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瑩
特別偶然,讀到俞平伯老先生兩行有名的詩:“被窩暖暖的,人兒遠遠的……”讀著,一種久別的味道涌上心頭,我禁不住笑意充盈。
少年時,我和媽媽住在北方小村。冬日那樣寒冷的天,我和媽媽睡在暖暖的土炕上,毅然決然地從被窩里爬起來,實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每個清晨,我總是在迷迷糊糊中,縮縮脖子,瞇眼看著有條不紊起床的媽媽。
媽媽不會叫我,快起床吧,媽媽也不會說早安,但是她會掖掖我的被角,輕聲問:“睡好了吧?精神不精神啊?”
我撒嬌地哼一聲,并不說話,瞇了眼,繼續(xù)縮進去,心里美美的。
此刻,天蒙蒙亮,小村一片安靜,偶爾會有一兩聲大的異響,是早起的人吧!
媽媽笑,說:“我做飯去了!”
我不吭聲,等聽到媽媽開門,抱柴的聲音結(jié)束時,我抓起被子上的棉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坐起來,披上襖,胳膊伸進棉襖袖子,趕緊下床。為什么我的動作這么快?
一來,是暖。此時,身體是暖和的,被子上的棉襖也是暖和的。越快,接觸的冷空氣越少,自然就少了幾許寒氣。
二來,是做。和媽媽約定好了,媽媽做飯的時候,我來收拾屋子,包括疊被子、掃地、擦桌子。
飯菜緩緩飄香的時候,小小屋子,煥然一新。其實,桌子、凳子,還有那個小小的五斗櫥,都已斑駁,但擦拭一遍之后,到底有一些新意在其中。
整個小學(xué)時代,我在媽媽每天一句的“睡好了嗎?精神了吧?”聲中早起。每天,我都在心滿意足、滿滿的成就感中,奔向?qū)W校。
中學(xué),要到鎮(zhèn)上去,很多同學(xué)無法適應(yīng)早起,叫苦連天。而我,無論學(xué)校如何要求早起,都能應(yīng)對自如。
這早起,是不是也可以算作一點小小的戰(zhàn)績呢?
大學(xué),我莫名多了一些懶惰。記得,某個清晨,睜開眼睛,恰好看見窗戶上一縷陽光,那樣的鮮亮,那樣的刺目,我心里一陣難過。仿佛,一天就這樣無為而逝。而那天,也真的感覺過得好快,起床之后,中午、傍晚便急遽而來。
心,慌慌的。
和好友金說起來,一臉的無奈,終是要自己堅持的。
金笑,沒關(guān)系,我來。
于是,每個清晨,我都能聽到金敲門的聲音:“早上好,起床了哈!”
那段時間,我終于又迎來了每一個清晨。
太陽還沒有出來,一切都靜悄悄的。天,有一點點暗,卻掩飾不住噴薄而出的明亮?;▋?、草兒、樹,都在清晨的寧靜里蕩漾著,以一種沉默傲然的姿態(tài)。此刻,心,純凈而妥帖。
我搓搓臉,拿了筆,拿了本,開始整理文字。
等到太陽露出了臉,人間慢慢有了各種聲響的時候,我伸一下懶腰,仿佛注入了新鮮的能量。一天,如此美好。
也是在那段時間里,我整理出了人生中的第一本版稅書,那本書,與時間有關(guān)。而黎明即起的快樂,還有黎明時候的美好,想必,沒有早起的人是無法體會的吧。
還有好友宏,悄無聲息,便驚了時光。上學(xué)時候,她每天早起,尤其是考試前,叫起宿舍的每一個人:“姐,快起了,復(fù)習(xí)了!”
清晨清脆的聲音,開啟了我們美好成績的大門。
參加工作、成家后,她也是那樣雷厲風(fēng)行,迎接著一個又一個黎明,無論風(fēng)雨交加,還是和風(fēng)暖陽。
做母親了,當(dāng)校長了,她還是第一個站到校門口,微笑著,問候每一個到來的老師和同學(xué),將一把責(zé)任盡情揮灑,堅定而有力量。
早起,是不動聲色的傲骨。漸漸地,也豐潤了靈魂。
當(dāng)然,也有那心上人。在每一個清晨,打開手機,緩緩發(fā)送一條信息,字不多,只兩個:早安!
那樣暖暖的想你啊,那樣嶄新的開始啊,那樣精神抖擻啊。
自然是歡喜的,挺身而起,看窗外,清涼通透,排列出一天的瑣碎,在浮躁的白天里,保持著時刻的清醒。這樣的清醒,是一種不自知的前進。
光陰之美,在每一個剎那,你怎會舍得晝夜倏忽即逝呢?
做一個時光的逆行者吧,從每一個清晨,頂著星星起床開始。把一粥一飯、一花一枝,連同你愛的那個人,一起在時光里,延長。
生命,也悄無聲息,自此豐滿。
晨起問君安,是一個充滿喜悅、鮮活一天的開始,何樂而不為?
晨起,問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