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光里行走（組詩）

王學(xué)芯

當(dāng)洛迦山朦朧出現(xiàn)

蓮花洋上的觀音 便是一座臥佛

海浪匍匐在她四周

額頭上一綹晨曦

撩動觀音唇語 幾乎所有水波

都在站立起來向前

無邊無界的時光 碧藍(lán)變淺

羅漢的眼睛在四十八塔睜開

喚醒更多的光芒

這種重現(xiàn) 或遼闊的波動

海鷗飛停下來 潔白的胸脯

抵近了觀音的肌膚

而我在岸邊緩緩漂游

反復(fù)地用腳趾浸入海水

直到波紋漫過踝骨

靈山的定義

一把有扶手的椅子。

靈山的定義：樹林返起梵音

花草禪定 托缽里的湖水

在唯一境勝中

反射著云上的光點(diǎn)

綿延的空氣 是果實的綿延

是億萬年前綿延的波紋

表露出來的所有季節(jié)

那是稻谷和翠竹

以及溫潤所覆蓋的一切蔥綠

現(xiàn)在和過去一樣

椅子里的太陽和月亮 依然在

緩緩移動 低徊的云霧

一再出現(xiàn)

仿真的蓮花凈土

靈山的定義 也許

還可以這樣概述：時間從千年開始

磁性會在一萬年以后延續(xù)

拈花塔

腳停在一個叫做拈花灣的小鎮(zhèn)

夜深的拈花塔 凜冬的風(fēng)

變成魅惑的冷清 轉(zhuǎn)角

斗拱 三花蕉葉

風(fēng)鐸在一遍遍鳴響

指尖劃過樓閣木紋

光的幻影 倚著賦曲的窗欞

帶著我

仰望蒼茫的虛空

群山在寒鳥的翅膀里縮在遠(yuǎn)處

水在我走近的每一座橋上

伸著腦袋向外張望

凜冬的風(fēng)咬緊了我的身體

我已不再生機(jī)勃勃地躍躍欲試

只有暗暗的眼睛

還在數(shù)讀

天國的星射在水里的光點(diǎn)

梵宮的記憶

我們被天象的幻境震撼

突然閃亮的視覺

將注意力

交給

靈魂的氣息和飛天騰躍

吉祥與神秘

每根廊柱繞著壁畫旋轉(zhuǎn) 不同的表達(dá)

藝術(shù)變成呼吸 引領(lǐng)我們

靜止不動的腳前行

好像一個身體必須走路那樣

另一個身體 默許自己

脫離纏繞的苦澀

額頭上敞開的穹頂 滿天繁星

清澈如同冰晶 閃爍的光

比城市的燈更亮

這種感覺 那里稀有的一切

仿佛在融合我們 在確認(rèn)或托起

更輕的身體 沿著回廊

飛飏

無名的寺廟

在云朵飛得很低的地方

我所看見的寺廟 坐落在

我的身體里

镕化的金

在山坡上燒彎了黃昏的路

馬停在那里 牛羊和繁茂的草原

沒有奔跑 像在彎著腰

思考千年的光澤

保持一種祈禱的虔誠

藍(lán)天快速地變深

一枚月亮點(diǎn)亮自己的燈光

我把我的腳 手里的格桑花

以及一天的信仰

放進(jìn)了沒有鉸鏈的寺門

低低的夜色暗紅

我和寺廟融合在隔絕的無名狀態(tài)

像隱世者 群山和星空

從我指尖上隱沒

布達(dá)拉宮

圖案式的巍峨飾著真實的珠子

耳廓里的綿延聲波

變成秒針蜂鳴

龐大的建筑就是一座要塞城市

空氣里敞開的門和窗

像一座座蜂巢

疊水一般

從山坡上緩緩下降

珠峰的雪

給每一面墻厚厚的帷幔

放低的入口 嘴和氣息嘬在一起

曼茶羅的天空

被肺腑拓寬

那些包含萬象的層層空間

如同密集的抽屜 里面一個個寧靜的名字

穿過了夜 閃出天堂的色彩

而白塔神圣

高高的藍(lán)天和白云 如同

生者與死者在一遍遍默然誦經(jīng)

大昭寺門前

我夢到大昭寺的時候 清晨醒了

它在等待我的呼吸和眼睛

穿過晨霧 我的鞋尖

第一個碰到大昭寺的門檻 從隱秘處

傾聽朦朧 尋找自己

生命的平靜

街上連綿的屋脊豎起刺目的光

色彩在融化每一塊玻璃

被時光浸濕的皮膚

我像一顆

要被蒸發(fā)的水滴

每分鐘拖出長長的時間

那里集聚起了祈愿的頭腦

而那些磕拜的人

信仰在肥沃的地上匍匐

肉體像磨得光亮的牛皮

喃喃聲在我腳邊移動

如同遠(yuǎn)在草原的牛哞

星星寺院

夜晚加深時候

我在山坡看到房子的黑影

三角形疊在長方形上

墻壁和窗戶

在空氣里收縮

一只鳥在頭頂上轉(zhuǎn)了一圈

潛入了疲憊的深夜

走入街區(qū) 一大群繁衍出來的房屋

拴在一起 寺院的門

在朦朧中沉靜

殘留的燭香

撂在屋檐上輕輕蒸發(fā)

池水在夜色中發(fā)亮

我用手指

剖析每一縷波紋的睡意

小心翼翼

我把手按在一座房的門上

拍響的一個動作

光亮從門縫中涌瀉出來

在塔爾寺的夜晚

外面是一個周末的夜晚

寺院內(nèi)的露天場上 一群僧侶

席地而坐 他們在黯淡的光線里

用毯子裹著肉體

把誦經(jīng)變成未來的聲音

我第一次經(jīng)歷宗教生活

在他們崇拜和熏香里呼吸

我注意到一支蠟燭

在光中燒到了核心 而另一支

點(diǎn)燃時 頭頂上的星星

都在低落下來

這些僧侶如同八瓣蓮花上

吐出的蓮蕊 蓮葉上的風(fēng)

簌簌吹動十萬片枝葉

變化的節(jié)奏 變成巨大的力量

像光輪 在紛憂的灰塵中

盤旋地轉(zhuǎn)動

安靜的時辰過去

我和他們一起在祈禱里站起

這個秋天 或是冬天一個周末的夜晚

我拍打一下身體

像在梳理自己的翅膀

馱著天寧寺鐘聲的蜻蜓

當(dāng)鐘聲出現(xiàn)在蜻蜓的翅膀上

天寧寺的寧靜 從每片樹葉每根枝條

滴下水珠 把光線

無限地透視

蜻蜓馱著鐘聲懸空不動

翅上的一切釘在全景之內(nèi)的云下

正午的太陽

像一根冒煙的蠟燭 火苗筆直

坐在端詳?shù)难壑?/p>

這一刻 我把鐘聲放入手掌

蜻蜓讓遼闊的天空 飄出

遠(yuǎn)在天邊的草原

穿過我移動的腳步

變成心

和

靈魂

岷江邊的彌勒

靠近岷江 潺潺水聲響起

我看到一個紅砂色的彌勒

坐在江邊

這個彌勒敦實 頭頂結(jié)著佛髻

山一樣的重量 壓住了

江面上每一波駭浪

漣漪散在漂亮的江岸線上

山寺里冒出的青煙

在天空平靜地流動

現(xiàn)在彌勒像剛剛巡查而歸的老人

坐在凌云山麓打盹

留著細(xì)細(xì)的眼縫

那些經(jīng)過他眼前的人或歷史

給彌勒命名了一個名字

樂山大佛

五臺山的橙光

我在五臺山 聞到了

羊皮紙和墨香一樣的時間氣息

石壘露臺和臺階

在向傍晚敞開 看見

平坦的山頂靠近自己

暮色像一片經(jīng)典的橙色帶走天空

周邊散去的薄云 余燼漂浮

感到結(jié)晶巖上的小花

在盛夏開放

耳蝸里

回旋起以前聽不見的遙遠(yuǎn)聲音

我歇在顯通寺門口

變成光中一個小黑點(diǎn) 如同完整的落日

涂了一層

絢爛或寂靜的色調(diào)

現(xiàn)在身體變輕 空氣可以觸摸

露臺這片未知的領(lǐng)域

在至高的位置

群山縮小

我在臨時的上空懸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