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菲
翻過3座大山,轉(zhuǎn)過700個彎道,4億年前的巴山腹地曾是一片汪洋大海。如今在漢中黎坪,一個被叫做龍山的地方,仍舊保留著自然角逐進化而來的龍鱗奇石。在松樹林立的峽谷中,我試圖去觸摸屬于大地之上的詩意棲居,感受著天然原始森林里,一處被時光雕琢卻不曾遺忘的自然杰作。
大山深處的原始氣息
蔥郁的植被覆蓋著群山,翠綠鋪滿眼簾,映襯著湛藍的天空。云朵像是遠處的雪山,佇立在視野盡頭。隆起的褶皺段帶下,河谷深切。碧綠的峽谷里偶有幾抹鮮紅,那是綻放之中的映山紅,正舒展得大方美麗。本該東去的溪水,在這悠長的峽谷中卻是向西流動,這是龍山為世人驚嘆的“西流河”,與群山和松林相映,通徹清明,流動得緩慢至極。這樣的景色,以往是不常見的,卻也令人感到親切。
同行的班車里坐滿了當?shù)厝?,他們帶著從縣城買回的生活日用品,神色喜悅地大聲講著方言,聽起來極為親切。路過一段梯田路時,有幾頭老黃牛勤勤懇懇地在田間耕地,悠閑地甩著尾巴。莊稼地邊的房屋,看起來十分古樸,灰矮的屋檐下坐著種地的老漢,仿佛若有所思地叼著煙。每隔一段時間,他們便會從山下的縣城一次性采購日用品。來回蜿蜒的山路,早已和他們的辛勤耕作融為一體??刻斐燥垼可叫凶?,大山深處居住的人們就是如此這般度過了一個個春夏秋冬。
大山深處保留著原始的耕作生活,在原始的生活方式里,似乎看不到現(xiàn)代城市帶來的俗媚之氣,而那些質(zhì)樸醇香的品格,卻在文明的進程中不斷錘煉,讓外人踏上這片土地時,感受到一股清新之氣撲面而來。
物種角逐后生命印記
這里平均海拔1500米,屬于川陜交界處的揚子準地臺北部邊緣。當時間還在4億年前,這里沒有滿眼的山頭林海,而是一片汪洋大海。冰川攜帶泥沙堆砌成的山丘,掩于塵土之中被時間打磨后,成了眼前這座山,因其表層成龍鱗狀,加之不同形態(tài)的組合,似一條蛟龍盤踞,故名為龍山。
紅褐色的山體附著在土地表面,隆起的褶皺層疊縱橫。巖石裸露著,線條分明的紋路深淺不一,嵌在巖層表面的生物化石,卻還能看得分明。在這場自然角逐中,古海生物在海底沉默,只留下這些可見的生命憑證。
而此刻,4億年后的我,正凝視著這仿若新生卻又古老的生命化石?;瘶颖拘螒B(tài)各異,有的殘缺不全。當?shù)厝私榻B,這是一種海生無脊椎肉食動物,外殼堅硬,兇猛無比,因古印度將中國稱為震旦而得名震旦角石。另一種化石名為筆石,是群居的蠕蟲生物,身長只有5厘米,卻能記錄同時代海洋生命的年齡。我伸手去觸摸這些遠古化石,閉上眼睛開始想象,像是可以看到遠古時期,她們在這片海底自由穿行,生命旺盛。
經(jīng)過時間推移的自然萬物,現(xiàn)在看來是平常,更是自然,仿佛那些偶然發(fā)生的生存交斗已被時間撫平,如今呈現(xiàn)出祥和的模樣。達爾文又稱這樣的協(xié)調(diào)平衡是自然選擇,可以使自然界長期保持一致的面貌,雖然最細微的一點差異,就會讓一種生物戰(zhàn)勝另一種。但介于這些偶然與必然之中的生命,亦是自然造物,如同一切都不曾發(fā)生,卻已經(jīng)歷了一切。
流水與巖石的神奇造化
天成的草場里,一片翠綠。陽光透過古樹傾瀉而下,投射到石巖表層,忽明忽暗,像是來自遠古時期的一幅畫作。生長在龍山高處的巴山松林,松脂清香。這些常綠喬木喜光,在溫熱的氣候下,生長得格外旺盛。而巖石在自然的風化水蝕后,也能變?yōu)橹匦伦甜B(yǎng)樹木的土壤,與它們相生相存。在這片巴山松林面前,我再次領略了自然的神奇造化。
沿著石砌小路,可以到達山體內(nèi)部。小路狹窄曲折,延伸至新開鑿的洞口。野花開得正艷,點綴著潮濕地面上的綠色植物,沾染了濕氣的石頭很光滑,看得清表面的光澤。山洞里有大塊巖石,夾道列于小路兩側(cè)。明暗有致的巖層表面,繼續(xù)展示著不同力量擠壓而成的時間造化。陽光從巖石的間隙射入,順著光看去,藍天白云下,松枝招搖。當原始人類還不曾筑建現(xiàn)代城市,點燃鉆鑿自樹木的火焰,在這山洞之中沉默寂靜的時候,該是一種怎樣的棲居。
洞口外,一座木質(zhì)的小橋橫亙在兩座山體之間,需要跨過的——不是河;山體上,經(jīng)受流水摩擦后,形成凹凸不一的巖層上——沒有水。這就是龍山的“天瀑”。而“天瀑”的全貌,則要站在側(cè)面的山峰上才能看得完全——侵蝕之后的典型地貌特征,切面高低不一,頂部卻也平整。干渴的巖石表面如今沒有一絲溪水落下,只留下瀑布從山體墜下的痕跡。時刻還能感受到溪水從山頂傾瀉而下時的巨大張力。而渾然天成的景象,都只能交托于想象。流水與巖石之間,是自然用手捧起的無常造化。
來自德國的詩人荷爾德林,在詩中這樣寫道:人充滿勞績,但還詩意地安居于大地之上。這種感嘆大抵是出于對自然的驚嘆和渴望,才會敬畏人之于自然的川流不息。大地之上,沒有尺規(guī),存在的詩意便在這自然中一場關于平和的角逐,歲月流轉(zhuǎn),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