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心池

呂嘯天

我是新建在梅城天源山歸源寺的一個水池。三個月前一位女香客來到寺里求見住持凈源大師。交談是在密室里進(jìn)行的，沒有人知道女香客跟住持談話的內(nèi)容，只知道女香客臨走時留下了十兩黃金。凈源大師用這十兩黃金讓人在歸源寺后山臨泉處修了一個水池。

水池不大，依山而建，設(shè)計(jì)頗花心思，心形之處與泉眼對接，就像用清清的山泉之水在洗滌心靈，凈源大師手書“凈心池”三字，用摩崖石刻的方式立于水池的正上方，這就是我的起源。

凈心池修建完工后，凈源大師又讓人在我身旁種上蓮花，濯清漣而不妖，青青新蓮?fù)ねび窳⒃谌醒?，成了寺中奪目的景致。

凈源大師新收了一位弟子名心了，他對池中的蓮花數(shù)了一遍，一共是九十九株。他感到有些可惜，對凈源大師說：“若是能再種上一株就正好一百株。”

“有虧才有滿，有盛就會有損?！眱粼创髱熣f，“無須為求圓滿而執(zhí)著?！?/p>

這一天，寺里來了一位年輕的香客，進(jìn)寺見到凈源大師就跪在他面前，一臉悲傷地說：“大師慈悲，救晚生脫離苦海。”凈源大師把年輕的香客帶進(jìn)密室，聽到了一段有些離奇的世事。

年過二十的香客石不塵出身梅城書香之家，家父為梅城私孰先生。石不塵幼承庭訓(xùn)刻苦好學(xué)，十五歲就考中秀才，城南幾名富家弟子見石不塵才智過人樂于與他結(jié)交，每每做席請他前來吃酒。十幾年的寒窗苦讀本使石不塵慢慢產(chǎn)生了厭煩之心，見到不花一分錢就能品美食美酒也樂于享用。幾名富家弟子為了享樂，有時也會花上一些銀兩從城西翠芳樓請來幾名打扮妖艷的女子跳艷舞。初時石不塵感到如坐針氈，渾身極不自在。富家弟子見狀就當(dāng)面嘲諷他，一位年紀(jì)大一點(diǎn)的還乘著酒興把他到翠芳樓廝混的場景說了一遍。幾名富家弟子樂得哈哈大笑，石不塵卻聽得面紅耳赤窘態(tài)盡露。

石不塵不再與那幾名富家弟子往來，但是他心里竟產(chǎn)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也去翠芳樓歡娛一場。翠芳樓有一位名叫花不讓的頭牌，生得俏麗異常，這位出身名門因家道中落淪落風(fēng)塵的女子能歌善舞聰敏過人。石不塵于是堅(jiān)定了去找花不讓的決心。一年之后籌到了十兩銀子的石不塵先把自己喝得滿臉通紅借著七分醉意才走入翠芳樓。整個過程他沒有與花不讓說一句話。走出翠芳樓，酒已醒的石不塵感到無比地羞愧傷心，他跑到翠芳樓的后院放聲痛哭。

“大師，我吃了不該吃的酒菜，看了不該看的艷舞，做了不該做的風(fēng)月之事，我感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很骯臟。”石不塵痛心疾首，對凈源大師說，“到翠芳樓廝混一場，一年之余，歡樂遠(yuǎn)離了我，有幾次我竟產(chǎn)生了一種更可怕的惡念，想把花不讓殺了，再自己殺死自己，只是念及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尚無以為報(bào)，故而痛苦地活著。”

“我佛慈悲，施主不必作繭自縛，一回頭即離苦海?！眱粼创髱熜宦暦鹛柕?，“施主只要凈心就能棄垢?！毖粤T，讓心了把石不塵帶到我的身邊，一連三天靜坐在凈心池畔，在《心經(jīng)》的禪樂中，聽清泉鳴澗，看青蓮迎風(fēng)起舞。

石不塵回首前塵往事，清泉禪樂青蓮洗滌了心中的雜念與污垢，靈魂中最黑暗的最令自己所不齒也最令自己最感到無地自容的部分被沖走，深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潔凈明亮的閃現(xiàn)出來，他覺得心中燃起了一盞明光，照亮了前行的路。

三天之后，已凈心棄垢的石不塵萬分感激地向凈源大師辭行。

“自觀自在，守本真心。”凈源大師一臉肅靜地對石不塵道，“一切處無心是凈；得凈之時不得作凈想，名無凈；得無凈時，亦不得作無凈想，是無無凈?！?/p>

凈源大師又叫心了到我的身邊摘了一枝青蓮下山送給那位捐了十兩黃金建了凈心池的女香客。當(dāng)初女香客與凈源大師相約，每度一人就折一枝青蓮相贈。

石不塵與手持青蓮的心了結(jié)伴下山，進(jìn)入梅城臨分別時，石不塵隨口問道：“師父手持青蓮將贈送何人？”

心了隨口答道：“是送到翠芳樓給一位名叫花不讓的姑娘?！本枇耸畠牲S金建了凈心池的女香客正是花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