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婷詩歌中的女性意識分析

趙慧敏

摘要：作為新時期女性主義詩人的代表人物，舒婷的詩歌帶給我們許多女性意識的思索。舒婷詮釋了自己的女性主義思想。在她的思想中既沒有對男權(quán)的仇視，也沒有對男權(quán)的臣服，有的只是構(gòu)建兩性和諧的美好愿望。本文試著從愛情觀點、價值觀點與家庭觀點來分析舒婷理想中的女性世界。

關(guān)鍵詞：舒婷；女性主義；詩歌

自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以來，文藝界呈現(xiàn)全面復(fù)蘇景象。隨著文藝復(fù)蘇，朦朧詩作為一個新的詩歌潮流而涌現(xiàn)，其代表詩人有舒婷、北島、顧城、江河等人。朦朧詩作為一個新的流派，主要發(fā)掘自我精神世界，采用整體形象象征、逐步意向感發(fā)的方式來表現(xiàn)詩人的思想情節(jié)，使得詩作處于表現(xiàn)自己與隱藏自己之間，在表達上處于朦朧模糊的意境。作為朦朧派詩壇的重要詩人，舒婷的詩歌長期被讀者所喜愛，至今仍然長盛不衰。舒婷的詩歌大多抒發(fā)個人內(nèi)心情感，能夠與讀者引起強烈的共鳴。在她的詩歌中，詩人能夠正視個人內(nèi)心情感，在表達中透露一種不可知又不可抗拒的外在力量，詩歌的字里行間縈繞著一種女性的哀愁與傷婉，卻又不乏智慧與心靈啟迪之語，同時從女性的角度去審視所面對的情感困境與人生百態(tài)，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舒婷詩歌的美妙之處不僅在于意境之美，更在于以一種嶄新的女性視角來表達詩人情懷，透過這種視角我們不僅可以欣賞女性所特有的婉約與秀麗之美，又可以看到新時期女性所表現(xiàn)的獨立與自我的人格之美。舒婷原名龔佩瑜，1952年出生于福建省龍海市石碼鎮(zhèn)。1969年下鄉(xiāng)插隊到閩西山區(qū)，1972年舒婷以姨媽繼女的身份返回城里。然而生活并沒有就此一帆風(fēng)順，舒婷在家待業(yè)整整三年。生活物質(zhì)的匱乏與身體的勞頓一直折磨著女詩人。1979年舒婷開始獨立發(fā)表詩歌作品。因此舒婷作品中更多的是從女性眼中所看到的世界的痛苦與無奈，伴隨著詩歌中有著更多女性的思考與反抗。筆者從愛情觀念、價值觀念、家庭觀念以及個人情感方面來分析舒婷的女性意識。

一、人格獨立的愛情觀念

在女性主義浪潮涌現(xiàn)之前，不管在西方還是中國，女性的地位都是從屬的、第二性的，女性一直作為弱者出現(xiàn)，對男人是依附關(guān)系，女性必須從一而終，對愛情必須是忠貞的。雖然自五四運動之后，西方的自由民主與平等觀念傳人中國，但是男尊女卑的傳統(tǒng)思想仍然根深蒂固，女性的人格一直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尊重。舒婷在她的《致橡樹》中發(fā)出了女性在愛情中保持獨立人格的吶喊?！拔胰绻麗勰?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愛你/絕不學(xué)癡情的鳥兒，為綠蔭重復(fù)單調(diào)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也不止像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甚至日光，/甚至春雨。/不，這些都還不夠！俄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痹谠姼璧拈_頭，詩人采用比喻的手法給出了一系列世俗的愛情觀點，即通常所看到的女性依附、贊美、服務(wù)、陪襯等柔弱庸俗的戀愛觀，詩人對這些戀愛觀點都不屑一顧，詩人認為作為戀愛中的平等對象，女性必須與男性具有同等地位，不能作為一個異類來出現(xiàn)，因此作為與象征男性的“橡樹”并肩而立的一株“木棉”出現(xiàn)。此時的女性既不是依附于男性的附庸，也不是凌駕于男性之上的強勢女性，而是作為兩性平等身份出現(xiàn)的女性，在愛情中互相支持，共同擔(dān)當(dāng)困難與責(zé)任?！澳阌心愕你~枝鐵干，/像刀，像劍，也像戟；俄有我紅碩的花朵，/像沉重的嘆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們分擔(dān)寒潮、風(fēng)雷、霹靂；俄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痹谠娙说难壑校行杂兄行缘膭倧娊阎?，女性有著女性的柔韌與溫柔之美，在愛情中互相堅守，心心相印又不離不棄。因此舒婷的愛情觀點是基于女性獨立人格的，既沒有依附于男性，也沒有超越男性的偏激。這一點應(yīng)得益于詩人對中國古典文化的繼承，即愛情方面“中庸”。既沒有西方女性主義的偏激，也沒有中國古代傳統(tǒng)中的男尊女卑。舒婷的另外一首詩歌《雙桅船》則對愛情做了內(nèi)涵擴充的詮釋。在《雙桅船》中提到“不怕天涯海角/豈在朝朝夕夕/你在我的航線上/我在你的視野里”。在這首詩里，舒婷化用了秦觀的愛隋名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不過將愛情寓意于雙桅船，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在結(jié)尾處又表明對愛人永不離棄的忠貞表達，既傳神地刻畫出對愛情的不離不棄，又委婉表達了不懼分別、不為愛情所羈絆的觀點，在思想感情上更上一層樓。

二、忠實自我的價值觀點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女性一直以端莊、溫柔、賢惠和貞潔著稱。封建社會的“三從四德”對女性構(gòu)成了道德的密網(wǎng)。女性失去了對戀愛、婚姻的選擇權(quán)利，出嫁后要事事聽從丈夫的安排，在家伺候丈夫，照顧孩子，侍奉長輩。在丈夫去世之后，要為丈夫守寡而不能再嫁，而男性則可以續(xù)弦。這種不平等對女性婚姻幸福構(gòu)成了嚴重的阻礙。在舒婷眼中，男女不僅在戀愛方面平等，在價值衡量方面更要平等，傳統(tǒng)的女性價值標(biāo)準(zhǔn)不能在新時期的女性群體中繼續(xù)下去，女性必須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不能受制于傳統(tǒng)道德約束，為此舒婷在《神女峰》中發(fā)出了如是吶喊。神女峰的傳說源于宋玉的《高唐賦》與《神女賦》。兩篇歌賦講述了巫山神女鐘情于楚懷王而拒絕了后來的楚襄王的追求，民間傳說又增加了神女日夜凝望懷王，日久化為石柱，成為了世人敬仰的神女峰的故事。對于如此美麗的傳說，我們的女詩人則發(fā)出了不同的見解：“美麗的夢留下美麗的憂傷/人間天上，代代相傳/但是，心/真能變成石頭嗎/為眺望遠天的杳鶴/錯過無數(shù)次春江月明/沿著江岸/金光菊和女貞子的洪流征煽動新的背叛/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舒婷首先肯定了傳說的魅力，如此美麗的傳說讓人們津津樂道，但是卻讓人們忽略了一個事實：多情的神女難道會永久的悲傷么？一顆多情的心難道真的會不再為愛而跳動了么？詩人為神女停留在思念中不能自拔而惋惜，認為與其整天在那里苦苦思念，化為世人道德的楷模和貞潔的典范，不如去尋找自己的真愛，在愛人的肩頭痛哭流涕。詩歌到此戛然而止，一個活生生的現(xiàn)代女性的形象呼之欲出。詩人認為女性大可不必活的那么辛苦，為傳統(tǒng)道德所羈絆而不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女性要忠于自己的內(nèi)心，為自我而存在，與其做虛偽的貞潔模范，不如去過敢愛敢恨的生活。詩人不僅呼吁女性為自我幸福而活，更呼吁社會去關(guān)注女性所面臨的痛苦。她在《惠安女子》中寫道：“這樣優(yōu)美地站在海天之間/，令人忽略了：你的裸足，所踩過的堿灘和礁石/于是，在封面和插圖中/你成為風(fēng)景，成為傳奇”詩人認為惠安女子的優(yōu)美成為了人們所追求的風(fēng)景線，為人們所樂道，但是卻很少有人們?nèi)リP(guān)注她們的痛苦。其實不僅是惠安女子，整個中國的女性又何嘗不是。在社會兩性畸形的審美下，女性為了取悅男性而做出了很多的犧牲，卻很少有人真正關(guān)注她們的痛苦與無奈。詩歌至此而止，女詩人為女性而吶喊、為女性而不平的情懷躍然而出。

三、有所保留的家庭觀念

女權(quán)主義者西蒙·德·波伏娃說過：“女人第一件要做的首先是在痛苦和驕傲中去放棄傳統(tǒng)，然后在蛻變的過程中從事她的學(xué)習(xí)：也就是說在自由之中生活?！比欢艞墏鹘y(tǒng)對于女性而言是極其困難的，同時對女性而言，放棄傳統(tǒng)意味著傳統(tǒng)女性的身份與地位將徹底顛覆，同時也意味著對女性身份認同感的消失。正如女性主義批判作家凱利爾·丘吉爾在她的代表作《天之驕女》中講述的故事：女主人公瑪琳成為“天之驕女”職業(yè)介紹所的常務(wù)董事。之前瑪琳自己出身貧寒，她年輕時離開家鄉(xiāng)去獨自奮斗，將自己的親生女兒安琪交給姐姐撫養(yǎng)。她很少回去探望父母，以至于當(dāng)她告訴姐姐“我去看過母親”時，她的姐姐嘲笑她：“她還認得出你嗎”。當(dāng)瑪琳的女兒安琪來投奔自己時，瑪琳反應(yīng)冷淡，對女兒的到來只是感到意外和麻煩。從這個故事來看，西方的女性主義者在成功擺脫女性弱勢之后又變成了一個舊式的男權(quán)主義者，對家庭沒有責(zé)任與擔(dān)當(dāng)，對親情冷漠，一心只關(guān)心自己的事業(yè)，難道這就是女性主義要求達到的目的么？舒婷在她的詩歌中對這種思想予以否認，她在《女朋友的雙人床》中寫道：“我們就是心甘情愿的女奴/孩子是懷中的花束/丈夫是溫暖和舒適的舊衣服/家是炊具、棒針、拖把/和四堵?lián)躏L(fēng)的墻/家是感情的銀行/有時投入有時支出”在這首詩歌中，詩人道出了自己對家的認同感，即家庭是女性溫暖的港灣，為了這個家的付出都是值得的，為了丈夫、孩子所做的家務(wù)都是溫馨的，同樣在自己受挫時也渴望從家得到慰藉與溫暖。在對待家庭的觀念上，我們的女詩人并沒有去茍同西方偏激的女性主義的觀點，相反，舒婷主張的是男性與女性共同構(gòu)造溫暖的家庭，每個人并不會因為家務(wù)的分工而分出男尊女卑，男性和女性都是為營造一個溫馨的家庭而努力。因此，舒婷的女性主義觀點是“中庸”式的觀點，這種觀點比較符合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更能為廣大讀者所接收。

四、堅韌不拔的世界觀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女性一直是柔弱的代名詞。在傳統(tǒng)文學(xué)中，女性在困難面前表現(xiàn)為軟弱、哀婉、隨波逐流以及毫無主見等性格。例如古典文學(xué)作品如《西廂記》中的崔鶯鶯和《紅樓夢》中的林黛玉。在舒婷的筆下，女性一掃柔弱與附庸的性格，不再是那個在困難面前一籌莫展的軟弱之人。女性之堅強比男性更加柔韌更加堅不可摧。在《初春》的詩歌中，舒婷寫道：“朋友，是春天來了，/驅(qū)散憂愁，揩去淚水/向著太陽歡笑/雖然沒有花的洪流/沖毀冬的鐐銬，/奔瀉著酩酊的芬芳，/泛濫在平原、山坳；/雖然還沒有鳥的歌瀑，/飛濺起萬千銀珠，/四散在霧蒙蒙的拂曉，/滾動在黃昏的林蔭道。/但等著吧，/一旦驚雷起，/烏云便倉換而逃，/那最美最好的夢呵。肼會在一夜間輝煌地來到！”這首詩歌寫在1975年2月，當(dāng)時尚處在文革之中，舒婷在下鄉(xiāng)勞動和回城之間徘徊，下鄉(xiāng)的艱苦生活使得舒婷飽嘗艱辛，而回城的生活也是前途未卜，更兼有那個時代對青年人所施加的精神桎梏，這些都構(gòu)成了精神上的嚴冬，讓很多人看不到希望。而舒婷一掃女性的憂傷和柔弱，在這樣的高壓下依然對生活充滿希望，對未來充滿憧憬。詩人向一切熱愛生活的人們發(fā)出疾呼，春天就要來了，要驅(qū)除憂愁，揩去淚水，為迎接春天做準(zhǔn)備。一旦驚雷起，陰霾盡掃，陽光普照，每個人都會享受到快樂而幸福的生活。在這首詩歌里，人們看不到絲毫的悲觀，更看不到對未來的迷茫。有的是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對光明未來的希冀，讀這首詩歌人們分明感覺到了自由與希望的女神在高高地揮舞著旗幟，向被壓迫的人們發(fā)出號召。因此，舒婷的詩歌中對困難的不屈不撓，對未來的美好憧憬，這或許是詩人給予人們的最好禮物，即相信美好的生活即將到來，陰霾即將被驅(qū)散，陽光即將普照。

五、結(jié)語

女性主義浪潮給中國的詩壇帶來了一股清新的空氣。詩人舒婷在自己的詩歌中對傳統(tǒng)女性受壓迫的地位進行了大膽的挑戰(zhàn)。舒婷的女性主義觀點更多地集中于女性的獨立與平等方面，注重女性自我意識的發(fā)掘和兩性和諧的創(chuàng)造，舒婷在自己的詩歌中詮釋新型的女性主義，為中國的女性自我意識樹立了路標(biā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