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庭若市”之“門庭”趣說

王世發(fā)

“門庭若市”這一成語的典故出自《戰(zhàn)國策·齊策》?！稇?zhàn)國策·齊策》記載：“王曰：‘善。乃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過者，受上賞；上書諫寡人者，受中賞；能謗譏于市朝，聞寡人之耳者，受下賞。令初下，群臣進諫，門庭若市?！?/p>

這個故事講的是，戰(zhàn)國時期，齊國的相國鄒忌以自己的經(jīng)歷和感受勸說齊威王廣開言路，鼓勵進諫，以興利除弊的事情。齊威王聽了鄒忌的諫言，覺得很有道理，于是下令：“能當面指出我過失的，可得上等獎賞；上奏章規(guī)勸我的，可得中等獎賞；在朝廷或街市中議論我的過失，并傳到我耳朵里的，可得下等獎賞！”命令剛剛下達，群臣都去進諫，一時川流不息，門前和院子里像集市一樣熱鬧。

“門庭若市”中的“門庭”究竟作何解？查閱各類辭書，主要有如下三種情況：一、將“門庭”釋為“門前”。持這種解釋的是《漢語大詞典》（羅竹風主編，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4年出版）：“門庭若市，門前像集市一樣。形容來的人很多，非常熱鬧?！倍?、將“門庭”釋為“門口和庭院”。持這種解釋的有《古代漢語詞典》（商務(wù)印書館，2012年出版）：“門庭若市，門口和庭院像鬧市一樣。形容來訪的人多?！薄吨袊烧Z大詞典》（上海辭書出版社，2007年出版）：“門庭若市，門口和庭院里熱鬧得像集市。形容來者眾多?！背诌@種解釋的還有《漢語成語大詞典》（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出版）、《中華成語大詞典》（唐建平主編，內(nèi)蒙古大學(xué)出版社2015年2月第3版）、《漢語成語詞典》（四川辭書出版社，2016年出版）等。三、未作具體解釋?！掇o?！罚ㄉ虾＾o書出版社，1980年出版）：“門庭若市，形容來者之多?！稇?zhàn)國策·齊策一》：‘群臣進諫，門庭若市?！?/p>

人教版高中語文教材（2003年版）第一冊課文《鄒忌諷齊王納諫》，課文下面對“門庭若市”的注解是這樣的：“門庭若市，門前和院子里像集市一樣。形容進諫的人多。”

乍看上面的解釋好像都說得通。但結(jié)合文本的語境來考察，這些解釋都難以讓人信服。請問，群臣進諫時，是何處的“門庭”像集市一樣熱鬧呢？聯(lián)系上下文，我們可以推斷，“群臣進諫，門庭若市”，這里“門庭”應(yīng)該是朝廷的意思?！傲畛跸?，群臣進諫，門庭若市?！笔侵庚R威王發(fā)布命令之后，眾大臣紛紛上朝廷進言規(guī)勸，使得朝廷像集市一樣熱鬧。

那么，“門庭”有朝廷的意思嗎？有的。這個答案是能夠成立的。

首先，我們看看《漢語大詞典》的注釋?！稘h語大詞典》是目前規(guī)模最大的漢語語文工具書，具有很強的權(quán)威性?！稘h語大詞典》對“門庭”的解釋一共有五個義項：①迎著門的空闊的地方。②家門；門戶。③門徑；方法。④派別。⑤ “猶宮廷”。第⑤個義項“猶宮廷”，猶如宮廷，即朝廷。朝廷是由帝王及其大臣構(gòu)成的統(tǒng)治集團。例證是《墨子·尚賢上》：“門庭庶子，國中之眾，四鄙之萌人聞之，皆競為義?！睂O詒讓間詁：“蓋凡宿衛(wèi)（庶子）位署，皆在路寢內(nèi)外朝門庭之間，故此書謂之門庭庶子。”《三國志·蜀志·費詩傳》：“況今殿下未出門庭，便欲自立邪！”。

其次，我們還能從其他文獻資料中找到“門庭”作朝廷解的例證。例如《舊唐書·本紀第八》中：“自今已后，諸公、公主、附馬、外戚家，除非至親以外，不得出入門庭，妄說言語。”又如北宋李上交《近事會元》卷八：“唐明皇開元十年九月，禁諸王、公主、駙馬外戚家，除非至親以外，不得出入門庭，妄說言語?！边@兩例中的“門庭”均為朝廷的意思。

由此可見，《戰(zhàn)國策》中“門庭若市”的“門庭”釋為朝廷義，既符合語境義，又有文獻資料可做佐證，應(yīng)當是一種確切的解釋。

古代表示朝廷的詞語，除了“門庭”之外，還有很多。下面句中加點的詞語都是表示朝廷的意思。

①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范仲淹《岳陽樓記》）“廟堂”指朝廷。廟，宗廟（皇帝的家廟）；堂，大殿（皇帝執(zhí)政的地方）。

②輦路江楓暗，宮庭野草春。（唐·司空曙《金陵懷古》詩）宮庭，指帝王居住和勤政的處所。

③（呂布）馳齎赦書，以令宮陛內(nèi)外。士卒皆稱萬歲，百姓歌舞于道。（《后漢書·董卓傳》）宮陛，宮殿的臺階，借指皇宮或朝廷。

④銅馬連群壓帝畿，百官猶是殿庭非。（明·朱明鎬《甲申悲憤詩》）殿，宮殿；庭，宮殿臺階前的平地。詩中“殿庭”指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