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秦漢文》是明代著名學者胡纘宗自編的一部古文選本,是胡纘宗以其自身對古文的理解和詮釋并按照自己的編選原則編次出的一部古文選集,極具文學價值和研究價值。但遺憾的是,目前學術界尚未給予其足夠的關注和重視。本文將從《秦漢文》的內容、成書、版本源流、影響等幾個方面對其進行初步的挖掘,揭示出其價值和影響所在,以期學者能夠更加深入、全面地研究并有效地利用《秦漢文》。
關鍵詞:《秦漢文》 胡纘宗 影響
胡纘宗(一四八〇—一五六〇),字孝思,一字世甫,號可泉,一號鳥鼠山人,今甘肅省秦安縣人,是明中葉著名的官員型學者。不僅是明朝著名的詩人、學者,還工詩文,兼擅經學、方志學、書法等,同時也是非常著名的出版家?!肚貪h文》,是胡纘宗自輯的一部古文選本,成書于嘉靖三年(1524年),共四卷,主要收錄先秦、漢兩代約四、五十位著君名臣的文章百余篇,于東漢少有選錄。此書以君前臣后的順序編次,人名后列其一篇或數篇文之名,始于秦惠文王《詛楚文》,終于諸葛武侯《出師表》,雖述而不作,但實自著一書,是胡纘宗自述其古文心得的一種形式,也是他對前七子“文必秦漢”文學復古主張的積極響應,更是一部文學價值極高的古文選本。
前七子復古主義運動,包括詩、文兩個方面,二者互相影響又各有淵源。從明初到嘉靖初年前七子提出鮮明的“文必秦漢”的復古口號,文章復古經歷了漫長的發(fā)展演變,它從萌芽、雜亂逐步走向具有統(tǒng)一的規(guī)范,直至最后形成趨向明確的復古目標。復古運動規(guī)模之大、參與者之眾,又由于每個人對古文的理解與參悟各有差異,難免同中存異,因此出現了“言人人殊”的現象。就七子內部而言,李(夢陽)、何(景明)之爭即明顯的例子,他們二人皆倡古文,但對實際創(chuàng)作的方法持有不同看法,李夢陽認為復古應尺寸古法,不應自立一家,而何景明則認為學古人應不泥古法,達到舍筏達岸的目的。崔銑乃胡纘宗之友,他曾在《胡氏集序》中評價胡纘宗“矩古而不襲,詞婉而意躍如也。”[1]胡纘宗對于文章的看法也非常明確,他在《秦漢文》序中說道:
“秦漢之時,譬之歲焉,其猶春乎,譬之日焉,其猶寅乎,故其文彬彬焉、渾渾焉……秦漢而下以至于今,有文無文,非纘宗所知也。纘宗不文,自出史局,于秦漢文猶不能忘,暇日為輯是編,欲與工古文辭者共焉, 其以文有關鍵、有訣、有小心放膽、有警句奇字者,可以免矣?!盵2]
從序文中可以看出,胡纘宗對秦漢古文評價甚高,幾近偏愛,因秦漢言辭近古,未失三代之風。對于秦漢以降之文章,他只道出了自己的喜惡而并未妄加評論,因此興趣也是他編刻此書的原因之一。胡纘宗從秦、漢兩代中精選出眾篇之最,有誥、詔、對、策、疏、書等多種文體,約為百篇,譬如精金美玉,故他的選文標準自然也相當嚴格,首先在風格上須“文彬彬焉、渾渾焉”,行文質樸渾厚、壯闊宏麗;其次,“艷于辭,畔于道者”[3]及雕飾之文不錄。此書自梓行問世后深得有識之士珍重,幾經刊刻出版,流傳至今,甚是珍貴。
《秦漢文》刊布之后,流傳甚廣,刊校本眾多,于嘉靖年間尤為暢銷。據現存明版觀察,《秦漢文》在卷數上有四卷與八卷之分,概因流傳過程中造成的卷冊分合所致;另有篇數差異,或因在長期輾轉流傳過程中出現的文字衍羨、篇章殘缺等狀況造成。此書最早刻于嘉靖三年(1524),有三種:
1.胡纘宗鳥鼠山房刻本,嘉靖三年秋刻成,共四卷,每半葉十一行,行二十字,小字雙行,白口,左右雙邊,單魚尾,版心下方有“鳥鼠山房”字樣。據《中國古籍總目》著錄,明嘉靖三年胡氏刻本現藏國家圖書館、北京大學圖書館、上海圖書館,除此之外,日本也藏有此版。
2.吳郡湯氏刻本,嘉靖三年冬刻成,共八卷。此本各大目錄書未見有著錄,但簡錦松在著《明代文學批評研究》一書時曾引用過吳郡湯氏八卷本《秦漢文》,尚待進一步查找。
3.瀛海趙一中校刻本(具體月份不詳)四卷,版式同于鳥鼠山房刻本,《新編天一閣書目》《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皆有著錄,山西省圖書館有藏。
除此之外,另有:明嘉靖十一年張舜元刻本,四卷,據《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著錄,現藏于安徽省圖書館,索書號4:3012/3013,版式與胡氏所刻相同,白棉紙,無刻工,前有嘉靖壬辰陳津序;嘉靖二十年之前汝藩府刻本,《古今書刻》有著錄,現存狀況、年代不詳;嘉靖二十二年程良錫刻本,八卷,吉林大學圖書館、浙江圖書館等多家書館有藏;嘉靖三十四年金陵雙橋全氏刻本,八卷,藏于北京大學圖書館;其他多版刊者、年代不詳的明刻本。在眾多版本中,鳥鼠山房本為作者家刻本,最接近《秦漢文》原貌,且鳥鼠山房在明嘉靖年間是非常著名的家刻之一,所刻之書版式精美、??本迹虼锁B鼠山房本為眾版本之最。潘景鄭在《著硯樓讀書記》中對其所目見之鳥鼠山房本《秦漢文》進行了較為詳細的介紹,他手里這本《秦漢文》雖非初刻本,但也是“明時舊裝,古雅為可珍耳”,其中明確指出“所錄秦、漢文,都百二十首”,[4]可見《秦漢文》的具體篇數理應為一百二十篇。但在嘉靖二十二年,程良錫《秦漢文》序中提到“百有七篇,凡若干萬言”,可見程良錫看到的《秦漢文》只有一百零七篇,由此可以推想出兩種情況,一是鳥鼠山房本《秦漢文》在流傳過程中有沒有被他人妄加的可能性,由原本的一百零七篇增至一百二十篇;二是程良錫看到的是否為已殘缺了的《秦漢文》,具體情況還有待于對文本進行詳細??辈拍艿贸霰容^接近原本的篇數。
選本是文學批評的主要形式之一,是據選者一己之見編選成書,體現了選者獨到的見解和眼光,也是初學者能夠盡快學成入門的切入點,但從選本入手也有很大的風險,讀者易困于選者眼光與范矩內而難于發(fā)揮,所以選擇一部好的選本尤其重要?!肚貪h文》是一部文學價值極高的選本,從王寵《秦漢文》序中胡氏與王寵的問答可以看出,胡纘宗為了使讀者更規(guī)范更正統(tǒng)地學習古文,在選文時下了很大的功夫,“吾(胡纘宗)怪其(學者)涉之流而不飲其源也”“吾竊疑其析而不屬也,離而不理也,懼學者之窺其一而遺其二也”“吾懼學者之作法于涼也,故略而僅存焉”[5]這一切的目的和宗旨就是編成一部能夠讓讀者舍筏而登岸的古文范本。馬驥在《秦漢文》序中評價道:“嗣是為詛對、為書疏,為表策,為議論,為傳序,各有觀法,而可類推斯道之矩步,繄以掩其跡矣?!盵6]潘景鄭在《著硯樓讀書記》中說道:“區(qū)區(qū)百篇之文辭……可觀法而取類,學者循是以當矩步,庶幾乎其無失矣?!盵7]足以見胡纘宗眼光之高。《秦漢文》另一獨到之處在于胡纘宗“君臣之文相半以存”的謀篇布局,對此黃省曾在《秦漢文》序文中給予了極高的評價:“但蕭氏諸家所選,主于英華,而不得夫記言之意,……或專纂君言而不及于書疏,或獨收臣語而無暇于詔令,是徒知以類相從。而尚書君臣悉具之遐軌,邈乎其不可追矣!故公之詮次,卓出諸家之見,而君臣之文相半以存……眾體弗盡,流別弗論,祖于書也。”將胡氏此書視為尚書之遺,高于其他諸家選本,可見胡纘宗眼光之高邁。故此書無論對明代及后世都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四百余年后,清代學者嚴可均作《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網羅秦漢眾文收入其中,以全集的眼光為讀者提供了學習秦漢文章的范本。同樣是秦漢文,一明一清,似乎沒什么聯(lián)系,但每件事的發(fā)生都不可避免的或多或少受前代的影響,首先,嚴可均治學嚴謹、學識淵博,他在編秦漢文這一部分時必定會參考前代所有能夠利用的總集,那么,胡纘宗的《秦漢文》理應在其范圍之內。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嚴可均大致采用了胡氏總集的編選體例,或者說參考了具備此種編選體例的多部總集(包括《秦漢文》在內),二者皆以時間為經,以君臣之名為緯,君臣之文具存,不以體分。但在編選的宗旨上,嚴可均的立足點卻在于全面,或許他認為一部好的文學總集必須具備網羅眾體以供讀者自行判斷文章優(yōu)劣的特質,而不是只從點(選本)進行切入。綜上,胡氏《秦漢文》不僅為明代學士習文提供了模范選本,也對明代的文學批評以及后世總集的編選等方面都產生了重大而深遠的影響,除此之外,它還是研究前七子文章復古思潮以及明代中期古文受眾狀況的不可忽視的重要資料。自明以后,《秦漢文》似乎被人們遺忘,實屬遺憾,學術界理應給予更多的關注和重視。
注釋:
[1]崔銑:《胡氏集序》(洹詞卷十),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電子版)。
[2][3]國立中央圖書館:《國立中央圖書館善本序跋集錄》(集部第三冊),臺北:國立中央圖書館,1949年版,第91頁,第93頁。
[4]潘景鄭:《著硯樓讀書記》,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609頁。
[5]國立中央圖書館:《國立中央圖書館善本序跋集錄》(集部第三冊),臺北:國立中央圖書館,1949年版,第92頁。
[6]國立中央圖書館:《國立中央圖書館善本序跋集錄》(集部第三冊),臺北:國立中央圖書館,1949年版,第93頁。
[7]潘景鄭:《著硯樓讀書記》,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609頁。
參考文獻:
[1]崔銑.胡氏集序(洹詞卷十)[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電子版).
[2]國立中央圖書館.國立中央圖書館善本序跋集錄(集部第三冊)[M].臺北:國立中央圖書館,1949.
[3]潘景鄭.著硯樓讀書記[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2.
[4]中國古籍總目編纂委員會.中國古籍總目[M].北京:中華書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5]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編輯委員會.中國古籍善本書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馬凌霄 遼寧沈陽 遼寧大學文學院 110000)
現代語文(學術綜合)2017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