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為孝心讓步，又何妨

鄧迎雪

那天，我在街頭偶遇老同學(xué)阿川。

他正站在腳手架上，安裝一幅廣告畫。等他忙碌完畢，我們聊了起來。他說，他又回到工廠上班了，周末有時給廣告公司畫些宣傳畫，增加些收入。說到這里，他指指剛才安裝的廣告畫，說：“這就是我最近畫的?！?/p>

我仔細(xì)欣賞這幅畫。畫中，湛藍(lán)的天空下，燕子輕盈飛過，艷麗的花叢旁，小朋友們穿著花衣在唱歌跳舞，不遠(yuǎn)處幾個白發(fā)的老爺爺圍桌下棋，畫面洋溢著其樂融融的氛圍。整幅畫通俗明了，和阿川以往的畫風(fēng)相差很大。

阿川一直專攻工筆畫，尤其擅長工筆花鳥。他的畫細(xì)膩傳神，色彩淡雅清麗，富有詩的韻味。這些年，為了專心繪畫，原本在工廠當(dāng)技術(shù)工人的他，辦理了停薪留職，一門心思沉迷在藝術(shù)世界里。只是聽說他的作品，銷售情況不好，每個月賣畫的收入遠(yuǎn)遠(yuǎn)不如他在工廠的收入。

為這，我還曾經(jīng)勸過他，對愛好別孤注一擲，人都是先生存，才能有精力追求藝術(shù)。不如先在工廠上班，把繪畫當(dāng)作業(yè)余愛好。不過，阿川對我的勸告絲毫聽不進去，仍然一門心思追求藝術(shù)。所以，對他今天的改變，我有些驚訝。

看我好奇，阿川臉上閃過一絲凝重，接下來給我講了促使他改變自己的故事。

他說，依靠繪畫，雖然收入不高，但也能達(dá)到溫飽?？勺詮母赣H大病一場，家里的經(jīng)濟就捉襟見肘了。他想孝敬父母，但苦于沒有盡孝的能力。讓他略感安慰的是，遠(yuǎn)在家鄉(xiāng)的父母總說家里一切都好，不要掛念，他也漸漸放下心來。

今年春天，他回鄉(xiāng)看望父母。來的時候，沒有像往常那樣給父母打招呼。到了鎮(zhèn)上，正逢小鎮(zhèn)趕會，街上人來人往，一片喧囂。他在一家店鋪買了東西，穿過擁擠的人群，繼續(xù)趕路。

正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蒼老的聲音飄進耳內(nèi)：“俺這三把菠菜，兩塊錢，你行行好，給買了吧。俺家離這有八里路，一大早就過來了，到這會兒還沒有吃飯哩?！?/p>

他一時愣住了，連忙回頭。只見母親穿件黑藍(lán)色的舊棉衣，花白的頭發(fā)亂蓬蓬的，胸前抱著幾捆菠菜，正站在一輛汽車旁，彎著腰，給一個穿著時尚、剛從汽車?yán)锍鰜淼呐舜钤?，女人看著母親懷中的菠菜有些遲疑。母親賠著笑，一迭聲地說：“閨女，這菠菜是俺自家種的，棵是大些，可不老?！?/p>

母親終于賣出了菠菜，顫巍巍地接過幾張零錢，小心地把錢疊整齊了，從衣兜里掏出塑料袋包好，放進棉衣里，又小心地捏捏口袋，唯恐丟了。

那一刻，他站在那里，淚水漸漸模糊了他的雙眼，腳步似乎有千斤重，不知該對母親說些什么。他對自己的粗心感到愧疚，為什么沒有想到母親的生活竟然是這樣拮據(jù)，他這個當(dāng)兒子的真不夠格?。?/p>

也就是在那時，他才意識到，一個人再標(biāo)榜自己有孝心，可如果連自己謀生都困難，又拿什么來孝敬爹娘呢？

他自感以前對生活的安排太任性了，他決定回廠上班，好好工作，多掙些錢，孝敬老人，業(yè)余仍然追求繪畫藝術(shù)，這樣，才是一個最穩(wěn)妥的辦法。

說到做到，如今阿川在廠里上班，每月也有繪畫新作，偶爾在廣告公司做個兼職，增加些收入，每月都能給父母零用錢，老人的生活也寬余了很多，這讓他非常欣慰。

聽完阿川講的故事，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白佑B(yǎng)而親不待”，估計阿川是害怕這樣的遺憾發(fā)生，才讓自己的“夢想”在孝心面前讓步的。對阿川來說，這何嘗不是一個更適合自己的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