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立永
摘 要 佛學也包含著哲理,無始無終又源源不絕,空無一物又包容萬物。紫砂藝術與佛學給人不同的感觀,然而由形入神,由表及里,縱然外態(tài)迥然,內核卻有相似之處。紫砂之于佛學,可以說是一種信仰,游離而不悖離,始終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前者是后者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后者是前者通往極致的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探討現(xiàn)代紫砂藝術,從佛學入手能重新打開格局,揭示出嶄新的意義。
關鍵詞 紫砂壺;紫砂;設計;佛家思想
0 前 言
歷史浩如煙海,藝壇燦若星河,紫砂壺應運而生,得天獨厚,以賞用兼優(yōu)、樸雅堅致的藝術特征聞名世界。它扎根傳統(tǒng),與民族文化相契相合;它探索佛意,與佛學思想互滲貫通,源遠流長,根深葉茂,紫砂壺兼收并蓄,是歷代藝人智慧的延伸發(fā)展,也是雅士文人、佛家學者參與下的完美結晶。佛教自東漢時傳入,對哲學、文學、藝術及民間風俗產生了不同程度的影響,于紫砂更是因緣深長。從《陽羨茗壺系》中金沙寺僧“摶其細土,加以澄練,捏筑為胎,規(guī)而圓之,刳使中空,踵傅口柄蓋的,附陶穴燒成,人遂傳用”的典故,到《宜興縣記》中書童供春“竊仿老僧心匠”偷偷學習制壺工藝終成“陶壺鼻祖”,再到云游四方的“始陶異僧”指點丁蜀老百姓發(fā)掘紫砂土并致富的傳說,紫砂的起源發(fā)展從未離開僧人,始終與佛教息息相關。時至今日,紫砂藝術與佛教仍舊有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
現(xiàn)代的紫砂作品“方匪一式,圓不一相”,源于自然,突破自然,肖獸擬物,千姿百態(tài),其包羅萬象的豐富造型暗合了佛學的博大精深。獨一無二的資源優(yōu)勢與歷代藝人日益精進的技藝,加之書畫禪佛的篤修,使其突破工藝品的范疇而邁入富麗堂皇的藝術殿堂。本篇以近代紫砂名家顧景舟、徐秀棠、潛陶壺銘等作品為例,探尋佛家思想在現(xiàn)代紫砂壺器設計上的應用。
1 佛教器具在紫砂壺造型上的直接應用
紫砂藝術中的佛學思想,其一表現(xiàn)在形式的相融。紫砂的可塑性極強,壺器的姿態(tài)可以用雕塑來表現(xiàn),紫砂雕塑佛教器具是紫砂陶藝中極為重要的門類。紫砂雕塑佛教器具通常以藏傳佛教吉祥八寶為創(chuàng)作題材。藏傳佛教吉祥八寶分別是指海螺、寶傘、寶幢、法輪、雙魚、金剛結、蓮花、寶瓶等,總稱為“吉祥八清靜”,也即俗稱的“八寶圖”,寓意吉祥喜慶。據說,藏傳佛教吉祥八寶分別表示如來佛的頭、眼、喉、舌、牙、心、身和足,其內涵除了寓意吉祥外,也與佛陀、佛法息息相關。據佛經記載,白海螺是釋迦牟尼說法時似海螺之音聲震四方。而今的法會常吹鳴海螺,就是源自白海螺的歷史。在西藏,右旋白海螺最受尊崇,象征著達摩回蕩不息的聲音;寶傘是古印度時期貴族、皇室成員出行時蔽陽的傘,后演化為儀仗器具,寓意為至高無上的權威。佛教以傘寓意遮蔽魔障,守護佛法,藏傳佛教也認為寶傘象征著佛陀教誨的權威;寶幢為古印度時的一種軍旗,佛教用幢寓意煩惱孽根得以解脫,覺悟得正果。藏傳佛教更用其比喻十一種煩惱對治力,即戒、定、慧、解脫、大悲、空無相無愿、方便、無我、悟緣起、離偏見、受佛之加持,得自心自清凈;金輪是古印度時一種殺傷力強大的武器,后為佛教借用,象征佛法像輪子一樣旋轉不停、永不停息;雙魚源自藏傳佛教,常以一對金魚象征解脫的境地,又象征著復蘇、永生、再生等意。魚行水中,暢通無礙,佛教以其喻示超越世間、自由豁達得解脫的修行者;金剛結較為原初的意義是愛情和獻身,據佛教的解釋,金剛結還寓意如果跟隨佛陀,就有能力從生存的海洋中打撈起智慧珍珠和覺悟珍寶;蓮花出污泥而不染,至清至純,藏傳佛教認為蓮花象征著最終的目標,即修成正果;寶瓶是指藏傳佛教寺院中瓶裝的甘露和寶石,瓶中插有孔雀翎或如意樹,既象征著吉祥、清凈和財運,又象征著俱寶無漏、福智圓滿、永生不死。藏傳佛教吉祥八寶這八個圖案可以單獨成形,也可堆成一個整體圖案。近代紫砂名家顧景舟制作的這款“高墻矮僧帽壺”就是取材藏傳佛教吉祥八寶之一蓮花的得力作品(見圖1),這件作品在2012年江蘇和信拍賣有限公司秋季拍賣會上以 920萬人民幣成交。從壺身內外的工藝水準可看到顧老在方器制作上過硬的功力和法度。壺身上下線條變化豐富、比例恰當,特別是壺頸肩部用收緊的云肩線,增強壺的節(jié)奏感。蓮花瓣的比例及暢開的角度,有一種蓮花正在開放的態(tài)勢,壺嘴、壺把的大小粗細與整體比例協(xié)調得體,壺蓋面層次有序加高,正托起了花頂摘手,使其更顯端莊、內斂,這是顧景舟先生超越前人的精致之作。
蓮與佛教的關系十分密切,可以說“蓮”就是“佛”的象征。當我們走進佛教寺廟時,蓮的形象隨處可見。大雄寶殿中的佛祖釋迦牟尼端坐在蓮花寶座之上,慈眉善目、蓮眼低垂;稱為“西方三圣”之首的阿彌陀佛和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也都是坐在蓮花之上。其余的菩薩,有的手執(zhí)蓮花,有的腳踏蓮花,或作蓮花手勢,或向人間拋灑蓮花。寺廟墻壁、藻井、欄桿、神賬、桌圍、香袋、拜墊之上也到處雕刻、繪制或縫繡各種各色的蓮花圖案,可見蓮花與佛教的關系是何等的密切。蓮花與佛教的密切關系還表現(xiàn)在佛教將許多美好圣潔的事物以蓮花作比喻,以蓮花為代表??梢哉f蓮即是佛,佛即是蓮。佛教為什么如此推崇蓮花呢? 其中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是蓮花的品格和特性與佛教教義相吻合。佛教是著重尋求解脫人生苦難的宗教,將人生視作苦海,希望人們能從苦海中擺脫出來,其解脫的途徑是“人生苦?!獙W佛修行—極樂凈土”。即從塵世到凈界,從諸惡到盡善,從凡俗到成佛。這和蓮花生長在污泥濁水中而超凡脫俗,不為污泥所染,最后開出無比鮮美的花朵一樣。人要做到出自塵濁而不為污染的境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相當高的覺悟和定力,這就需要修持和守戒,開發(fā)佛性,消除魔性。佛教有“花開見佛性”之說,這里的花即指蓮花,也就是蓮的智慧和境界。人有了蓮的心境,就出現(xiàn)了佛性。顧景舟制作的這款“高墻矮僧帽壺”是以前人創(chuàng)作的“僧帽壺”為基礎的,經歷傳承與改進,已然成為紫砂壺的一款經典造型。思古與求新之矛盾,平面與空間之錯綜,瘦削與豐腴之增減,無不左右著作品的布局?!案邏Π眽亍钡耐瓿蛇^程便是一次參禪,放下我執(zhí),心手兩忘,神思不羈游走,靜氣襲人,從工藝至心藝的遞嬗,從小我至大道的衍變,從混沌中沉下去再浮上來,從而打撈出最真實的原創(chuàng)作品。
2 佛教思想在紫砂壺造型上的間接應用
紫砂藝術中的佛學思想,其二表現(xiàn)在精神的相契。生活的細密幽微處往往無法用言語表達,而藝術從來都是生活的隱喻。紫砂和佛家思想相結合,從紫砂壺銘中觀察則更為直觀、明顯?,F(xiàn)代的紫砂壺銘也涉及到了諸多佛學內容,有些頗含機鋒,宛然偈語,例如現(xiàn)代壺藝人徐秀棠的壺銘:“一砂一茗皆佛陀,目之所及,心之為道”;潛陶壺銘:“雨足僧分潤,茶香客試泉”;吳云山題銘:“有酒學仙,無酒學佛”。句句留香,無窮回味。再比如趙州法師從諗?shù)摹俺圆枞ァ钡涔?,想必早已耳熟能詳?!坝猩接^音院,師問:曾到此間嗎?僧答:不曾到。師曰:吃茶去!師又問:曾到此間嗎?僧答:曾到。師曰:吃茶去!在旁的院主不解問師:怎么不曾到、曾到都要吃茶去?師曰:吃茶去。衍出后人“空持千百偈,不如吃茶去”與“趙州云,吃茶去,使我心,識其趣”壺銘。紫砂壺銘妙語雋言,反復咀嚼,真似有參不盡的玄機,其中境界令人向往,更有藝人將“心經”刻于盈握之壺上,可見佛教文化與宜興紫砂可謂淵源久遠,因緣深長。近代書法家啟功先生也題壺銘:“趙州云,吃茶去,使我心,識其趣?!?其內容主要切茶、切壺。
近代紫砂壺上的題銘反映了中國文化的精髓,有“行至水窮、坐看云起”的淡泊,有“松風竹爐、提壺相呼”的風雅,有“不附權貴,不負世人”的謙和,這與紫砂壺古樸溫醇、不媚不俗的氣質相符。在紫砂壺的壺銘上滲透佛教思想,能夠打動古今、名揚中外,無論顯達或微時,始終一如既往,親厚寬容,這種品格與佛是最為赤誠的相對。佛文化緩緩滲透千年,紫砂儼然已是佛文化的外延,從外形的相融至精神的相契,從秉性的妥帖至品格的諳合。紫砂誠然是佛學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也是佛于世間承載傳達的最佳載體,它既累積了傳統(tǒng)文化底蘊,又非一味的“拿來主義”。象外之象,韻外之致,言外之意,往往令其由“玩”進階為“賞”,由“用”上升為“藏”,由“俗”晉級為“雅”,反復體悟,歷久彌新,佛語禪風,心潭微瀾,對心弦的撩撥欲與偈語一致。
3 結 語
佛學給予了紫砂最初的風骨,繼而在生發(fā)過程中豐饒了它的血肉。它從來不是可有可無,而是作為一種彌補存在?!度碎g詞話》里說詩人態(tài)度:詩人對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又須出乎其外。入乎其內,故能寫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入乎其內,故有生氣;出乎其外,故有高致。我以為這同樣適合紫砂藝者,且把這態(tài)度歸為一個字“悟”,這恰又合了“佛”意。緣起性空,明心見佛,放下執(zhí)念,超越本相,或才有斬獲。一個好的藝術家必須“入乎其內”也“出乎其外”,一件好的藝術作品不是“求”得,而是“悟”得。壺銘妙語雋言,反復咀嚼,真似有參不盡的玄機,其中境界,心向往之。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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