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琦
冬天的氣候向來是最善變的。傍晚的風(fēng)前一天還是舒適宜人,第二天便如刀、如劍,寒冷刺骨。氣象局早些日子就發(fā)布的橙色預(yù)警,如今終于應(yīng)驗了。一夜之間,街上多了幾分冷清,人影稀疏,只有路燈發(fā)出的微弱的光芒,讓這深邃的黑暗看起來沒有那么恐怖。
爸媽都出差了,我一個人待在書房,開了一盞燈,獨自在燈光下靜靜地讀書。四周出奇地安靜,只有嘩啦啦的翻頁聲和呼呼的風(fēng)聲,使我相信我的聽力尚存。
突然,一陣短促的敲門聲打破了這里的寂靜。這敲門的聲音聽起來并不像是來自爸媽。獨自在家的我不敢應(yīng)答,只得靜靜聽著。
“咚咚,咚咚……”我不予理睬,只盼著外面的人快些離去。
“咚咚——咚咚咚——”外面的人未曾說過一句話,卻敲得愈發(fā)急促,似乎是算準(zhǔn)了家里有人,不待我開門便不肯離去了似的。
我的臉有點發(fā)麻。這么冷的天,一個陌生人,敲著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的家門,究竟有何用意?我僵在原地不敢亂動,頭上冒出了幾滴冷汗。
突然,敲門聲戛然而止。
他終于走了嗎?我稍稍松了口氣,輕聲慢步地踱到門口,想要一窺陌生人的真面目。
可是,還沒等我挪到門口,陌生人又有了新的動靜:他似乎在翻著工具,拿出了什么東西。接著,一陣有些刺耳的摩擦聲從門上傳來——他在用某些東西劃著我的家門!難道外面的人竟是個小偷,想要趁家中無人,溜進(jìn)來大撈一筆?霎時間,從前看過的種種入室盜竊、搶劫的新聞如洪水決堤般涌入我的腦海,門外站著的人,會不會是潛逃多年的慣犯?下一秒他會不會破門而入,手中還持著一把尖刀?
我嚇得身子一軟,幾乎要倒了下去。外面的寒風(fēng)仍在呼嘯,時而像怒吼,時而像哀號。尖利刺耳的劃門聲一遍又一遍在無邊的黑暗中回蕩,每一分一秒都如一年般漫長。
不知這種恐懼持續(xù)了多久,一切又歸于寧靜。門外的人似乎是沒有成功,灰心喪氣地收拾裝備準(zhǔn)備離去了。我仿佛劫后余生般,全身又變得格外輕快。冷靜下來后,我悄悄靠近門口,向門外望去,陌生人剛好走開,只留下一個小小的黑影。
又過了一陣,在確認(rèn)周圍無人后,我壯著膽打開了房門。走道上還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氣味,熏得人眼淚直流。我轉(zhuǎn)過身去,想要看看門上是否有異樣。就在轉(zhuǎn)身的瞬間,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門竟被清理得干干凈凈!那些令人頭疼不已的小廣告和發(fā)黑發(fā)霉的膠痕,都已不見了蹤影。上面的清潔劑還沒有干透。這扇大門一如剛買來時的樣子,一塵不染,我甚至可以從中照見自己的影子。
我明白了,哪有什么陌生人,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保潔阿姨,剛才她肯定是先敲門告知業(yè)主,發(fā)現(xiàn)業(yè)主不在家便取出工具清理起來。
我真傻。我暗暗地嘲笑自己,竟把一個瘦弱的保潔阿姨,當(dāng)作了一個兇神惡煞的壞人,把自己嚇成了這副樣子??晌矣譃樽约焊械叫呃ⅲ簽楹我婚_始我就不以為她是個普通的保潔員,還用自己的惡意隨意揣測她呢?
夜深了,萬家燈火一盞盞點亮,共同為這寂靜的夜增添了一絲溫暖活潑的氣息。那位保潔阿姨大概是沒空休息,拎著工具到下一戶人家去了。
冰冷的大門一扇又一扇,她冷不冷?累不累?
會不會有人像我一樣,也會錯了她的善意?
善良的人啊,你還會再來嗎?如果還有機會見到你,請你收下我誠摯的歉意,再讓我為你倒杯熱水好不好?
肖堯點評
門是一個極特別的意象。門外的世界繽紛多彩,也暗流涌動。本文以豐沛細(xì)膩的情感,深深抓住了讀者的心。因為,那門外的世界里的某個人或物,讓我們想到了很多,比如賣火柴的小女孩,比如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狗,再比如小偷、壞人。那是一個廣大的,需要被關(guān)注的世界。以門里的意識流來抒寫對門外世界的態(tài)度,這是作者的巧妙之處,反襯之下,門外世界更加需要溫情,而對門內(nèi)世界的渴望幾乎是我們?nèi)祟惻c生俱來的——封閉的、自我的世界永遠(yuǎn)有不變的魔力,吸引著每一個走在歸途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