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與蘇雪林理性精神之對比

偶禺舒

安徽大學文學院，合肥，23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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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與蘇雪林理性精神之對比

偶禺舒

安徽大學文學院，合肥，230039

蘇雪林和冰心同為“五四”時期第一代女作家，經(jīng)歷過新文化運動的洗禮，受到儒家倫理傳統(tǒng)和西方啟蒙理性的雙重影響，在思想上都確立了“五四”時期所倡揚的理性精神。在文學書寫上兩人有不少相同之處，但在對婚戀態(tài)度和人生道路的抉擇上卻迥然不同。對比分析二人的異同可以更加深入地了解上世紀初成長起來的中國新一代知識女性的內心世界。

蘇雪林；冰心；理性精神；新女性；對比

1 問題的提出

冰心與蘇雪林是20世紀聞名于中華文壇的兩位才女，因她們才華橫溢、散文風格相近，俱譽為“冰雪聰明”。準確地說，與冰心并稱“冰雪聰明”的蘇雪林僅早期散文創(chuàng)作的風格與冰心相近，其后期作品與冰心的風格大相徑庭，但二人在同一時代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所表現(xiàn)的理性精神又是相似的。陳卓從“自然愛、母愛、散文創(chuàng)作和女性意識”[1]等多個角度對兩位女作家進行了比較，著重研究了我國現(xiàn)代女性文學的發(fā)展，但未總結出時代對兩位女作家思想和創(chuàng)作的影響。林姝承認冰心一登上文壇就秉持理性的文學理念，并從“清醒的時代理性、傳統(tǒng)‘士’文化賦予的身份理性以及性別理性”[2]三個角度進行了探討，這種分析較為全面，但以時代觀點論之，冰心的理性思想可以說完備、成熟，卻不能定為典型。

新舊時代交替，面對舊傳統(tǒng)與新思想之間的矛盾沖突，廣大知識分子需要作出艱難的選擇。胡適、魯迅等時代先鋒都不可避免地向舊傳統(tǒng)作出了不同程度的屈服和讓步，從他們的封建包辦婚姻可略見一斑。在新時代的理性思想和舊社會的封建行為之間彷徨，構成了那個時代知識分子的典型鏡像。蘇雪林對新理性與舊道德態(tài)度上的極大反差，對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曖昧態(tài)度，構成了她在大眾眼中“通體都是矛盾”的基本形象。其實，蘇雪林自“五四”運動之后一直秉持理性精神，然而她與冰心畢竟屬于兩個完全不同的個體，她們對理性精神的理解、實踐自然存在差異。蘇雪林因攻擊魯迅，給世人留下了偏激、刻薄的印象，削弱了她早期作為新女性所展現(xiàn)的理性形象。本文從以下三個方面對蘇雪林和冰心的理性精神進行對比，探討文學革命發(fā)生初期女性知識分子對理性精神的接受情況。

2 冰心與蘇雪林的理性精神

冰心與蘇雪林理性精神的產生既受儒家倫理傳統(tǒng)(內因)的影響，又受國外啟蒙理性思潮(外因)的影響。在內外雙重因素的影響下，兩位女作家形成了具有時代共性同時兼具個性的理性精神。

2.1 內因：源于儒家的倫理傳統(tǒng)

新文化運動時期，雖然號召要打倒孔家店，但傳統(tǒng)儒家思想文化早已根深蒂固地滲透到中國人的每一個細胞，其中最為核心的部分是倫理道德系統(tǒng)。

中國文化以儒家思想為基礎，形成了較為完備的一套倫理道德系統(tǒng)，具有非常明顯的理性色彩。作為新文化運動的領袖，胡適認為“中國思想始終是唯理的，而且它的所有正統(tǒng)學派，對于知識和考察，都十分重視，再從這方面看，它確是偏重于唯理主義者的態(tài)度”[3]。梁漱溟在他的《中國文化要義》中也提到“儒家如果亦有其主義的話就應當是理性至上主義”[4]。當然，兩位學者在書中所談論的理性與西方哲學體系中的理性傳統(tǒng)是有區(qū)別的。西方的理性一直屬于認識論范疇，它是與情感相對立的另一面。儒家思想中所涉及的理性是人自我實現(xiàn)的理想狀態(tài)，體現(xiàn)為人生命本質的內在狀態(tài)。這種理性發(fā)展到宋明時期達到鼎盛，產生了影響深遠的宋明理學。傳統(tǒng)的理性精神使儒學的倫理道德觀與認識論得到有機統(tǒng)一。回到“五四”運動時期，進步青年所尊崇的“理性精神”不僅是認識工具，而且包含了倫理價值判斷，這是受到儒家思想長久浸染的結果。

2.2 外因：西方啟蒙理性的影響

“五四”運動時期，知識分子具有強烈的理性自覺傾向，他們所呼喚與表現(xiàn)的理性精神既有鮮明的18世紀歐洲啟蒙理性色彩，又帶有儒家倫理傳統(tǒng)的深刻影響。對飽讀詩書的蘇雪林和具有古典情懷的冰心來說，她們的理性精神也主要源于這兩方面。

蘇雪林從小就讀《三字經(jīng)》《女四書》《幼學瓊林》等，后來讀的書也離不開說唐、說岳、西游、封神等古典文學。她在入讀安慶省立第一女子師范之前，就已接受了相當豐富的傳統(tǒng)文化教育，加之在安慶女師肄業(yè)數(shù)年，幾個國文教師又是熱心的衛(wèi)道士，所教授的文字盡是宣揚倫常禮教。蘇雪林調笑說：“他們是大冬烘，我們也就成了小冬烘?！盵6]這些教育決定了在蘇雪林的知識結構中傳統(tǒng)文化占據(jù)著很大一部分。另一方面，蘇雪林去北京那一年正值“五四”運動發(fā)生不久，在新文化運動的中心，她接受了前所未有的思想震蕩。雖然當時她們在課堂上接受的還是枯燥的古典文學研究課程，但是那年輕易動的心靈早已被卷入奔騰澎湃的新文化浪潮中。“我們那時把康德所談‘人類理性’發(fā)展到了最高點，無論什么問題都要拿來放在理性的權衡上稱量一下。只須理性這一端的砝碼略為向下低沉，即使我們平素至所溺愛的，至所偏袒的，也不敢不放棄，不愿不放棄?！盵7]“五四”運動的理性精神像一盞聚光燈，瞬間照亮了蘇雪林，使她確立了以理性為標準的新思想，這對她此后的生命有著深刻的影響。

冰心從小生活在有著濃厚儒家思想的大家庭中，這種大家庭并非腐朽的封建大家族。她的父母思想較為開明，與當時批判的思想僵化、頑固、不通人情的封建家庭是不同的。冰心的父親謝葆璋是一名愛國軍人，冰心從小就十分敬仰她的父親，在父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影響下，很早就樹立了愛國、強國的崇高理想。因此，在思想上較早確立儒家倫理道德傳統(tǒng)的冰心有著“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濟世情懷，這也決定了冰心與傳統(tǒng)文化不可能產生決裂的情緒。她接受的是東西方雙重文化的洗禮，具有獨立的人格和價值觀，她有崇高的人格理想和社會責任心，一開始就表現(xiàn)出強烈的身份理性意識，并且對社會境遇有清醒的理解。冰心幼時被作為男孩撫養(yǎng)，脫離閨閣的教育使她在人生視野上更加開闊。她的父親教給她強烈的社會責任感，母親給她無盡的愛。經(jīng)過新式學堂的培育，那強烈的社會責任感成為啟蒙大眾的可能，無盡的母愛成為她“愛的哲學”的前奏?！啊逅摹\動啟蒙時期，冰心一直扮演兩種啟蒙角色：一是理性的醫(yī)生，二是溫和的牧人?！盵8]作為理性的醫(yī)生，冰心像所有啟蒙者一樣用極擔憂的目光審視有弊病的社會，希望通過理性的分析開出可療救的藥方。

由于冰心與蘇雪林都是受到傳統(tǒng)文化與啟蒙理性雙重影響的“五四人”，所以極易觀照她們當時創(chuàng)作的“理性文學”和日后的理性人生。

3 冰心與蘇雪林相似的“理性文學”

新文學發(fā)生的第一個十年，尤其是在“五四”運動這一歷史大變動大轉折時期，東西方文化融會撞擊，新舊思想相互博弈，在短時期內形成了紛繁多變的文學現(xiàn)象。但總得說來，這時文壇上所體現(xiàn)出的“五四”新思潮的時代品格不僅與傳統(tǒng)文學有根本區(qū)別，而且與現(xiàn)代文學史上其他任何時期都不同，其中最重要的一方面就是“理性精神”的凸顯。

3.1 啟蒙文學的自覺書寫

《新青年》最早以鼓動“文學革命”為主，文化先驅者們一開始就主張文學服膺于文學啟蒙。以“文學研究會”為代表的文學社團主張“為人生”的文學宗旨，注重將文學作為改造社會人生的工具。由于強調以現(xiàn)代科學與民主的精神去指導新文學的創(chuàng)作，使第一個十年的現(xiàn)代文學具有了強烈的理性批判的色彩。冰心就是在新文化運動和“五四”運動的暴風驟雨中成長起來的，她自覺接受西方科學民主知識，是新文壇最早最快成長起來的女作家之一。她的自覺追求使她在新文壇一出手就顯出“五四”運動的時代品格?！拔逅摹边\動時期是一個破舊立新、思想激進的年代，培養(yǎng)了一批善于思考、強烈要求進步的青年。這些青年承擔起時代的任務，把啟迪民志作為奮斗的目標，這在文壇上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此時年輕的冰心借助自己與生俱來的理性迅速登上文壇，順應時代步伐，并彰顯出獨樹一幟的魅力。從1919年9月開始，她的第一篇小說《兩個家庭》在《晨報》上發(fā)表，通過對照的手法提出家庭、教育乃至社會人生的普遍問題。接著連續(xù)發(fā)表《斯人獨憔悴》《超人》等一系列問題小說，來表達對現(xiàn)實社會的關注。可以說，冰心是這一時代的標志。稍后，蘇雪林也漸漸登上文壇。

將思想政治教育融入到大學生的科學文化和專業(yè)技術教學中，將思想政治課程與大學生實踐活動相結合，是思政教育工作者和專業(yè)教師協(xié)同育人的切入點，這種協(xié)同育人機制的實施不僅需要“人”的合作，更要切實可行的制度保證。首先要從制度上支持、協(xié)調和保障搭建專業(yè)教師、思政工作者和學生交流的工作平臺，定期組織專業(yè)教師和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參加專業(yè)的教育培訓和溝通；然后建立起專業(yè)教師與思政教育工作者協(xié)同育人的激勵機制，將專業(yè)教師的思想政治教育考核與評定教師的職位等級、優(yōu)秀評比掛鉤，充分調動專業(yè)教師的思想政治學習積極性，從而提高專業(yè)教師的思想政治教育水平，有效將思想政治教育與專業(yè)知識教育結合在一起。

蘇雪林的成名主要得益于當時的《晨報副刊》與《益世報》。1919年10月，蘇雪林在《晨報副刊》發(fā)表《新生活里的婦女問題》，以關注“婦女”問題開始響應新文化運動。之后受邀擔任《益世報·女子周報》的主編，并且以每月兩三萬字的產量成為該報主筆。根據(jù)蘇雪林回憶錄中的記載，當時她在《女子周刊》上發(fā)表的文章多以探討婦女問題為主，諸如“被惡姑虐死的童養(yǎng)媳、一心想著貞節(jié)牌坊犧牲青春和幸福的節(jié)婦以及對于我國婦女一生受著男性的壓抑，沒有教育權、經(jīng)濟權，無論怎樣聰明干練，總不能到社會上去活動，只好在家庭中做三從四德的奴隸”[9]。這說明當時蘇雪林以一個“五四人”的身份觀察社會問題，順應“五四”的文學發(fā)展潮流。通過對婦女生活經(jīng)驗的描述，反映社會現(xiàn)實以及禮教對女性的迫害，體現(xiàn)出一個“五四”作家在張揚理性精神的時代中如何走向追求“自由、民主、科學”的道路。

不幸的是，由于種種原因，蘇雪林“五四”運動前后的文學作品總是被放逐于兩岸文學研究者的視野之外。其中包括大家對她言行“不理性”的印象。晚年的蘇雪林在《浮生九四》中回憶稱：“‘五四’影響我最大的便是‘理性主義’?！盵10]1994年7月，蘇雪林在接受電視記者采訪時曾說過，“五四”運動以前，她對“我”這個概念并不明確，而之后，她對“我”有深刻的了解，認為“我”應該有獨立的人格與權利，可以決定自己的前途和命運。在自傳體小說《棘心》中，蘇雪林更是借著主人公醒秋反復述說當時的理性在她們心中占據(jù)著無比尊貴的地位，并以此強調“五四”給她帶來的心靈成長。

3.2 散文領域的“冰雪聰明”

冰心和蘇雪林作為第一代女作家登上文壇已久負盛名，因二人在寫作上表現(xiàn)出文辭優(yōu)美、意蘊雋永和思想含蓄的特點，在散文領域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故在當時文壇有“冰(冰心)雪(蘇雪林)聰明”的美譽。蘇雪林以其早期的美文特質與冰心比肩并稱，還被認為是“閨秀派”的另一支流，甚至被方英稱為“女性作家中的最優(yōu)秀的散文作者”[11]。冰心的散文成就有目共睹。早在《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二集·導言》中，郁達夫就說“冰心女士散文的清麗，文字的典雅，思想的純潔，在中國好算是獨一無二的作家了”[12]。因此，就散文成就而言，兩人不分伯仲，而且兩人在新文學初期走上文壇，對當時新文學的發(fā)端、女性文學的發(fā)展都有著積極的引導作用。

冰心的散文具有明顯的“冰心體”特征，她自覺融入舊文學中優(yōu)秀的語言成分創(chuàng)作出一種新的語體，對當時語言歐化的嚴重現(xiàn)象起到一定的矯正作用。冰心善于哲理說教，在散文和小詩中經(jīng)常跳脫出一位諄諄教誨的形象來啟發(fā)讀者理解某種深刻的道理。蘇雪林的散文以《綠天》為代表，展現(xiàn)了女性寫作的清新、幽麗，兩位女作家在散文書寫上各具魅力。雖然蘇雪林坦然直言《綠天》不過是作者撒了一個“美麗的謊言”，但是在這“美麗的謊言”背后也暗含了作家對文學作品中藝術標準的理性認同。蘇雪林在自傳體小說《棘心》中也有明顯的說教痕跡，常借醒秋之口進行大段的反省和議論。文學作品說理性強的特征在“五四”時期是很普遍的，這是典型的啟蒙時代理性精神的顯露。

蘇雪林和冰心都是“五四”的產兒。冰心對“五四”文學所弘揚的理性有著自覺追求，她積極響應“為人生”的寫作宗旨；蘇雪林早期的創(chuàng)作“無論就題材選擇還是藝術手法方面都呈現(xiàn)出多元駁雜的復雜傾向,但在基本價值取向上卻較為一致地體現(xiàn)出一種服膺新道德、提倡新文化的“新女性”姿態(tài)”[13]。

時代賦予她們新思想，使她們有別于傳統(tǒng)的“閨閣”作家，也不同于“五四”之后的其他女作家。可以說，這個時期的女作家身上有很深的時代痕跡，她們高揚“理性精神”，并樂此不疲地用這種精神衡量社會與人生；她們走出家庭，追求成為獨立自主的“人”。這是她們理性精神的表現(xiàn)，也是時代對她們的期待。

4 冰心與蘇雪林的不同理性人生

4.1 不同的婚戀選擇

婚戀問題一直是研究女作家的一個重要方面?，F(xiàn)代文學時期，女性剛剛獲得解放，女作家們作為獨立、自主的新女性而備受關注，其中對待婚戀問題的態(tài)度也是反映一位作家思想的重要方面。在這一問題上，蘇雪林常常受到詬病，而冰心似乎更能贏得認同和理解。

冰心是一位善于思考、具有現(xiàn)代意識的女性，但她的家庭觀念卻傾向于傳統(tǒng)和保守。她和吳文藻的婚姻以家庭為目標，情感上則“哀而不傷，動中法度”，無可挑剔，無可非議。這與她個人幸福的成長經(jīng)歷有關。她追求的是婚姻和家庭的完整，對于兩性在情感選擇上的動搖與徘徊難以認同。因此，她毫不留情地譴責梁玉春的“第二春”行徑，對徐志摩和林徽因的交往方式也不甚贊同，甚至寫長詩《我勸你》、小說《我們太太的客廳》來勸誡與諷刺這種現(xiàn)代男女的交往方式。這也許不能簡單地理解為思想落后、保守，但其中守成于傳統(tǒng)的思想也是顯而易見的。這樣義正言辭的批評對于一向行事作風溫文爾雅的冰心是少見的，可見她的態(tài)度之鮮明。

冰心一向以“文字的典雅、思想的純潔”作為目標，且言行舉止盡顯閨秀之范。在郁達夫等現(xiàn)代知識分子的眼里，冰心似乎是一切才女的完美標準，古往今來無人能媲美。在抗戰(zhàn)期間，冰心中立的姿態(tài)得到國共雙方的尊重厚待，她沒有明確的政治是非觀，雙方都能持重對她。因此，冰心在現(xiàn)代文學史上是“淑女”的代表，這是典型的中國式才女觀。相比而言，蘇雪林展現(xiàn)的則是截然不同的姿態(tài)。

如果說“五四”是一個價值多元的時代，那么蘇雪林作為一個有理性的新女性，她對婚姻的獨特選擇是在傳統(tǒng)的禁錮下所作的反抗。社會和家庭拋給她一個矛盾的難題，她作出獨特的選擇足以理解，不必用“賢妻良母”的舊標準去衡量?！拔逅摹钡臅r代精神所張揚的是個性與理性，魯迅可以將母親送的“禮物”(朱安)放在家里置之不理，蘇雪林為何不能？任何一種選擇都是時代賦予的。蘇雪林生在一個精神上倡揚理性而身體仍保持封建傳統(tǒng)的矛盾時代，她沒有冰心幸運，但仍能堅守自我，保持終身獨立，最終實現(xiàn)個體人生價值。作為20世紀新女性，她能像娜拉一樣出走并獨立完成自我，體現(xiàn)出獨立、自主、理性的“五四”時代精神。

4.2 不同的人生道路

蘇雪林與冰心同是“五四”時期第一代女作家，二人都是恪守理性精神的典范，在人生重大抉擇面前展現(xiàn)出對理性精神的不同理解。理性之于冰心可以說是本性自然而然的展露，而之于蘇雪林，更多的是依賴理性精神來壓制她內心的本真欲求與奔騰的情緒“激流”。她思想中的理性精神，是她得以在新文學中建立非凡事業(yè)的重要支撐，離開了這種規(guī)范，單憑任意隨性或“正義的火氣”難以取得巨大成就。

冰心作為一個文學藝術家，在感情上從不曾沖動過，表現(xiàn)出一種“新淑女”的規(guī)范。她也沒有明顯的政治傾向，所以國共內戰(zhàn)時對她影響不大。蘇雪林具有明顯的政治傾向，這也是決定她人生方向的重要原因。從歷史角度出發(fā)，離開大陸，遠赴香港、臺灣是蘇雪林理性而清醒的選擇。蘇雪林中年時期寫下的散文《青春》《中年》《老年》充滿了對人生況味的體察，文筆更加成熟、老道，青年時期的浪漫氣質于字里行間消隱，替之以平常的時光碎影和苦澀凄涼的人生寂寞。因此，蘇雪林的創(chuàng)作帶給讀者更多樣化的感覺，她的創(chuàng)作隨著人生年齡、境遇的不同而表現(xiàn)出立體的層次感。

蘇雪林對理性精神的持守成為她性格中更有張力的一部分。她一方面追求心中理想性格的發(fā)展，渴望像冰心一樣具有與生俱來的理性涵養(yǎng)；另一方面，她的性格中又有一種“尚武”的特質。兩股力量使她在人們心中形成了看似矛盾復雜的形象。初登文壇的蘇雪林因一篇并不非嚴謹?shù)奈乃嚺u惹出轟動一時的“嗚呼蘇梅”事件。之后，作為右翼知識分子，她堅定地把“反魯”作為半生事業(yè)，且如她自己陳說的“木瓜”氣質：不為外物所動，遇事則憨頭憨腦，具有一種朝著自己認定的方向至死不渝的精神。在家國危難時，為支援抗戰(zhàn)，毀家紓難；在求解屈賦之謎時，為尋找失去的線索，再度赴法；在學術上遇不到同仁時，自負能在千年之后找到知己。她的“憨頭憨腦”實則源于她的感性直覺，在感性直覺外又夾著她明確的價值標準。

蘇雪林終生追求學術真理，堅守理性。她曾就王國維投水之事評說：“像王靜安先生投水殉情，我也諒解他，對他也不失其尊敬，但有時卻怪他身系學術文章之重的人，做此匹夫匹婦之愚行，哪里犯得著……可見種族情感果然基于人類的天性，不是理性所能解釋的。”[14]縱觀蘇雪林的一生，她始終把學術放在第一位。她堅守理性精神，窮其一生都在學術上作終極追求，無論是輾轉香港、臺灣，還是后來遠渡重洋再回法國?？梢?，理性精神在蘇雪林的人生道路中也起著重要的引導作用。

蘇雪林的理性精神和冰心的理性精神表現(xiàn)在不同的方面，但都對各自人生道路的抉擇產生了重大影響。蘇雪林的理性精神更多地表現(xiàn)在對價值標準的“堅守”中，而冰心的理性精神則更多地體現(xiàn)在行為處事的“合情合理”上。兩人對“理性”的不同把握，形成了迥然不同的人生軌跡，也豐富了“五四”“新女性”的文化內涵。

5 結 語

通過對比兩位女作家的理性精神，觀照兩位作家在新文學初期的理性文學以及此后的理性人生?！拔逅摹苯o兩位作家染上了理性的色彩，最終成為時代新女性。但兩者因個性不同，對理性的理解也不同。冰心是新淑女的典范，在新思想和舊道德面前多一分理智；蘇雪林看似矛盾，實則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漩渦中憑借理性精神獲得獨立人生。建國后，大陸對冰心的研究成果豐碩，其大名可謂家喻戶曉；而蘇雪林在大陸則鮮為人知，這和蘇雪林與魯迅結下恩怨且在1949年去了臺灣有關。盡管她畢生從事古典文學教學和研究，成就不在冰心之下，其盛名在臺灣也是盡人皆知，但目前對蘇雪林的關注、研究還嫌不足，盼學界人士繼續(xù)努力，給蘇雪林在文學史上一個公允客觀的定位。

[1]陳卓.“冰雪聰明”：蘇雪林與冰心比較論[J].安慶師范學院學報，2013,32(6)：49-53

[2]林姝.淺析冰心早期文學思想的理性色彩[J].傳奇，2010(10):18-23

[3]胡適.胡適學術文集：中國哲學史[M].北京：中華書局，1991：514-515

[4]梁漱溟.中國文化要義[M].上海：學林出版社，1996：134

[5]康德.歷史理性批判文集[M].何兆武，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22-24

[6]蘇雪林.蘇雪林自傳[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1996:27

[7]蘇雪林.我的學生時代[C]//沈暉.蘇雪林文集:第二卷.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6：62

[8]潘曉麗.五四時期冰心啟蒙姿態(tài)與文本投射[D].福州：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2012:8

[9]蘇雪林.憶寫作[N].聯(lián)合報，1999-04-22(12)

[10]蘇雪林.浮生九四[C]//蘇雪林回憶錄.臺北：三民書局，1993：41

[11]方英.綠漪論[C]//沈暉.蘇雪林文集：第四卷.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6：389

[12]范伯群.冰心研究資料[M].北京：知識產權出版社，2009:163

[13]王翠艷.女高師校園文學活動與現(xiàn)代女性文學的發(fā)生[J].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2005(5):178-196

[14]蘇雪林.辛亥革命前后的我[C]//沈暉.蘇雪林文集:第二卷.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6：80

(責任編輯：胡永近)

10.3969/j.issn.1673-2006.2017.02.018

2016-11-24

偶禺舒(1992-)，女，安徽合肥人，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現(xiàn)當代文學。

I247.5

A

1673-2006(2017)02-007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