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兒戲事做不得

田之章

張英在家訓中告誡子女：“一件兒戲事做不得，一件高興事做不得?！?/p>

良好的家教，莫不以兒戲為戒，以老實持重為立身做人之本。

手握權(quán)力的人，一旦把權(quán)力當享受、當樂趣，政事必然敗壞，百姓必定遭殃，所謂“快心之事生而傷心之事起矣”。

清代出過一對父子宰相：父親張英與兒子張廷玉。二人都重視家教，分別有《聰訓齋語》與《澄懷園語》行世，流傳甚廣，影響深遠。

張英在家訓中告誡子女：“一件兒戲事做不得，一件高興事做不得。”什么原因呢？張英引詩道：“于今道上揶揄鬼，原是樽前嫵媚人?！币馑际钦f，生活中那些搗鬼戲弄你的人，有許多先前是府上樽前向你討好獻媚的人。他教育子女謹小慎微、謹言慎行，鬧著玩兒的事不能做，得意忘形的事不能做。張廷玉不但遵從父親的訓導，而且把這種家訓家風傳給下一代。張氏家族數(shù)代在官，政聲頗佳，與這種良好的傳承不無關(guān)系。

兒戲事、高興事，帶來的多半是傷心事、煩惱事。

《閱微草堂筆記》里有個故事：一個叫李二混的人，貧困不能自存，赴京師謀食。途遇一騎驢少婦，李趁機上前搭話，微相調(diào)謔，少婦不回答也不生氣。第二天，又相遇，李調(diào)笑如故。少婦向他扔了一條手帕，然后騎著驢子快速地離開了。李打開手帕一看，里面包裹的是銀簪等幾樣頭飾。因為正缺錢花，便拿著這些東西到質(zhì)庫當錢。正好質(zhì)庫頭天晚上失盜，他因此被疑為盜者，大受拷掠，只好負屈供認東西是他偷的。

董秋原聽了這件事說：“不調(diào)少婦，何緣至此。謂之自戲可也?！陛p薄兒戲，最終受戲弄的卻是自己。

良好的家教，莫不以兒戲為戒，以老實持重為立身做人之本。左宗棠一生戎馬，事功顯赫，卻時時留意于平常日用，教育子女留心耕織、不事應(yīng)酬，“斷不可曠言高論，自蹈輕浮惡習，不可胡思亂作，致為下流之歸”。他在寫給兒子的信中說：“爾年尚少，正立志讀書之時，非講交游結(jié)納時也。同人燕集時，舉動議論，切勿露輕浮光景，勿放浪高興；時時提起念頭，檢點戲言戲動，內(nèi)重則外輕，而過自寡矣?！?/p>

左公用家訓教育子女，但更多的是以身作則，給子女樹立一個好樣子。他受朝廷之命，戡平內(nèi)亂，處理外交，收復失地，在“艱阻萬分，人人望而卻步”之際，“獨一力承當”，決心“受盡苦楚，留點福澤與兒孫，留點榜樣在人間”。他自警自勵，“在軍中作一日是一日，作一事是一事，日日檢點，總覺得自己多少不是、多少欠缺”。聽說兒輩要為他過六十大壽，便曉諭他們：“貧寒家兒，勿染腦滿腸肥習氣，令人笑罵?！?/p>

兒戲事做不得，高興事同樣不能做。很顯然，張英所說的“高興事”，決不是那些能給百姓帶來快樂的事，而是把權(quán)力當享受、當樂趣，可以生殺予奪、進退百官的“快心”事。手握權(quán)力的人，一旦有這樣的心思和想法，政事必然敗壞，百姓必定遭殃，所謂“快心之事生而傷心之事起矣”。

一部《聊齋》，郭沫若評價“刺貪刺虐入骨三分”。里面記了這樣一件事：福建曾孝廉應(yīng)試登第，與二三新貴問卜，說他可以做二十年太平宰相，他聽后高興得不得了。于是日思夜想，形諸夢寐，廟堂上一呼百應(yīng)，私下里招權(quán)納賄，國計民生，不存念慮，終因貪墨自敗。作者評曰：聞作宰相而忻然于中者，必非鞠躬盡瘁可知矣。

還有一個叫宋國英的人，任潞城令，貪暴不仁，摧殘百姓。友人勸他：“為民父母，難道可以這樣濫施威焰嗎？”宋國英得意地說：“不敢！我官雖小，到任不過百日，已經(jīng)誅殺五十八人了。”但明倫讀了這個故事，評曰：觀其洋洋得意數(shù)語，便非為民父母之言矣。

“高興事”為什么做不得，這兩個故事就是最好的注腳。

相對于政事而言，軍事更是一個充滿危險和挑戰(zhàn)的領(lǐng)域，更需要嚴肅認真、小心從事，不容一丁點馬虎游戲。存一己之私、圖一時之快、有一念之貪，都可能付出巨大的犧牲甚至是生命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