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命帶娃方程式：“4+2+1”的悲劇里缺席“2”

三月天

2014年末，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通遼市科左中旗門達鎮(zhèn)的孫莉生下一女孩丹丹。丹丹滿百天后，孫莉要與丈夫去呼和浩特做生意，他們決定把丹丹托付給老人看護?？墒?，原本關(guān)系融洽的雙方老人卻因為帶孩子鬧起了矛盾，孩子到底該托付給誰？面對互相較勁的雙方老人，做子女的又應(yīng)當(dāng)如何從中調(diào)解？

2017年正月初六，一起命案的發(fā)生，給我們帶來了沉重的思考……

雙方老人誰來帶孩子，難煞小兩口

張志強和孫莉都是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通遼市科左中旗門達鎮(zhèn)人，2013年9月，相戀兩年的他們結(jié)為夫婦。婚后，他們在呼和浩特市開了一家“小飯桌”，專門給呼市一所中學(xué)的外地學(xué)生做中、晚飯，生意不錯。

到了2014年末，孫莉在老家鎮(zhèn)醫(yī)院生下了女兒丹丹。她的公公張連理和婆婆鄒敏都是門達鎮(zhèn)的農(nóng)民，頭一次得孫女，公婆十分高興，表示愿意帶孩子。孫莉十分欣慰，孩子滿百天后，她就把孩子送到公婆家，自己回到呼市忙生意去了。

可是，孫莉來到呼市不久，就接到了媽媽的電話。媽媽表示自己也很喜歡孩子，也想幫她帶孩子。這下，小兩口都為難了：一邊是孩子的爺爺奶奶，一邊是孩子的姥姥姥爺，到底讓誰帶孩子好呢？后來小兩口經(jīng)過商量，決定由雙方老人輪流帶孩子，每月一輪換，這樣就兼顧了兩邊老人對于親情的渴盼，他們也可以在遙遠的呼市安心工作了。雙方老人對兒女的安排也表示同意。

可是，孩子太小，剛剛跟爺爺奶奶熟悉了，習(xí)慣了爺爺奶奶的照顧方式，就被輪換到姥姥姥爺那里，接受另一種照顧方式，不太適應(yīng)。尤其孩子到了認生的年齡，跟姥姥姥爺過了一個月突然又回到爺爺奶奶這里，會哭鬧認生好幾天。過了一個星期，孩子剛剛適應(yīng)了爺爺奶奶，又被輪換到姥姥姥爺那里了，又得重新適應(yīng)……于是，張連理打電話向兒子說了這個情況，覺得還是應(yīng)該把帶孩子的事固定下來，不要換來換去。

張志強把老爸的意見向媳婦做了匯報。他認為，媳婦肯定傾向于讓公婆帶孩子。可孫莉認為，孩子固定由她的父母帶，對孩子健康發(fā)展更有利。因為，她自己的媽媽帶孩子，跟她溝通起來方便，如果她發(fā)現(xiàn)媽媽帶得不好，可以毫不客氣地跟媽媽直說。可是她跟婆婆，就不好這么直來直去的，說話還得考慮分寸，稍微尖銳一點的問題，還得繞個彎兒，通過老公再傳達給婆婆，這樣無形中就增加了溝通環(huán)節(jié)，既費時間又費心思。

張志強認為妻子說得對，就主動給二老打了個電話。此時，丹丹恰好在爺爺奶奶那里，還沒有到輪班的時間。張連理接到兒子電話，急了：“兒子，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媳婦的意思？”張志強解釋：“老爸，你管誰的意思干嗎？主要是這樣做對孩子健康成長有利?！睆堖B理更加提高了聲音：“怎么，孩子放你老丈人那里就健康成長了，放在我這邊，就不健康成長了？”一旁的鄒敏把孩子放在地毯上，不甘示弱地從張連理手里搶過電話：“兒子，這百分百不是你的主意。是不是你媳婦不信任我們呀？”就這樣，老兩口你一言我一語，在電話里輪番與張志強吵，張志強的腦袋一麻，只好掛斷電話。

后來，孫莉回老家就要去把孩子接到自己父母家，臨走前，她跟公公婆婆說：“爸，媽，孩子小，得更細心的人帶，你們最近不要輪班了，孩子暫時由姥姥姥爺帶吧?！崩蟽煽谥坏媚克蛢合北ё吡撕⒆?。

兒媳抱孩子離開后，張連理越想越別扭，看到老伴委屈地抹起眼淚，張連理又給兒子打了個電話，發(fā)了一通脾氣。張志強好言安慰：“爸爸，我媳婦疼孩子，你和媽媽就別跟她一般見識了。你們是老人，就算為了我，別添亂了，行吧？我每天都要忙死了，體諒一下你們的兒子好不好？”

張連理一聽，有點心疼兒子，覺得兒子一天到晚忙生意，他不該因為瑣事煩他，于是，他答應(yīng)兒子讓一讓，并囑咐兒子安心做生意;同時，他又勸解老伴看開點，孩子讓誰帶都是一樣能長大。他們老兩口不帶孩子，也樂得一身輕松。

摁下葫蘆起來瓢，帶孩子帶出一串矛盾

生活仿佛恢復(fù)了平靜?？娠L(fēng)平浪靜之下，暗流涌動。張家老兩口一下子閑下來，還真有點不習(xí)慣。有時候晚上睡不著，兩人就念叨丹丹的趣事。與此同時，另一邊，孫家老兩口孫華和老伴卻忙得不可開交。晚上，丹丹不是尿濕被子，就是要喝奶，他們連睡眠都難得清靜。更頭疼的是，孩子每隔十天半月免不了感冒。孩子看病，平時奶粉錢、衣服錢，全要他們自掏腰包肯定不公平。

于是，孫莉就希望孩子由自家爸媽帶，由婆家每月出撫養(yǎng)費。這樣既集中了雙方老人的資源，又把兩邊的老人“合理分配”了。于是，孫莉就跟張志強說了自己的想法。張志強最初表示不理解，認為孩子是他們的，要花錢也理應(yīng)他們出，他倆又不是不能掙錢，干嗎非要老人出這個錢呢？可孫莉認為這樣可以平衡雙方老人的關(guān)系。雙方老人一個出錢一個出力，對大家都公平。再說，他們兩人賺的錢還想攢下來將來在城里買房扎根呢。這樣，孩子到了六歲還可以在鎮(zhèn)上讀書。張志強只好給爸爸打電話，試探一下二老對于撫養(yǎng)費的態(tài)度。

張連理接到兒子電話，一聽就知道是親家的主意，因為之前，親家不止一次跟他念叨：“帶孩子費力不討好，還得破費?！睆堖B理于是回兒子：“你轉(zhuǎn)告你老丈人，如果帶孩子嫌累，把孩子交給我，我雙手接著，而且，撫養(yǎng)孩子的費用全由我來出。否則，我不出錢?！闭f罷，他掛了電話?？珊髞?，他媽媽又打來電話圓場，同意每月出500元撫養(yǎng)費。原來，張連理跟兒子掛了電話后，鄒敏就跟他急了：“你怎么這么死腦筋？錢是給孫女花的又不是給別人的，咱為什么不出？別被親家和兒媳瞧不起?！睆堖B理一想也是，反正，錢花在孫女身上，應(yīng)該的，就同意了老伴的意見。

張志強一聽爸爸媽媽總算答應(yīng)每月出點錢了，不禁長舒了口氣，總算有了臺階下。生活，似乎再一次歸于平靜。

可是，誰帶的孩子跟誰親，長大后的丹丹跟爺爺奶奶的感情顯然不如跟姥姥姥爺?shù)母星樯?。有幾次，張連理想抱一下丹丹，丹丹都躲到姥姥姥爺懷里不出來，這令張連理灰心喪氣。他一賭氣，做出一個決定：孩子都讓你們養(yǎng)得不跟我親了，那對不起了，恕我也不提供撫養(yǎng)費了。

孫華與老伴一看親家出爾反爾，又不給錢了，當(dāng)然有意見。孫華找親家理論，親家傲慢地說：“你嫌費錢費力，就把丹丹給我?guī)О?，撫養(yǎng)費也由我獨自承擔(dān)。孩子給你帶，我不想出錢。”兩親家因此暗暗較勁，產(chǎn)生了無法調(diào)和的矛盾。這一次，可能他們認為兒女都太忙了，接到投訴也“不作為”，就沒再向各自的兒女投訴。

2016年7月，一場大暴雨將孫華家的倉房摧毀，倉房要重新修復(fù)，按著當(dāng)?shù)氐牧?xí)俗，蓋房那天，關(guān)系好的親戚朋友都要來隨禮、幫忙，能出錢物的出錢物，能出力的出力，可是，孫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張連理和鄒敏，他們不僅不隨禮，連力也不出。有人就問孫華：“你親家和親家母怎么沒來呢？”孫華為了面子只好編瞎話，說親家心臟病犯了，親家母在家里照顧。嘴上這樣說，可心里，孫華和老伴卻十分惱怒。

倉房建好的第二天，孫華就忍不住找到張連理家，將張連理及鄒敏罵了一頓，罵他們不講人情，使得他在眾人面前難堪。張連理不僅不道歉，還指責(zé)孫華“不講究”在先，兩人各說各理，打到了一起，最后鄰居出面拉開。

這件事，令兩家矛盾進一步加深。孫華帶孩子勞累的時候，心里就很惱火，他無法理解：丹丹是他張連理的親孫女，憑什么他張連理兩口子錢錢不見，人人不見，就這樣“逍遙自在”呢？

爭來爭去沒有贏家，幸福家庭血案收場

后來，孫華在電話里跟女兒匯報張連理夫婦的不是，孫莉聽多了也心煩，她試圖調(diào)解公婆與父母之間的矛盾，就安慰爸爸：“孩子用錢你找我要，不要再找我公婆了?！笨墒?，孫華也不是非找張連理要那點撫養(yǎng)費不可，主要是心里不舒服：他們帶孩子挨了那么多的累，花了那么多錢，憑什么張連理那邊不出錢呢？

到了2017年春節(jié)，張連理已經(jīng)“欠”下半年的撫養(yǎng)費了。這年春節(jié)，終于歇下來回家過年的張志強特意把雙方父母請到家里一起過節(jié)，意在緩和一下老人間的關(guān)系。雙方老人和睦相處，他和孫莉才可以放心地出去創(chuàng)業(yè)發(fā)展?？纱藭r張連理表現(xiàn)得十分不快，因為，他幾次想抱起平時很少見到的孫女丹丹，丹丹都打開他的手，撲到孫華這邊……

大年初一，倆親家各揣心事回到自己的家里。大約中午的時候，一個要好的朋友打電話約孫華玩麻將，三缺一?？僧?dāng)孫華夫婦一跨進這個朋友的家門，不禁驚住了，麻將桌前，竟然坐著張連理。原來，這個局，是張志強特意安排的，過年那天，他就看出來老爸和老丈人心里仍在頂牛，他很希望借著春節(jié)假期，緩和一下二老的關(guān)系。在這種氣氛中，孫華和張連理都不好再說什么，大過年的，不能在外人家里出丑，只好開始玩。孫華技高一籌，贏了不少的錢，大多都是張連理輸?shù)?，這下，孫華心里暗暗解氣。張連理心里當(dāng)然不舒服，可當(dāng)著大家的面，還得裝樂和。

而作為晚輩，張志強還是很孝順的，他十分努力地想安撫好兩邊老人，調(diào)和好兩邊老人的關(guān)系。他認為，老爸和老丈人的關(guān)系經(jīng)過這次麻將，應(yīng)當(dāng)有所緩解了。他甚至想著再怎么讓二老多接觸一下，讓兩家人像一家人一樣不分你我。可是，事情的發(fā)展也出乎他的意料。

大年初六這天，鎮(zhèn)里有一家辦喜事，張連理和孫華都去喝喜酒，兩人都喝多了點，回家恰好一路。因為撫養(yǎng)費的事，兩人發(fā)生口角并開始撕扯，被一個路過的鄰居將他們拉開，兩人才各自回家。

孫華回到家里睡了一覺，醒來時已是傍晚時分，他忽然覺得左手背有點疼，一看，有一塊被抓破的痕跡，不禁想起上午張連理撕扯他的事。他十分生氣，后來跑到張連理家門口，叫喊著讓張連理出來：“快把這半年的撫養(yǎng)費拿來！又不出錢又不出力，你也配當(dāng)爺爺？”張連理認為孫華大過年的罵人，太欺負人了，就摸起一把尖刀出門“應(yīng)戰(zhàn)”。據(jù)案發(fā)后張連理交代，他的本意是嚇唬一下孫華，讓他以后不敢來家里鬧，哪知，他出手重了點，一刀捅在了孫華的肝部，孫華頓時倒地，流血不止！張連理急忙喊來人，將孫華送到醫(yī)院搶救，孫華終因流血過多死亡。其間，張連理趁亂逃跑到鎮(zhèn)里一間舊房子躲起來……兩小時后，迫于壓力，他主動向門達鎮(zhèn)派出所投案自首。

目前，此案在進一步審理中。

[小編發(fā)言]

據(jù)相關(guān)統(tǒng)計，目前有高達90%的家庭養(yǎng)育孩子必須依賴祖輩。年輕人生存壓力大，為了謀求更好的發(fā)展，很多人不得不把孩子托付給雙方父母，自己背井離鄉(xiāng)去打拼。那么，年輕人如何平衡雙方父母的關(guān)系，讓他們相安無事地“發(fā)揮余熱”，是一個現(xiàn)實問題。首先，作為子女不可“貪心”，既想全盤占有雙方老人共同帶孫的優(yōu)點，又想完全規(guī)避其中的不利因素，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試圖把兩個家庭的“資源重組”，擇優(yōu)利用，在理論上可行，在實際操作中卻大多行不通?！八κ帧毙》蚱拚埲迹?/p>

（因案件還在審理階段，文中人物為化名，所涉單位及相關(guān)信息均作了技術(shù)處理）

編輯/郭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