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德”說在《文心雕龍》中占重要地位,劉勰重視文人品行,強調(diào)“文以行立”,亦要求文人“德才兼?zhèn)洹薄皩W文而達政”;清代章學誠也有“文德”說,重視臨文狀態(tài)及寫作德行,是共時性的當下感受。通過對兩者的比較研究,結合其思想之精華,可對創(chuàng)作者提出更高的要求。
關鍵詞:文德;文以行立;學文達政;敬;恕
作者簡介:張倩云(1992-),女,河南漯河人,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化與文論。
[中圖分類號]:G0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11--02
“文德”說是對創(chuàng)作者的道德要求,貫穿中國文學批評史始終。劉勰在《文心雕龍》首篇第一句云:“文之為德也大矣!”,引出其“文德”說。這一論說在這部體大慮周的作品中占重要地位,不僅體現(xiàn)于首篇《原道》,亦貫穿于《辯騷》《才略》《知音》《程器》等篇中,其中,《程器》明確闡述了其“文德”說,集中論述作家的道德品質(zhì)問題,主張德才兼?zhèn)洹?/p>
清代史學家、文學家章學誠在其著名的學術理論著作《文史通義》論及文學寫作的問題,重視作者的德性。辟《文德》專篇,并對“文德”說作如下結論:古人對文的討論愈來愈精深,并無談及“文”“德”關系,學者們應深深反省!筆者以為章論專斷,其說法略有不妥:其一,東漢王充《論衡·佚文》篇有“文德之操為文”一說,北魏楊愔作有專文《文德論》(已佚)。其二,劉勰雖未以“文德”作篇名,但“文德”精神貫穿多篇。
一、劉勰之“樹德建言”
中國傳統(tǒng)的儒家精神講倫理道德價值,也側(cè)重人性層面的君子之德,劉勰本著“原道”“征圣”“宗經(jīng)”的內(nèi)核作《文心雕龍》,可以說是將“德”作為其基本動力。
(一)文以行立
劉勰重視文人品行。《宗經(jīng)》篇說“夫文以行立,行以文傳”[3]23,強調(diào)文人“德行”是作文的基礎。《祝盟》篇“凡群言發(fā)華,而降神務實,修辭立誠,在于無愧”[3]177,作者寫作要虔誠,作祝辭更要真誠。否則,所寫祝詞無告于神明。其文德涉及方方面面,寫作時“德”先行,無聊之語也要體現(xiàn)人之德行?!吨C隱》篇“曾是莠言,有虧德音,豈非溺者之妄笑,胥靡之狂歌歟?”[3]271此反問是正確引導,作品中若明知故犯地寫些滑稽無聊的話,會有損于文人之“德”,將導致德音大壞之結果。人的德行對文章的意義在于,好的文章要先有好德行,文人的好德行通過其言辭表現(xiàn)?!吨T子》篇“太上立德,其次立言”[3]307可以體現(xiàn)出,人處于世莫擔心有好德行而名聲不傳,先塑可貴的品質(zhì),然后立一家之言??梢哉f先“立德”后“立言”這一思想貫穿于《諸子》篇始終,有不凡品德之人會結合其學識傳播自己的思想智慧。
(二)學文而達政
《程器》篇專論衡量人的道德品質(zhì)、修養(yǎng)的重要性,劉勰在此真正提出“文德”說,從對作家的道德和對創(chuàng)作的要求論證,主張德才兼?zhèn)洌K達于政事。作家要注重膽略器用,亦要看重文采。這與其所述重品行并不矛盾,他針對漢魏時期詞人追求華麗辭藻,不注重作家的品行修養(yǎng)這一亂象而提。劉勰主張文與質(zhì)并重,《征圣》“泛論君子,則云情欲信,辭欲巧”[3]15既講究人格塑造的自我修養(yǎng),也講究文辭的技巧,以儒家圣人的道德修養(yǎng)和文章寫作為標準。亦要文武之術相輔相成,文人為文也應兼通軍政事務,達到以成務為用的目的,強調(diào)文人的經(jīng)世致用實才。對于創(chuàng)作,文人所寫的文章不僅要“文質(zhì)并重”,也要服務于籌劃軍國大事,對創(chuàng)作者提出很高的要求。其“德”的確超越了前人論述的范圍。原因是,劉勰受儒家思想影響較深,《程器》“奉時以騁績”也是他自己針對現(xiàn)實的“有為”,更是其理想的外在表現(xiàn)。
二、章學誠之“合道德文章而一”
章學誠《文德》云:“今云未見論文德者,以古人所言,皆兼本末,包內(nèi)外,猶合道德文章而一之;未嘗就文辭之中言其有才、有學、有識,又有文之德也。”[2]82其所謂“德”與才、學、識相并而論,與創(chuàng)作者要有一定的道德修養(yǎng)略有不同。主要指在《史德》中篇所說的:德者,乃著書者之心術也。在中國古代文學批評史上可謂見解獨到。
(一)臨文之態(tài)度:必敬,必恕
章氏“文德”說論述主體在臨文寫作、批評鑒賞時應持有的態(tài)度,可概括為“臨文必敬,論古必恕”八個字,認為凡是研究古代文辭的學者,一定要敬且恕。寫文章或批評鑒賞詩文,須敬;今人談論到古人,須恕。欲敬,則須臨文時克制自己內(nèi)心之氣,達到中節(jié);欲恕,則須設身處地為古人想,做到這兩點便知文德。因而,主體臨文之態(tài)度是必敬、必恕。所謂敬,并非有高尚的品德修養(yǎng),而在于能克制,秉心靜氣。章氏在其后文的論述:臨文主敬,即,主敬之心平靜,且心內(nèi)之氣有所節(jié)制,主體能從容把握其變化,使思想合法度?!熬础币_到“中節(jié)”,需心平、氣攝。所謂恕,段玉裁《說文解字注》釋為“恕,仁也”①,即有仁德,做凡事能就近以自己作比,再推己及人。章氏認為,評論古人文章,不僅要知人論世,更要知其所處,設身處地為古人想,考慮古人寫作背景并客觀展開評價,所謂“今則第為文人論古必先設身,以是為文德之恕而已”正指此。
(二)寫作中的品德:誠為本,正心術
章氏之“文德”說更可貴的是“端正心術”的要求。程千帆先生解釋道:“實齋所謂文德,則臨文態(tài)度之必敬以恕也。而要其歸,則‘修辭以立其誠一語以括之。”②章氏在《言公》中說:“學者有事于文辭,毋論文辭之如何,其持之有必其故”。換言之,文是“持之有故”的結果,有事于文辭的學者,其文自然流露,而非文之工具,不能勉強。故欲達“誠”,則要言之有物,不尚雕飾。結合前文所述“敬”且“恕”,要求創(chuàng)作者的心、性、情歸于正,達到文章與心術統(tǒng)一之結果?!叭恕痹诘滦詥栴}上有幽微但不能忽略的弱點,人的心術不可忽視。人之性靈和天相比,變化多且微妙,顯示章氏對人心術的憂患,他具體闡釋這一弱點對論文著書的影響,關于天、氣、人、情間的辯證關系如下:氣有陰陽,合乎自然,人生于陰陽交替之間與氣變化密切相關;人之情生于性,情感流露自然也分陰陽。論文著書時,人的主觀情感變化必因人的陰陽之患而有偏頗,投射于著作中表現(xiàn)為主觀偏見??紤]到這些不足,章氏在其文學理論中推演出要修煉德性,使作家或批評家的德性修養(yǎng)投射于臨文時的心、性、情,造就當下的感受。
三、兩者之異同比較
綜上各自的“文德”說,其異同表現(xiàn)在:
相同之處,承繼儒家傳統(tǒng)的倫理道德。劉勰論“文德”,淵源是儒家思想。主張通過圣人的作用和對儒家經(jīng)典的推崇,闡發(fā)其“文德”說,提倡文人以儒家倫理規(guī)范自身,鼓勵文人積極“入世”,將自身投入現(xiàn)實政治中。與之類似,章氏之“文德”亦無法脫離儒家思想。談“臨文必敬”與“論古必恕”正是實踐層面儒家思想的運用,與創(chuàng)作者的“誠”與“正心術”相統(tǒng)一。儒家思想的根柢和核心是“仁”,關乎人的德性如何可能這一問題?!段氖吠x》中有很多對人性和德性的論述,其將“德”作為對人心、性、情進行衡量的出發(fā)點進行分析。
不同在于,劉勰側(cè)重創(chuàng)作者歷時性的道德修養(yǎng),而章氏著重共時性的當下臨文感受。前者是在南朝文風浮艷的社會文化背景下提出的,為糾正社會上流行的文風不正傾向,探討作者道德修養(yǎng)與文學作品間的關系。長久的社會文化積淀,加之主體具備的文學才華和優(yōu)良道德品質(zhì)的統(tǒng)一,構成創(chuàng)作者的優(yōu)良素質(zhì)。就章氏而言,他側(cè)重主體瞬時的、動態(tài)的臨文態(tài)度,是創(chuàng)作者每一次臨文時于文辭內(nèi)融入的主體當下的“敬”“恕”與“誠”態(tài)度。人的心靈在每時每刻的當下感受是不同的,由此,章氏之“文德”說很有開創(chuàng)意義,我們可以將每一次的臨文感受視為當下的心靈體驗,創(chuàng)作和批評主體都要端正心術。
通過比較研究可總結出,劉勰和章學誠的“文德”說對創(chuàng)作者有很強的借鑒意義。創(chuàng)作主體要扎扎實實提升自己的才識,注重提高長期的道德修養(yǎng),既學習劉勰“君子藏器,待時而動,發(fā)揮事業(yè)”,亦要學習章氏集主體的心、性、情為一體的當下德性修煉。
注釋:
①[漢]許慎撰,[清]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504.
②程千帆.文論十箋[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3:185.
參考文獻:
[1]張會恩:文德論[J].中國文學研究,1988(03).
[2](清)章學誠撰;呂思勉評;李永圻,張耕華導讀整理:文史通義[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3]劉勰著,范文瀾注:文心雕龍注[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