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詩經(jīng)》時代的愛情

李鳳儀

摘 要：婚戀詩是《詩經(jīng)》的重要組成部分，本文試從國風部分淺析該時代的愛情內涵與特點，分情感表達的坦率美，注重生命繁衍的自然美以及與勞動緊密結合的樸素美三方面來論述。

關鍵詞：詩經(jīng) 婚戀詩 愛情

《詩經(jīng)》分為風、雅、頌三部分。聞一多先生認為：“《風》是情詩，“風”字就包含了這個意義?！?①先秦時期的不少文獻使用該字時，其意義都和男女之愛有關聯(lián)。如《左傳》有“風馬牛不相及”語，《尚書·樂成靖王傳》有“風淫于客”，《呂氏春秋》又有說到“馬牛其風”之事，又有“風合”之語。而后代俗語中的“風俗”、“風流”、“爭風”等語，也取男女相誘之風的意思。盡管舊時代的統(tǒng)治者和經(jīng)師儒生為維護統(tǒng)治秩序而對原詩做出很多曲解，但不能改變婚戀愛情才是《風》詩主要內涵的事實。愛情是文學作品的永恒主題，其情感表達方式受歷史條件的影響，會隨著社會環(huán)境的變化而有所不同。以下，本文將具體地分析詩經(jīng)時代的婚戀詩體現(xiàn)的審美追求和愛情表達的特點。

一、直接表達情感的坦率美

《詩經(jīng)》并非就如孔子所說的“溫柔敦厚”。這四字的概況其實是把“愛”擴大到“仁”，是統(tǒng)治者的借口，教人不要恨，只要愛。其實莊子說“至愛無仁”，要有恨，始知愛。無恨的對象，也就無愛的對象。就《風》詩的婚戀詩來說，它并非只是“溫柔敦厚”，甚至有相當潑辣的東西在內。無論處那種婚戀階段或狀況，初期愛慕的表達，中期的男女相悅，亦或是思婦的憂愁，棄婦的哀怨，種種真實情感都表達得大膽直接，體現(xiàn)著其坦率美。以下取前兩種情況作具體分析。

第一是表達愛慕的詩。《風》詩的婚戀詩大多以女子口吻敘述，她們對男子思慕的表達十分大膽、直率。以《素冠》為例，它描寫的是一位女子對剛失去妻子的男子的大膽追求。“庶見素衣兮，我心傷悲兮，聊與子同歸兮?！蹦凶印八匾隆?，剛剛失去妻子，而女子直言自己的思慕之情，請求“與子同歸”。 這跟后代的繁文縟節(jié)形成鮮明對比，表現(xiàn)出一種不受束縛，自然表露人性，表達愛慕的坦率美。

第二是描寫男女相悅的詩。《詩經(jīng)》里描寫愛情的詩很多，而寫得比較露骨的就不少。國風中的《野有死麇》寫懷春之女和吉士的幽會。文中“有女懷春”“吉士誘之”等措辭就已經(jīng)是很直接和大膽。末章為“舒而脫脫兮，無感我?guī)溬?，無使尨也吠”。朱熹注說，“此章乃述女子拒之之辭。姑徐徐而來，毋動我之帨，毋驚我之犬，以甚言其不能相及也。其凜然不可犯之意，蓋可見矣。”②這無疑是站在經(jīng)學道德立場上對詩意的曲解。就此詩而言，這是對女子的吉士的態(tài)度做出了相反的解釋。朱熹的《詩集傳》不按詩序來講詩，是照本文來理解的，其解讀也往往受圣人之道的影響。而就某些詩而言，他直言是“淫奔詩”。然而一定程度上說，這正是從側面反映出詩的表達直接大膽，朱子也無法用經(jīng)學之道去解讀詩本文，而只能直言其為“淫詩”。

另外，女子說到男子，常常提及男子的衣服，如《蜉蝣》、《羔裘》和《九罭》等篇目。以衣作為人的標志，這是《詩經(jīng)》里的一種特別現(xiàn)象。其實，衣服是男子財富地位的代表。當時男子操控經(jīng)濟大權，女子追求男子很大程度上也是追求物質上的滿足和享受。但女子夸耀男子之美時，并沒有說其才能和容貌，而是直接夸贊其衣服之美，這無疑是直接表達心中所愛所想的直率行為?！毒帕N》中的“我覯之子，袞衣繡裳”，表達了多少的驕傲，又是表達得多么地直率！

二、注重生命繁衍的自然美

詩經(jīng)時代的社會生產力落后，決定了當時的愛情和生命的繁衍密不可分，人們有明顯的生殖崇拜傾向。這是特定歷史條件的產物，同時也表現(xiàn)出人與自然相和諧相適應。

注重生命繁衍的觀念與當時的擇偶標準密不可分。在《風》詩里，以“碩”形容人的例子很多，如《簡兮》的“碩人俁俁，公庭萬舞”、《澤陂》的“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和《椒聊》的“彼其之子，碩大無朋”。碩，大也，碩人，即身材高大的人。與其類似的描述也不少，如《豐》的“子之豐兮，俟我乎巷兮”。以“碩”、“豐”為美，正是因為“碩”人能有更好的身體狀況來繁衍后代，體現(xiàn)了一種追求健康和自然的審美。

孔子說，學詩，可以“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可見，詩里面提及的動植物之多。草木鳥獸之名多出現(xiàn)在比興句中。作為我國歷史上的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jīng)》產生很早，其比興提及自然景物時，往往是注重其實用性，而非后來詩詞的渲染烘托氣氛等作用。經(jīng)后人研究，詩中的自然之物往往具有象征意義，而且常與生命的繁衍有關。以下按動植物兩類來簡單分說。

首先是動物。動物作為詩歌的意象，在歷史的發(fā)展中已有了固定的內涵和情感寄寓。但這并不能在照搬到《詩經(jīng)》。《風》詩里，以“狐”指代男子是一個特別的現(xiàn)象，如《有狐》的“有狐綏綏，在彼洪梁”，《南山》的“南山崔崔，雄狐綏綏”。在中國古代，九尾狐是祥瑞和子孫昌盛的征兆。禹經(jīng)過涂山時，見到一只九尾狐，后娶涂山女子嬌為妻。結果禹為王，而且多子多孫，統(tǒng)治中國，這一傳說正可印證。

其次是植物?！讹L》詩描寫女子時經(jīng)常提及花，但以漂亮而無實用的東西來比女子的觀念發(fā)生得相當晚。因此，以花比女子，并非就因為花的顏色鮮艷等特征，而是另有原因。趙國華在《生殖崇拜文化論》一書中就解釋說，“從表象來看，花瓣、葉片、某些果實可狀女陰之形；從內涵來說，植物一年一度開花結果，葉片無數(shù)，具有無限的繁殖能力。”③聞一多先生在分析《摽有梅》一詩時，也從訓詁的角度分析得出“梅”、“母”和“妻”三字有相同之處，“梅”字本身就象征母性和妻性的結論。所以說，古時注重生命繁衍的觀念幾乎在《詩經(jīng)》里的草木之中隨處可見。古人崇拜自然，崇拜生殖，并細致觀察自然草木，用繁殖力強之物來象征人類的生命繁衍的能力，形成于流唱于民謠之中。這讓《風》詩的表達更加豐富，也體現(xiàn)出古人的一種與自然相適應，注重生命繁衍的、健康的、充滿活力的自然美。

三、與勞動緊密結合的樸素美

勞動是詩經(jīng)時代人們的生活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和很大的比例，這使得他們的愛情敘述和勞動密切關聯(lián)，具有別樣的樸素之美。

思婦在勞動時思念著意中人，這是《詩經(jīng)》中較為特別的現(xiàn)象。《卷耳》中，開篇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置彼周行”，直接道出女子是在采摘卷耳的過程中思念意中人。其中，在寫勞動的同時，“不盈頃筐”就間接表現(xiàn)出女子的思念之深，因為想念得過深，無法專注地采摘，采得的卷耳也就未能裝滿斜口筐子。后面三章寫意中人人馬倦病的處境。傅斯年說：“首章是女子口氣，下三章乃若行役在外者之辭，恐有錯亂?！雹芷鋵嵨幢剡@樣，后三章可能是女子思念過深，為男子擔憂過深，以至于把自己想象成對方，設想對方可能遇到的困苦。而并非是錯亂之辭。

后代詩詞絕不會把勞動與思念相結合，而臨江遠眺盼歸人等場景成為表現(xiàn)思婦的重要取景，這是因為時代的不同。只有了解特定的歷史背景，才能真正體會《芣苢》這類寫采集勞動生活的詩歌之美，才能體會到與勞動密切相關的愛情敘述的樸素之美?？梢哉f，在《綠衣》一詩，男子思念亡妻，以衣服來寄托哀思，正是因為衣服的制作是妻子的勞動成果，融進了妻子的大量心力。因此，它也就成了夫妻之間愛情敘述里一個較為特別的審美意象，不需要雕飾之詞，自有一種樸素美。

參考文獻：

[1]聞一多[M]詩經(jīng)講義.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19

[2]朱熹[M]詩集傳.北京：中華書局，2015.16

[3]趙國華[M]生殖崇拜文化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307

[4]傅斯年[M]詩經(jīng)講義稿.北京：民主與建設出版社，2015.8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