只瞅著桌上的酒菜,這左手便擺弄起這團(tuán)泥巴來,幾個手指飛快捏弄,比變戲法的劉禿子還靈巧。海張五那邊還在不停地找樂子,泥人張這邊肯定把那些話在他手里這團(tuán)泥上全找回來了。隨后手一停,他把這泥團(tuán)往桌上“叭”地一扔,起身去柜臺結(jié)賬。

    吃飯的人伸脖一瞧,這泥人張真捏絕了!就像把海張五的腦袋割下來放在桌上一般。瓢似的腦袋,小鼓眼,一臉狂氣,比海張五還像海張五。只是只有核桃大小。

    海張五在那邊,隔著兩丈遠(yuǎn)就看出捏的是他。他朝著正走出門的泥人張的背影叫道:“這破手藝也想賺錢,賤賣都沒人要?!?/p>

    泥人張頭都沒回,撐開傘走了。但天津衛(wèi)的事沒有這樣完的—

    第二天,北門外估衣街的幾個小雜貨攤上,擺出來一排排海張五這個泥像,還加了個身子,大模大樣坐在那里。而且是翻模子扣的,成批生產(chǎn),足有一二百個。攤上還都貼著個白紙條,上邊使墨筆寫著:

    賤賣海張五

    估衣街上來來往往的人,誰看誰樂。樂完找熟人來看,再一塊樂。

    三天后,海張五派人花了大價錢,才把這些泥人全買走,據(jù)說連泥模子也買走了。泥人是沒了,可“賤賣海張五”這事卻傳了一百多年,直到今天。

    (摘自作家出版社《俗世奇人》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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