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摩崖石刻
前不久,我與一位著名作家游覽第一山摩崖石刻。他不免感嘆道:“今日觀摩崖石刻,只覺世上再無他景與之媲美?!?/p>
馬衡在《凡將齋金石叢稿·中國金石學(xué)概要》中介紹:“刻石之特立者謂之碣,天然者謂之摩崖。”摩:本義為“摩擦,磨蹭”,崖:天然的石壁。我國古代對摩崖石刻有以下兩種認(rèn)識:一是認(rèn)為摩崖石刻是專指石刻文字,一種認(rèn)為包括石刻文字和照相。
淮水之南的盱眙山清水秀,美在景含文化。又名山城,因有九十九個半風(fēng)景名勝而名聞華夏,可見其超群脫俗之美。其中最美最有價值的文化古跡當(dāng)屬第一山的摩崖石刻,第一山題刻堪稱“石制天書”,這里共有摩崖石刻一百六十六塊,摩崖石刻主要分布在秀巖、瑞巖和西域寺三處,且以秀巖為多。多出自歷代名家、政要的手跡,字體有正、草、隸、篆、行五體。其書法石刻藝術(shù)堪稱國之瑰寶。
凡到盱眙來的人,皆慕名參觀第一山。
第一山,“落帆逗淮鎮(zhèn),停舫臨孤驛”。
第一山,“何人無事,宴坐空山?望長橋上,燈光亂,使君還”。
只這幾句詩詞,就道出了她的神韻和景觀內(nèi)涵。
古時文人墨客進(jìn)了盱眙地界,迓迎你的是“第一山頭第一亭,聞名未到負(fù)平生”的無限風(fēng)光,而明河如鏡,舟楫穿梭的景致更是隨處可見。無怪歷代的文人墨客會留下無數(shù)錦詞玉篇,無怪大詩人白居易、蘇東坡毋庸拈須苦思,豪興一發(fā),便吟出膾炙人口的華章。摩崖石刻將書法與奇巖怪石融為一體,更增添了它的藝術(shù)魅力。
欣賞抄錄歷代文人墨士在摩崖上留下的錦詞玉篇。游人需沿著千層青光石板路向上左轉(zhuǎn)右拐攀登,當(dāng)累得氣喘吁吁時,仰目山頂,透過蔥蘢的秀木,便可隱約看到宋代大書法家米芾寫的神采飛動的“第一山”三個大字。
摩崖石刻中有米芾、蘇東坡等歷代大家的手跡,用五體寫成,或豐腴跌宕、或?yàn)t灑縱橫,剛?cè)峒娌?,其?nèi)容及筆法都達(dá)到了很高的藝術(shù)境界。米芾書位于一山碑上,字徑一尺五,筆力遒勁,飄逸灑脫。當(dāng)代書法名家韓旭說,米芾書法用筆俊朗,超軼絕塵,素有“風(fēng)墻陣馬,沉著痛快”之譽(yù)。留下來的墨跡,無論一通書札,一則隨筆,還是一篇跋贊,一首歌行,無不精妙絕倫,攝人魂魄。米芾一生放浪江湖,但留下來的摩崖石刻卻很少,所以尤顯珍貴。
在現(xiàn)代五彩繽紛的生活中能親臨第一山,以悠閑的心情讀到這些摩崖石刻的佳作,無疑是旅途中的一大意外收獲,也是一種精神上的享受。
到了山頂,攀登崖上,又是一番景象:和風(fēng)香霧,云霧間笑語喧嘩,此時尋古探幽或憑欄遠(yuǎn)眺,頓使人心曠神怡。到了晚上,望淮河長橋上燈火闌珊,河中幾葉小舟慢悠悠蕩槳前去,欸乃一聲山水綠,真是說不出的驚喜,這美景畫卷自然天成,詩一般的空靈意境,令游人陶醉而不知?dú)w路。
在傳統(tǒng)文化遺跡消失殆盡的今天,摩崖石刻不僅將古遺跡以自己的方式保留下來,也不禁讓人思考,保護(hù)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是否與現(xiàn)在文明生活有其一脈相承的必然性?否則,更多古遺跡的遺失也不會引人扼腕嘆息。我想,由已知走向未知,或許,我們需要如同愛惜自己的羽翼般,保護(hù)并傳承古文化。
水下皇陵
明祖陵是明太祖朱元璋的高祖、曾祖、祖考三代的衣冠冢。從巍峨堂皇到通地瓦礫,一切都在悄悄變遷,唯有這一堆隆起的土,守著一湖不語的水。
明祖陵的陵墓,也稱為“萬歲山”。在這“萬歲山”前,有一半圓形的水塘,水塘上方并排著九個磚石拱券,這里面便是安葬朱元璋三代祖先衣冠的地下玄宮。由于受洪澤湖和淮河水的滲透影響,玄宮長期浸泡水下,成為至今未被世人探知的神秘,也是當(dāng)今中國唯一的水下皇陵。
穿過長橋,石人石馬在安靜地等候每一位來拜訪它的人。
排列在神道兩側(cè)節(jié)奏感強(qiáng)的石人石馬,長三百米左右。四十二件造型優(yōu)美、線條流暢、形態(tài)逼真的麒麟、獅子、華表、石柱、文武大臣的石刻,尚可想見明王朝輝煌鼎盛的過去。明太祖朱元璋得帝后,百廢俱興,政通人和,天下太平。明朝文人儒士們在他面前吹捧泗州楊家墩是“肇基帝運(yùn)”的圣地。朱元璋龍顏大悅,派人籌建明祖陵。
歷史文獻(xiàn)是說神道石刻人獸雜班而列,并非隨心所欲,而是帝王生前朝班列仗的概括。有的還用珍禽異獸身上附有的祥瑞、辟邪的傳說,加以精心地組合,來增強(qiáng)死后的威嚴(yán)和希冀對子孫的庇佑,明祖陵亦如此。
走到這里,面對華表直指的蒼穹,第一次感受到落日的沉重力量。
神道上設(shè)置石刻,起自秦漢,是帝王生前鹵簿儀衛(wèi)的再現(xiàn)。《明史·儀衛(wèi)》中特別強(qiáng)調(diào):“尊卑之分,慎重則尊嚴(yán),尊嚴(yán)則整肅。是故,文謂之儀,武謂之衛(wèi)。天子出,車架次第,謂之鹵簿?!钡哿晟竦郎系氖痰挠靡?,在這里已有了答案。明祖陵石刻的組合與藝術(shù),雖借鑒于唐宋之制,已有變更與革新。這里有石刻形式的變化,樹木的多寡,亦有排列的不同,房屋建筑形式的演進(jìn),它積淀在正處于上升期的明王朝的虎虎生氣,起著繼往開來的樞紐作用。
石像中的文臣、武將,神態(tài)各異,生動逼真,那氣勢宛如君王臨朝時,文武排班一樣。它似乎沒有什么不同,卻又這樣地不同。在《漢書·灌夫傳》中曾有:“且帝寧為石人邪?”顏師古注曰:“石人者,謂常存不死也。”這就說明對石人與自然抗衡的耐久性早已認(rèn)識,并含有賦予石人以精神長存的意思。帝陵前的神道石刻在人類文明發(fā)展史中,是最能反映階級差別、地位、貧富并時時成為其中的“晴雨表”。如石像人物的表情已多為低眉順眼之狀。
石獅,就我所知,人類把獅子的形象鑄之于石,并深入到生活里,大抵是因?yàn)楠{子為“百獸之王”。它那氣吞山河不怒自威的氣概,令其他禽獸誠惶誠恐,或跪伏在地,或望風(fēng)而逃。在帝陵面前,卻由王變成馴服的臣仆。當(dāng)它爬上了苔痕,生了銹或千瘡百孔,則王朝、宅第一定沒落、蕭條、不振起來。正如繁華必定走向衰落,它終究,在沉默中沉寂下去了。
明中葉以后,明祖陵屢受洪水威脅。為保明祖陵不沉澤國,頗費(fèi)了不少人力、財力。明朝滅亡以后,這座盛極明代的帝王祖陵,已失去當(dāng)年“肇基帝運(yùn),鐘祥孕秀”的歷史地位。神道石刻(一六八○年),這座規(guī)模宏大、氣勢宏偉的明代第一陵與泗州城一起,在一場特大的洪水中,沉入洪澤湖底,成了中國的“龐貝城之謎”。直至一九六六年的枯水季節(jié),沉淹澤國三百多年的明祖陵石刻,首先從湖面露出了形跡,直至一九七六年才重見天日……
夕陽落,我也踏上了歸程。“早瞻湖上日出,夜觀盱城燈明,自然景色秀麗,入陵如臨仙境?!泵髯媪曛琅c豐厚的文化積淀有聯(lián)系,得以領(lǐng)略其美。還與多彩的神奇?zhèn)髡f相關(guān),鉤沉往事。也許石頭雖靜,卻動態(tài)地承載了歷史的變遷,它也以生動多樣的形式,向我們展現(xiàn)了不同的文化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