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的變態(tài)“垃圾經(jīng)”

迎頭棒喝，垃圾洗干凈再扔

先生赴日工作半年多，我終于爭取到機會帶兒子一起投奔他。在日本，完善的社會福利為我們的生活帶來了很大便利，但唯有每次在日本扔垃圾時的高度緊張，讓我頭疼不已。

我們的住所在名古屋郊外，之前通過先生的照片看這里，就為街道的整潔程度贊嘆不已。如今親身體會，更是咂舌——從日本大阪踏進日本本土，途徑京都、東京等多個城市，其干凈程度都是一樣的，真可謂纖塵不染，甚至街頭巷尾，找個垃圾桶都很困難！我不禁納悶，日本人把垃圾都扔哪兒了呢？

到家放下行李，我迫不及待掏出婆婆做的辣椒醬。到底是家鄉(xiāng)的味道美，看著先生大快朵頤的樣子，我和兒子笑得前仰后合。吃完飯，我順手拿了裝辣椒醬的空瓶子要往外扔，先生忙不迭囑咐：“垃圾箱在小區(qū)對面……哎，你要洗干凈再扔啊……”

我一邊步履匆忙往外走，一邊心里笑：這個大男人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婆婆媽媽！扔個垃圾而已，豈有洗干凈的道理！正想著，已出了小區(qū)門。四下遍尋，半天才在對面發(fā)現(xiàn)一個垃圾箱。那個垃圾箱由3部分組成，按照可回收、不可回收、不明歸類三種來分類。上面蓋了一條防雨塑料布，干凈得就像家里的桌布一樣。我看了半天，才確定這真的是垃圾箱。

正要隨手丟空瓶子進去，旁邊負責(zé)回收垃圾的老太太卻嚴肅地大喝——

“奧樣（日本人對太太的稱呼）！這樣的瓶子一定要洗干凈才能拿來！”

老太太這大嗓門立即引來其他在扔垃圾的日本“奧樣”們的注意，她們都目光犀利，齊刷刷地朝我這個中國“奧樣”射來！雖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可不能給中國人丟臉??！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揣起空瓶子，面紅耳赤灰溜溜地往家跑。

剛邁進家門，等著看我笑話的先生就樂不可支捧腹大笑。我拽住他細問才知道，原來在日本，國土狹小和人口眾多導(dǎo)致資源嚴重匱乏，讓人們都不舍得亂扔垃圾。他們通過垃圾的分類、回收可以在環(huán)境保護和資源的循環(huán)再利用上創(chuàng)造巨大的價值。

不僅如此，日本人還有個特殊的習(xí)慣，就是把喝完的飲料瓶、啤酒瓶或者家里用光的醬油瓶等，都用清水洗一洗，再放進垃圾桶內(nèi)。因為這些瓶罐回收后也需要清洗，這樣一來環(huán)保，二來與人方便也衛(wèi)生了自己，省去不少麻煩。

“難怪剛才老太太那么兇！”我吐吐舌頭：“這里面還有不少規(guī)矩??！”

精細分類，扔垃圾從娃娃抓起

有了上次教訓(xùn)，再扔垃圾時我就變得小心翼翼。但卻沒想到，除了清洗瓶罐，日本對于如何扔垃圾，還有更多嚴格的規(guī)定。例如在我們住處，規(guī)定扔可燃垃圾使用白色塑料袋，扔不可燃垃圾要使用粉紅色塑料袋。而且這些塑料袋都必須是專用的，要去附近的超市或24小時便利店里購買。不僅如此，扔垃圾還有時間限制?？扇祭恐芤缓椭芩陌匆?guī)定扔在指定地點，而不可燃垃圾，則是每月的第一個星期三和第三個星期三才能扔。

兩種垃圾的辨別很費腦筋，哪怕是扔個唇膏或口紅，里面的物質(zhì)也屬于可燃燒物品，外管則要歸入塑料制品和小型金屬。扔可燃垃圾還好辦，不要的東西通通塞進大塑料袋里，然后周一和周四先生上班出門時順便帶出去扔掉，但要扔不可燃垃圾就相當(dāng)麻煩了。

日本人將不可燃垃圾分得非常細，例如：空鐵罐和空鋁罐要分開，空啤酒罐和空果汁罐要分開，還有各種各樣的瓶子——白的、棕色的，高的、矮的，大的、小的，也全都分門別類地扔。每次去扔那些瓶瓶罐罐，在負責(zé)回收垃圾的老頭老太太目光炯炯之下，我總是表現(xiàn)得非常小心翼翼，輕手輕腳地將要扔的那些瓶啊罐啊一個一個慢慢在規(guī)定的回收筐里擺放整齊，那場景在兒子看來，根本就不像是在扔垃圾，而像是在舉行告別儀式，顯得非常依依不舍的樣子。

當(dāng)然，兒子的日子也沒有比我好過多少。雖然還不到6歲，卻要在進日本幼兒園的第一天就感受老師和小朋友們異樣的眼光——他只不過為了跟新朋友分享糖果，而不小心把一片糖紙扔到地上，就有老師走過來跟他“聊聊天”。

原來，日本這種環(huán)保意識是“從娃娃抓起”的。在他們還是萌蘿莉和小正太的階段，就要學(xué)會垃圾區(qū)分的基本常識。上小學(xué)之后，老師會組織學(xué)生去垃圾焚燒廠參觀，讓他們了解不同的分類會影響到垃圾焚燒轉(zhuǎn)化率與資源回收再利用率。不但中小學(xué)課本中有很多與環(huán)保教育密切相關(guān)的內(nèi)容，就連日本動漫都在不遺余力地宣傳環(huán)保，兒子看了幾天動畫片就知道破壞環(huán)境是大壞蛋！

這可苦了我。為了配合這個對垃圾處理近乎“強迫癥”的民族，我只得每天不厭其煩地告訴兒子：食物不能剩下，每天要勤洗澡，更換不同的衣服，在家門口必須脫鞋，垃圾自產(chǎn)自銷，精細的垃圾分類方法等。

在兒子又一次因為沒將紙屑分類扔好而“遭遇”家訪后，我的情緒簡直暴躁到極點：“大不了回國！怎么這么麻煩！”

正在沙發(fā)上剪指甲的先生聽了嚇一跳，趕緊把剪下來的指甲屑小心用紙包好再來勸我：“其實老師這樣要求孩子并沒錯啊，不但能從小養(yǎng)成愛干凈和保持良好衛(wèi)生的好習(xí)慣，更能培養(yǎng)他對自然的敬畏心??！”

原來，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日本青山綠水，其實是被曾經(jīng)的污染“逼”出來的。從上世紀(jì)60年代開始，整個日本都深受環(huán)境污染公害問題的困擾。到了70年代，日本經(jīng)濟每年平均以10%的增長率全速前進，但大氣污染、水污染、土壤污染、地面下沉、噪音、震動和惡臭等問題也隨之而來，嚴重的環(huán)境污染再加上70年代的石油危機，徹底喚醒了日本人的環(huán)保意識，垃圾分類體系也在這個背景下應(yīng)運而生。

“其實不光是你這種家庭主婦，就連我這大男人也受到束縛啊！”先生說得委屈不已，隨手打開他的公文包，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里面除了辦公文件，竟然還有購物小票、空瓶子等垃圾，最可笑的是，還有一個便攜式煙灰缸！先生看我詫異，只得尷尬地聳聳肩——

“日本到處都是禁煙區(qū)，煙頭又不能亂丟，我只好帶著煙灰缸，把垃圾帶回家來……”

我正哭笑不得，兒子從門外抱進個“大禮包”，一臉嫌棄的埋怨：“媽媽，你怎么又分錯了垃圾！害得鄰居佐藤笑話我半天！”

我定睛一看，倒吸一口涼氣——這大塑料袋上貼著的黃牌警告分外刺眼，老天，不但老公從外往家?guī)Ю?，我偶爾想偷懶一次，還把垃圾給我寄回家來！

賞罰分明 亂扔垃圾是犯罪

有了這次慘痛教訓(xùn)，我只得更加小心。日本幾乎沒有職業(yè)歧視，但沒有處理好垃圾分類的人，卻會被鄰居看不起。我和兒子剛搬來，在市役所進行登記后，就領(lǐng)取到一本這個市垃圾分類的說明，足足27頁，重點部分的詳細說明多達518條，幾乎概括了家庭所有可能會產(chǎn)生的垃圾的分類辦法！

不僅如此，日本還制訂了完備的法律體系，包括基礎(chǔ)和綜合性法律，還有各種具體類別的法規(guī)，比如《家用電器回收法》《食品回收法》《汽車再循環(huán)法》等等，我以為這些不過是寫出來嚇唬人的形式主義，卻不料在一次外出時，先生悄悄指著亭子里默然獨坐的老人，對我耳語——

“星野夫人真是可憐，丈夫去世早，本來兒子企業(yè)運營挺好，卻因為將施工垃圾偷偷掩埋而被處5年徒刑，還罰了1億日元（約合人民幣71萬）！一下把家底掏空了……”

我聽得瞠目結(jié)舌，這樣的“殺雞儆猴”足以把我這外國人嚇呆。先生告訴我，不止是嚴苛的法律，日本也形成了對亂扔垃圾行為的譴責(zé)風(fēng)氣，那些不按規(guī)定扔垃圾的人將會受到巨大的輿論壓力，這也是為何沒有人同情星野夫人的原因。

“可是，大件垃圾不掩埋，總不能掰成小塊放回收箱吧？”

先生笑笑，翻開他的手機通訊錄，那里面有好幾個搬運工人的電話。當(dāng)我們需要處理舊電視、舊冰箱、舊沙發(fā)、舊汽車等粗大垃圾時，得事先給區(qū)役所打電話預(yù)約，然后有專門人員上門來收。扔掉這些垃圾都需要付費，費用的多少根據(jù)垃圾和生活廢品重量、種類和環(huán)保化處理難度大小而定，對環(huán)境污染重，環(huán)?；幚黼y度大的，收費則較高，反之則低些，這與我在國內(nèi)的“賣廢品”截然相反！

這樣的垃圾回收率基本占到垃圾的90%以上，剩下的需要焚燒的垃圾實在不多。先生帶我去看過日本的垃圾焚燒廠，這些焚燒廠大多深埋在地下，只有煙囪是露在上面的。即使在焚燒垃圾過程中，煙囪里也只是冒一點點白色的煙，聞不到什么異味。垃圾的高回收率與高燃燒率，保證了日本異常潔凈的環(huán)境。焚燒后的熱量常常用來發(fā)電或者直接供溫?zé)崴?，讓人體驗到人與自然的和諧，覺得“處理垃圾費”掏得心甘情愿。

除了付費，日本政府還明文規(guī)定，一個日本家庭每個月的垃圾和生活廢品都不能超過一定的重量。每個家庭每次垃圾和生活廢品的量都會被登記在冊，像我們這樣的3口之家，1個月不能超過10公斤，超過就要罰款，沒超過則會給予表揚和現(xiàn)金獎勵，扔得越少獎勵越多。

這樣一來，我不得不想盡辦法，盡可能地減少垃圾和生活廢品。比如，吃剩下來的骨類硬質(zhì)性食物，我會狠勁兒用鐵錘弄碎，然后用水從洗碗池沖走。那些實在不易弄碎的骨頭，就由先生和兒子一起拿到陽光下曬，直到把里面的水分全部曬干，以此來減輕它們的重量。

轉(zhuǎn)眼，我們已經(jīng)在日本呆了半年，漸漸習(xí)慣了各種瑣碎的規(guī)矩，知道了大街上只有在便利店門口才容易找到垃圾桶，知道了一個塑料瓶可能要分瓶身、瓶蓋、塑料包裝3個部分來扔，知道了扔一輛舊自行車可能要花600日元，而給我的回報卻是，被小區(qū)列為“最受歡迎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