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對待音樂,我們是應該重視“道”?還是該重視其載體“器”?在古往今來的音樂美學思想發(fā)展中,呈現(xiàn)不同的立場。但是無論在中國,還是在西方,重“道”的觀念都是主流。音樂創(chuàng)作時到底是取“道”還是取“器”?筆者認為盡量做到二者兼顧,若實在不能,應該以“器”為先。
[關鍵詞]音樂;重“道”;重“器”;兼顧
[中圖分類號]J60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7-2233(2017)14-0097-02
《易經·系辭上》有言道“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引申到音樂上,“道”可以理解為“情感,思想”等精神物。而“器”則可以理解為,作為“道”的載體的音樂音響本身。
不管是西方音樂美學思想,還是中國音樂美學思想,在其漫長的發(fā)展歷程中,都有過關于音樂的價值在于“道”還是在于“器”的不同主張。這種主張的爭議基本可以分為兩部分的人群,一部分主張音樂的價值重在“道”,另一部分則認為音樂的價值重在“器”。
一、認為音樂價值重在“道”.
中國音樂美學思想發(fā)展史上,以“道”為重的觀點占據(jù)絕對主流。統(tǒng)治中國多年的“禮樂”思想,就是典型的重“道”思想。只是這種“道”基本上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禮,音樂之“器”要合于此禮。到后來的明清時期,以李贄為代表的主情派,同樣是以“道”為重,主張以樂抒情。例如,明末人張琦所著《衡曲麈譚》一書中就有觀點認為:“音樂是感情的藝術,音樂表現(xiàn)的是人的感情、人的心靈,音樂的本質在于以其音響形式直接、充分地表現(xiàn)人的無限豐富的感情生活,表現(xiàn)人的精微隱深的內心世界?!盵1]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理論家青主則認為“音樂本來是人們的內心生活的一種最高的表現(xiàn),它是靈魂的一種語言”[2]。此類例子,俯拾即是,不再贅述。不難看出,中國音樂美學思想發(fā)展的歷程中,重“道”的觀念,占據(jù)絕對地位。
在西方音樂美學史發(fā)展的漫長過程中,同樣是以“道”為重的思想為主。柏拉圖認為,“音樂的美也必須符合內在和諧的要求,必須服從于道德和理性的規(guī)范”[3]。這很明顯是先“道”而后“器”的思想。中世紀的西方音樂發(fā)展,重“道”思想被發(fā)展到極端。對西方漫長的中世紀影響巨大的“上帝音樂”“宇宙音樂”的思想無疑是重“道”的極端表現(xiàn)。代表人物有圣奧古斯丁和鮑埃修。鮑埃修將音樂分為三類,其中由人創(chuàng)作并演奏、能夠聽到的音樂,“在鮑埃修看來,屬于價值最低的一種”[4]可以看出,這種音樂美學思想是極其荒謬的,因為它追求虛無縹緲的宇宙之“道”,而極端地貶低了“器”的價值。
西方音樂發(fā)展到浪漫主義時期,重“道”思想盛極一時。而浪漫時期的“道”和中世紀的“道”完全不同,它再也不是什么上帝和宇宙,而是人的“情感”。這一時期多數(shù)的音樂家、哲學家都主張以“樂”傳“情”。著名的哲學家黑格爾認為:“只有在用恰當?shù)姆绞桨丫駜热荼憩F(xiàn)于聲音及其復雜組合這種感性因素時,音樂才能把自己提升為真正的藝術。”[5]一些當時赫赫有名的大音樂家,也紛紛拋出自己的重“道”言論。法國著名浪漫主義作曲家柏遼茲認為:“音與音響低于思想,思想低于感情與激情?!盵6]所以,顯而易見,在浪漫主義時期,無論是哲學界泰斗,還是音樂界翹楚,在音樂的價值上,對“道”的重視遠遠高于“器”。再往后就是表現(xiàn)主義音樂家所主張的美學思想,也是典型的重“道”思想,在此不再贅述。
二、認為音樂的價值重在“器”.
重“器”的思想在中國音樂美學思想發(fā)展史上,難以覓見。三國魏人嵇康,著有《聲無哀樂論》一書,書中的觀點也只是對音樂音響之“器”,能否傳達情感之“道”提出質疑,但很難說他就認為音樂的價值在“器”而不在“道”。
西方音樂美學思想發(fā)展過程中,認為音樂價值在于“器”的,首先要說的是德國哲學家、音樂美學家赫爾巴特。他認為音樂的美是一種客觀屬性,是屬于音樂音響自身的,而應該和人心靈里的主觀狀態(tài)區(qū)分開。在音樂欣賞過程中出現(xiàn)所謂的“統(tǒng)覺”現(xiàn)象,赫爾巴特持批評態(tài)度?!霸谒磥?,統(tǒng)覺往往不適當?shù)鼐砣氲綄徝栏惺芎蛯徝琅袛嘀腥?,使審美判斷產生變化和偏離。”[7]不難看出,他極其反對音樂中的“道”。
西方音樂美學史中重“器”的最重要的代表人物是漢斯立克。他于1854年發(fā)表了《論音樂的美——音樂美學修改新議》,此書的出版可謂在浪漫主義“主情”的主流思潮中,拋下了一枚重磅炸彈。首先必須承認的是,漢斯立克并不否認音樂可以表達情感,不否認音樂與情感之間的聯(lián)系。“他所反對的是由于音樂與情感之間的這種聯(lián)系就斷言說,音樂的審美意義就存在于這種聯(lián)系中,甚至從這種聯(lián)系中引申出音樂本質規(guī)律的結論。”[8]在他看來,音樂可以激發(fā)情感,但那是它的“副作用”。漢斯立克認為,人們欣賞音樂是為了體驗它豐富的感性樣式美,而非尋求“感官刺激”。所以,漢斯立克給出了音樂美的最終答案:“音樂美是一種獨特的只為音樂所特有的美。這是一種不依附、不需要外來內容的美,它存在于樂音以及樂音的藝術組合中?!盵9]不難看出,漢斯立克認為,音樂美的價值在“器”而非“道”。音樂的美是獨特的,這種美只存在“器”自身的上下文中。
三、音樂價值的“道”與“器”的取舍.
音樂的價值,到底是取決于“道”還是取決于“器”?筆者對前面兩大點做了歸納后,有如下思考和分析:
要弄清這個問題,我們首先要明白音樂創(chuàng)作出來的目的是什么?不同的目的決定了音樂價值傾向。
重“道”者認為,音樂創(chuàng)作出來是為了表達某種對象,音樂服務于某種對象。例如,浪漫主義時期的“主情”音樂美學觀,就認為表達“情感”這個音樂之“道”,就是音樂創(chuàng)作的目的。因此,“道”才是音樂價值的重要依據(jù)。也就是說,音樂的價值取決于音樂音響之外的精神物,而作為載體的音樂音響則淪為為其服務的奴婢。
重“器”者,如漢斯立克,則認為音樂的創(chuàng)作目的,就是為了給欣賞者以豐富的感性聽覺樣式美,而不是要去表達什么樣的情感物。所以,從這一目的出發(fā),它認為音樂的價值在于“器”,而非“道”。
在筆者看來,音樂創(chuàng)作的目的首先是要給人聆聽的。所以,豐富的感性樣式美,應該是一首優(yōu)秀的音樂作品,首先要具備的前提條件。說白了,就是音樂首先必須要好聽。這才是真正遵從了音樂藝術的最基本的規(guī)律。如果一首樂曲“器”的質量不高,無論怎樣的“道”也不可能使它流傳久遠。例如冼星海的《黃河大合唱》大家耳熟能詳,這最主要是因為它好聽。冼星海還創(chuàng)作過一首《神圣之戰(zhàn)交響曲》,樂曲表現(xiàn)了中華兒女不畏強敵,奮勇抗戰(zhàn)的精神。按講說此曲的“道”正是我們所應該歌頌和宣揚的,而且具有高尚的性質。從“道”的角度來看,這首樂曲肯定會被中華兒女廣為傳播。但是,今天有幾個人聽過這首樂曲?說起冼星海誰會想到他的《神圣之戰(zhàn)交響曲》?為什么?究其根源,是音樂不具備豐富的感性樣式美。雖然音樂里用了不同的樂器模仿了飛機、大炮等戰(zhàn)爭的聲音,但是這種模仿的手法,在音樂創(chuàng)作上,并沒有多高的聽覺感性上的價值。所以在總體上,這首樂曲的藝術價值非常一般,因此,也就沒能傳播開來。
這方面的闡述使我不由得聯(lián)想到了美食,美食做出來的目的就是吃的,當一盤菜放到我們面前,我們最先考慮的是它好不好吃,而不會優(yōu)先去考慮他的營養(yǎng)價值。廚師的級別評定依據(jù)主要也是味道。一說到吃,首先強調營養(yǎng)的,不是養(yǎng)生家,就是中醫(yī)。服裝設計也是這樣,優(yōu)先考慮美觀,再是保暖。
雖然在筆者看來,音樂首先要有高質量的聽覺感性樣式,但這并不是主張音樂沒必要去表達某些音樂本身之外的東西。相反,作為人類精神生活的一種創(chuàng)作物,音樂總是或多或少地表現(xiàn)一些這樣或那樣的、不同于音樂音響自身的東西。事實也證明,許多作曲家或多或少地都在用音樂向他的欣賞者訴說些什么。斯美塔那不僅用音樂表現(xiàn)出了伏爾塔瓦河流經沿途的秀麗風景,也訴說了他對祖國的熱愛。貝多芬用《第五交響曲》表達了不屈服于命運的高昂氣質。廣為傳播的類似的經典音樂作品,不勝枚舉,這不是正好說明了音樂之“道”同樣也很重要嗎?的確如此,筆者對此也深信不疑。
結語.
在音樂歷史發(fā)展的長河里,留下了浩瀚如煙的音樂作品。這些作品在被創(chuàng)作的時候,基本可以說很難做到只顧“道”、或者只顧“器”。絕大多數(shù)都是二者兼顧,只是側重點不同而已。優(yōu)秀的作曲家既能使音樂具有極高的聽覺感性上的價值,又能成功傳達自己的內心世界。“道”“器”兼顧,兩者都很成功,這樣的作曲家往往都會名留音樂的青史。
在作曲家創(chuàng)作音樂的過程中,當“道”和“器”實在不能兼得時,筆者認為,作曲家應該會優(yōu)先考慮“器”,必定音樂是用來“聽”的。有些音樂作品,的確沒有明確的表現(xiàn)對象,但是具有很高的聽覺感性上的價值,依然能流傳久遠。例如巴赫的《哥德堡變奏曲》,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所以,音樂的價值取決于“道”還是“器”?筆者認為,優(yōu)秀的作曲家會盡量做到二者兼得,若實在不能,會以“器”為先。
[參 考 文 獻].
[1]蔡仲德.中國音樂美學史[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03: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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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于潤洋.現(xiàn)代西方音樂哲學導論[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0:8.
[6] 張前.音樂美學教程[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02:45.
[7] 于潤洋.現(xiàn)代西方音樂哲學導論[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0:19.
[8] 于潤洋.現(xiàn)代西方音樂哲學導論[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0:25.
[9] 漢斯立克.論音樂的美——音樂美學修改新議[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78:38.
(責任編輯:崔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