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八大：反保防冒繪藍圖

余瑋

從新民主主義社會到社會主義社會轉(zhuǎn)變的標志，是八大。八大在中國人民即將開始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的重大歷史轉(zhuǎn)折關頭，宣告了社會主義革命的基本完成和社會主義制度的基本確立

坐落在北京市阜城門內(nèi)大街南側(cè)的歐式建筑——全國政協(xié)禮堂，莊嚴宏偉、樸素典雅。禮堂門額高懸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會徽，引人矚目，但是少有人知惟一一次黨的全國代表大會曾在此舉行。這次會議就是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中國革命取得全國勝利后召開的首次全國代表大會——中共八大。

這是中國共產(chǎn)黨帶領中國人民剛剛踏上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的重大歷史轉(zhuǎn)折時刻召開的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大會，標志著中國社會主義改造階段的基本結(jié)束和全國建設社會主義階段的開始。

黨代會的籌備與指導思想的轉(zhuǎn)變

1945年4月，毛澤東在七大上所作的口頭政治報告中明確指出：要準備革命轉(zhuǎn)變，“像北平、天津這樣大的三五個中心城市，我們八路軍就要到那里去。我們一定要在那里開八大……”

七大黨章規(guī)定，在通常情況下，黨的全國代表大會每三年召開一次。據(jù)此，七大是在1945年召開的，八大應當在1948年召開。然而，1945年到1949年，正是黨領導人民爭取民主革命勝利的決勝階段，決不能讓敵人有喘一口氣的時機，這期間很難按黨章規(guī)定如期召開下一次黨代會。新中國之初，百廢待興，百業(yè)待舉，需要全力捍衛(wèi)新生的政權，進行還未結(jié)束的局部地區(qū)的人民解放戰(zhàn)爭，還需要抗美援朝。

1952年底，中央考慮過召開八大的事情。1953年6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正式討論和制定黨在過渡時期的總路線，這是一條社會主義建設與改造同時并舉的路線。在提出過渡時期總路線時，發(fā)生了高崗、饒漱石分裂黨的重大事件，中央不得不花精力來處理這個中央所極不愿意看到的有礙黨的團結(jié)的問題。1955年3月，在北京召開了黨的全國代表會議，會議通過決議，開除高崗、饒漱石的黨籍，撤銷他們所擔任的一切職務。毛澤東在3月31日作結(jié)論的結(jié)語中說，中央決定于1956年下半年召開黨的八大。

黨的全國代表會議結(jié)束后，八大的各項準備工作隨即開始。鄧小平作為當時的中共中央秘書長，具體負責八大的籌備工作，從確定八大報告起草人到處理各種文件，從討論八大代表選舉問題到提名八屆中央委員和中央候補委員候選人，從審改大會發(fā)言稿到提出發(fā)言要求，其間大小事宜，鄧小平幾乎都參與決策和討論。

籌備八大最重要的工作是準備大會報告。1955年4月21日，鄧小平將草擬的八大政治報告起草委員會名單和修改黨章、修改黨章報告起草委員會名單報送毛澤東。毛澤東很快批示，要求提交政治局會議討論。5月12日，中央政治局會議通過了這兩個名單。

在最初準備黨的八大的時候，毛澤東提出八大報告的中心思想是反對右傾保守。1956年初，黨中央和國務院負責經(jīng)濟工作的領導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急躁冒進傾向，并努力加以糾正。這時，黨內(nèi)民主生活中出現(xiàn)有利形勢，使中央政治局領導集體制定既反保守又反冒進的思想路線有了可能。

4月25日，毛澤東在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發(fā)表《論十大關系》的重要講話。這是當時以毛澤東為核心的中國共產(chǎn)黨人在建設社會主義問題上達到的最全面、最深刻的認識，一方面是從總結(jié)我國經(jīng)驗、研究我國建設發(fā)展的問題中提出來的，另一方面是以蘇聯(lián)經(jīng)驗為借鑒提出來的。

八大政治報告的各種修改稿達80多份，大的修改有5次。當年參加政治報告起草工作的鄧力群在談到起草八大會議文件時曾說，劉少奇布置陳伯達負責起草八大政治報告，陳伯達便把田家英、何均和鄧力群找去給他幫忙?！案懔艘粋€多月，寫出一個初稿，劉少奇轉(zhuǎn)給喬木同志，讓他提意見。喬木看后說：這不是一個政治報告，而是個學術報告。少奇說：你說不像政治報告，那好，你來起草一個吧?！?/p>

從1956年6月底開始，八大政治報告進入具體起草階段。從7月初到八大召開前夕，毛澤東先后主持了19次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八大政治報告起草委員會會議和少數(shù)有關人員參加的會議，討論八大政治報告。

8月22日，中共七屆七中全會召開。全會通過了準備向黨的八大提交的各項文件，對大會的有關事項作出決定，明確提出八大議程應突出“經(jīng)濟建設”這個主題。

8月30日至9月12日，八大預備會議在中南海懷仁堂召開。會議對中央委員會準備提交大會的各項報告和文件進行詳細討論，提出修改意見。

八大政治報告的整個修改定稿過程，洋溢著民主商量的和諧氣氛。在保存下來的80多份修改稿中，經(jīng)過毛澤東修改的就有21份。毛澤東在七屆七中全會第三次會議上，談到八大文件的修改過程時說：“第一次推翻你的，第二次推翻他的，推翻過來，推翻過去，這也說明我們是有民主的。不管什么人寫的文件，你的道理對就寫你的，完全是講道理的，不講什么人，對事不對人?！?/p>

勾畫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的藍圖

1956年9月15日下午2時，中國共產(chǎn)黨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北京全國政協(xié)禮堂隆重舉行。八大正式代表1026人（但開幕式當日請假5人）、候補代表107人，代表全國1073萬名黨員。

“同志們，中國共產(chǎn)黨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現(xiàn)在開幕了！”在暴風雨般的掌聲中，毛澤東和他的戰(zhàn)友們走上主席臺，他宣布中共八大開幕。聲音剛落，代表們?nèi)w起立，長時間熱烈地鼓掌，莊嚴的《國際歌》響徹會場。

“從我們黨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以來的11年間，在全中國和全世界，為了共產(chǎn)主義和人類解放事業(yè)而英勇奮斗和辛勤工作，因而付出了自己生命的同志和朋友，是很多的，我們應當永遠紀念他們?！泵珴蓶|話音一落，全體起立默哀。

默哀完畢，毛澤東致開幕詞。他從衣袋里掏出開幕詞，抑揚頓挫地念了起來。在開幕詞中，他開宗明義地指出：“我們這次大會的任務是：總結(jié)從七次大會以來的經(jīng)驗，團結(jié)全黨，團結(jié)國內(nèi)外一切可能團結(jié)的力量，為了建設一個偉大的社會主義的中國而奮斗。”

毛澤東所致的開幕詞，博得了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和陣陣喝彩，在代表們心中引起了極其強烈的反響。致完開幕詞后，毛澤東來到休息室。據(jù)當時在場的毛澤東的衛(wèi)士長李銀橋日后回憶，代表們紛紛稱贊開幕詞寫得好，毛澤東以極其贊賞的口吻對大家說：“這不是我寫的，是年輕秀才田家英主筆的！”

其實，毛澤東寫過兩稿八大開幕詞，但都沒有寫完。也許是對自己寫的稿子不滿意，或許是工作太忙，毛澤東要陳伯達代為起草，但是陳伯達起草的開幕詞稿他不滿意，認為寫得太長、扯得太遠。于是，毛澤東又要田家英起草，囑咐說：“不要寫得太長，有個稿子帶在口袋里，我就放心了?！睍r間非常緊迫，田家英趕寫出初稿，毛澤東審閱后比較滿意，親筆作了多處重要修改和補充，然后讓楊尚昆送中央書記處的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云和其他有關同志審閱修改。

毛澤東的開幕詞總共才近3000字，鼓掌達32次之多，其中長時間的熱烈鼓掌共有6次。整個會場，洋溢著熱烈激動的氣氛。代表們普遍感受到，中國歷史上一個新的發(fā)展時期已經(jīng)拉開了帷幕。

與七大不同，毛澤東沒有在八大上作政治報告，僅致了開幕詞。八大期間，毛澤東有一次在接見外國友人時以幽默的口吻說，這次黨代表大會他是跑龍?zhí)?，唱戲的是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等同志。他設想并實踐把別的同志推到更加一線的主要位置上，以便自己集中精力思考大事，思考大的理論與戰(zhàn)略問題。但是，他確實領導了八大的準備和召開，如果用“唱戲”作比方，那應該說他是“導演”。

當日下午，毛澤東致開幕詞之后，劉少奇代表中央委員會作政治報告。劉少奇的報告，總結(jié)了七大以來，特別是建國后7年來的基本經(jīng)驗，根據(jù)新的形勢提出黨的基本任務和一系列的新的方針政策。

會上，周恩來作了關于國民經(jīng)濟二五計劃的建議的報告。朱德、陳云、董必武、彭德懷、李富春、薄一波等68位代表作大會發(fā)言，45位代表作書面發(fā)言。發(fā)言的代表，既有中央領導人，也有地方各級黨委和中央各部委、國家機關各部委黨組負責人，還有來自基層黨組織的負責人，代表面十分廣泛。代表們圍繞開幕詞和大會各項報告，提出許多富有建設性的意見，勇于探索的新風洋溢在大會的氣氛中。

第八屆中央委員會的產(chǎn)生，充分發(fā)揚了黨內(nèi)民主。先由各位代表進行不限額的自由提名，然后匯總名單，經(jīng)過幾上幾下的反復醞釀和討論，又經(jīng)過兩輪預選才確定提交大會正式選舉的候選人名單。這種提名方式在黨的歷史上是第一次。大會最后選出97名中央委員、73名候補中央委員。

八大上，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中央書記胡耀邦作為青年團的代表當選為大會主席團成員之一并被列入了中央委員候選人名單。由于受名額限制，在八屆中央委員候選人名單中，1955年前后授銜的57名上將中只有極少數(shù)同志被列入，近一半的上將連候補中央委員候選人名單都未列入。這使被列入中央委員候選人名單的胡耀邦坐臥不安。經(jīng)過認真考慮，胡耀邦提筆給中央寫了一封信“……對我的壓力實在太大了。無論如何，請主席和中央同志把我的名字擺在候補名單里去?！?/p>

大會主席團很重視胡耀邦的來信，委托大會秘書處負責人之一劉瀾濤找胡耀邦談話。劉瀾濤說：“中央領導認為，依照慣例，青年團里應該有一名負責人成為中央委員，而你本人的資歷符合這個要求?，F(xiàn)在這件事已經(jīng)定了，就不要再提了?！眲憹诮夥艖?zhàn)爭時期曾任晉察冀軍區(qū)副政委，是當年胡耀邦的上級領導，現(xiàn)在又來轉(zhuǎn)達中央的意見，胡耀邦也就不好說什么了。最后的結(jié)果是，在八大上胡耀邦當選為中央委員。

會議選毛澤東為中央委員會主席，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云當選為中央委員會副主席，鄧小平當選為中央委員會總書記。八大產(chǎn)生的中央領導機構(gòu)承續(xù)了七大選出的黨中央領導集體，又有新的成員加入，為以后的新老交替作了重要準備。

黨章修改的背后

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歷史上，曾經(jīng)有過一個特殊群體，這就是朝鮮、越南、日本、蘇聯(lián)等國的外籍中共黨員。他們都有在中國工作或生活的經(jīng)歷，時間有長有短，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的時間也長短不一。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受到中國共產(chǎn)黨的影響，接受中國共產(chǎn)黨的綱領和主張，愿意為中國人民的解放和幸福事業(yè)貢獻力量，最終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的一員。

中共一大提出的《中國共產(chǎn)黨綱領》規(guī)定：“凡承認本黨黨綱和政策，并愿成為忠實的黨員者，經(jīng)過黨員一人介紹，不分性別、國籍，都可以接收為黨員，成為我們的同志。”吸收外籍黨員，不僅有利于中國革命和建設事業(yè)，而且有助于增強中國共產(chǎn)黨人的理想和信念。當年，許多中共領導人都非常重視外籍人士入黨之事，還親自擔任入黨介紹人。由于共產(chǎn)國際已經(jīng)于1943年解散，七大黨章沒有再提黨員的國籍問題，也沒有明確規(guī)定和正面回答。1945年通過的七大黨章規(guī)定：“凡承認本黨黨綱及章程、參加黨的一個組織并在其中工作、服從黨的決議，并繳納黨費者，均得為本黨黨員?！?/p>

中共八大黨章第一次規(guī)定申請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必須是中國國籍的公民，外籍公民不能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此后召開的歷次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在黨員的國籍問題上都明確要求擁有中國國籍是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資格的最起碼條件之一。

申請入黨必須填寫入黨志愿書，這在當下是常識，也是中共發(fā)展黨員的優(yōu)良歷史傳統(tǒng)。不過，1921年7月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時，對于入黨手續(xù)并沒有明文要求黨員必須填寫入黨志愿書，但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黨員入黨時還是要填寫類似入黨志愿書的表格，向黨組織說明個人經(jīng)歷、入黨志愿等情況。八大通過的黨章首次出現(xiàn)了關于入黨志愿書的規(guī)定，即“黨的委員會對于申請入黨的人在批準他入黨以前，必須指定黨的工作人員同他進行詳細的談話，并且對于他的入黨志愿書、介紹人的意見和支部關于接收他入黨的決議，進行負責的審查”。首次規(guī)定填寫入黨申請書是黨員入黨的重要手續(xù)，這為此后歷次黨章所采用，并延續(xù)至今。

值得注意的是，入黨志愿書與入黨申請書不能等同，兩者的區(qū)別在于，入黨申請書主要是入黨申請人向黨組織表明自己要求加入黨組織和希望得到黨組織幫助、教育心愿的書面材料，入黨志愿書則是入黨申請人經(jīng)過黨組織的培養(yǎng)、教育、考察，并經(jīng)過上級黨組織的預審，認為已經(jīng)具備黨員條件才能填寫的書面材料。入黨申請書的提交要早于入黨志愿書，入黨申請人只有提交了入黨申請書，并經(jīng)過一定的入黨程序之后，才可以填寫入黨志愿書。

七屆七中全會上，毛澤東曾建議設立名譽主席的職務。他說：“我說我們這些人（包括我一個，總司令一個，少奇同志半個，不包括恩來同志、陳云同志跟鄧小平同志，他們是少壯派）就是做跑龍?zhí)坠ぷ鞯?。我們不能登臺演主角，沒有那個資格了，只能維持維持，幫助幫助，起這么一個作用。你們不要以為我現(xiàn)在在打退堂鼓，想不干事了，的確是身體、年齡、精力各方面都不如別人了。……我是準備了的，就是到適當?shù)臅r候就不當主席了，請求同志們委我一個名譽主席?！?/p>

八大通過的黨章增加了“中央委員會認為有必要的時候，可以設立中央委員會名譽主席一人”一款。這是醞釀廢除領導干部職務終身制，準備實行黨和國家領導體制改革的一項很有意義的設想。

1945年召開的七大，是以確立毛澤東思想在全黨的指導地位而載入中國共產(chǎn)黨史冊的。而到了八大，關于黨的指導思想?yún)s不再提“毛澤東思想”。因此，國外研究者曾對毛澤東當年的地位作出種種猜測，認為：八大新黨章沒有提“毛澤東思想”，這“進一步證實毛大權旁落”；還猜測，“劉少奇可能試圖減少毛澤東的作用”，甚至斷定“把涉及毛澤東思想的部分從新黨章中刪去的提議，最初來自彭德懷”。實際上，當時作出包括八大黨章在內(nèi)的所有文件和發(fā)言中取消“毛澤東思想”的提法這一決定的不是別人，正是毛澤東自己。

此外，八大黨章明確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是黨的助手，在黨的領導下進行工作；還首次把“各盡所能，按勞取酬”的分配原則寫進黨章。

當年在全國政協(xié)機關工作的蘇云林回憶說：“八大會議就要閉會時，毛主席的秘書葉子龍對我說，毛主席說這次會議期間，禮堂同志很辛苦，他要在會議結(jié)束的時候見見大家?！斆飨鎺θ?，一邊走一邊揮著手說‘同志們辛苦了的時候，大家都擁著毛主席走到北門廳，高喊‘毛主席萬歲，萬萬歲！很多人都哭了，那個激動人心的場面至今仍歷歷在目，使我終生難忘?！?/p>

中共八大，邁出了探索中國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的第一步。盡管歷史的腳步，在彎路上有些沉重，但終究是向前的！

責任編輯 王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