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書屋”里的精靈

記者：為什么想做這樣一件事？

湯湯：我做不了別的事，只能寫寫童話。寫童話之余，我就做自己可以做的一點(diǎn)點(diǎn)事情。第一件事，就是為孩子們的閱讀建這個 “童話書屋”。我覺得自己挺幸運(yùn)的。當(dāng)時武義古民居博物館建起來，要給我一個地方做“童話書屋”，讓我挑選，我到處看了看，就選了這里。因為我覺得別的地方都太大了，這里小小的，很舒服、自在。有了地方，我就一一地和別人打招呼，說我要做一個“童話書屋”，結(jié)果不得了，所有的作家朋友都寄了他們的書來給我，認(rèn)真地簽好了名，一大箱一大箱地寄來。像曹文軒老師，寄來了好幾箱書。后來，消息發(fā)布出去，全國各地的讀者也都寄書來。有一天，我收到好幾個大箱子，特別大的那種，是山東的一個讀者買了新書直接寄給我的，我特別感動?，F(xiàn)在書屋有7000多冊藏書，除了我自己原有的一部分，大半都是國內(nèi)的兒童文學(xué)作家、出版社和讀者們寄來的。

記者：我看到書屋的微信公眾號上，經(jīng)常發(fā)一些活動的預(yù)告。

湯湯：是啊。2016年1月書屋正式開放，之后，我就邀請一些作家朋友義務(wù)來為孩子們講課。我說，沒有講課費(fèi)的，他們都痛快地說，不要講課費(fèi)。不僅不要講課費(fèi)，他們還自己掏腰包從全國各地趕來，講完連晚飯都不吃，直接跳上車就回程了。冰波老師、周銳老師、謝華老師、李慶明老師……都來過，講得很精彩，特別精彩。李慶明老師來的時候，我說有一個志愿者在那邊，可以接您過來，他不要，自己開車4個小時來了。講了近3個小時，聽課的老師都如癡如醉。他講完了又自己開車4個小時連夜趕回家去。書屋還有一百多位志愿者，有全職媽媽，有教師、公務(wù)員、退休人員。他們照顧這里，管理這里，安排得井井有條。

記者：第一篇寫的是什么？還記得嗎？

湯湯：《含羞草》?，F(xiàn)在都不敢看那時候?qū)懙摹Ｒ婚_始一周寫一篇不在話下，慢慢地一個月、兩個月寫一篇，越寫越難，越寫對童話越有敬畏之心。一直是到2007年吧，我寫出了一篇童話，自己很喜歡，突然就冒出一個念頭：或許我真就是個寫童話的料呢。于是，就想著給自己取個筆名：湯湯。這個還有一個讀音：shang shang，念第一聲。浩浩湯湯，橫無際涯，里面放了我自己的一點(diǎn)點(diǎn)小“野心”。從2007年下半年開始，我投稿的時候就用“湯湯”這個筆名了，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夠一直往前走。

記者：這真是第一次聽說?。〈蠹叶家詾榫褪悄愕男帐系寞B用。浩浩湯湯，流水湯湯，這個寓意真好。

湯湯：我會用一輩子來寫童話，細(xì)水長流，把每一個童話當(dāng)作一件藝術(shù)品，慢慢地孕育和琢磨。對于童話，我追求磁場——好看、有故事；張力——故事有彈性、有靈氣；豐潤——整個童話有意境有意韻、耐人回味和咀嚼；自然——語言敘述的方式和故事的感覺恰好交融、達(dá)到吻合的境界；飄著一絲一縷獨(dú)特的味道，能像磁石一樣吸引人、打動人，讓人微笑、讓人心疼。

記者：也是從2007年開始，你的“鬼童話”誕生了。

湯湯：是啊，真的是緣分吧。那天晚上，我先生開車，我坐在車?yán)?，我說，我寫童話，寫什么好呢？兔子啊、狗啊、貓啊、老鼠啊、獾啊、鼴鼠啊，那些作為主人公的童話，我一點(diǎn)都不想寫。那時突然起了一陣風(fēng)，樹影搖動，我就說鬼啊鬼啊，突然，“鬼”這個字眼打動了我，我的心活泛了，覺得好像有故事要蹦出來了。我說我要寫鬼童話。我先生說誰要看鬼啊?？晌矣X得，寫童話是我自己的事，我就是要寫出來，任性也好，自我也好，至少目前為止，我最喜歡的，自己寫的這些童話，就是這些鬼童話。我渴望寫出獨(dú)特、迷人的童話來，哪怕只有一個，哪怕用上一輩子的時間。

記者：這些故事是從哪兒來的？大家肯定都想知道。

湯湯：我教書的時候，班上的孩子們有各種各樣的故事，還有各種的家長?？晌也蝗懶@生活故事，我不愿意寫眼前的東西。也許再過許多年，離我教書的日子很遠(yuǎn)了，我也會寫?，F(xiàn)在我寫的，很多都是我的童年記憶。我小時候是在村子里生活的，是很自由自在的狀態(tài)，無拘無束的。我養(yǎng)過兩只鵝，它們喜歡把細(xì)長的脖子交叉在一起，再交叉在我腦袋上，就像抱著我一樣。后來一只被軋死了，另一只不久也死去了。但它們都在我心里，靜靜地等著我有一天能寫出來。小時候養(yǎng)的一只小雞，總喜歡趴在我肩膀上，拉屎也拉在我肩膀上，我睡覺，它就在窗口趴著看著。突然有一天，它就不見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后來，我就寫了《守著18個雞蛋等你》。

記者：這真是獨(dú)特、奇異的童年經(jīng)歷。

湯湯：還有我的兒子響響，他小的時候，我從他身上得到了許多“靈光”。響響3歲的時候，他和我在沙發(fā)上玩，天很冷，我逗他，說媽媽好冷，怎么辦呀？響響說，那抱抱媽媽吧。我說，我還是很冷，怎么辦呀？你讓我到你心里躲一躲吧。響響說，你怎么進(jìn)去呢？我說媽媽有咒語啊，就念了一通咒語。我們倆都很開心。突然，我覺得“到你心里躲一躲”，這多好啊，應(yīng)該有一個故事寫出來，就對響響說，你到別處自己玩一會兒，別打擾媽媽。于是，我自己蜷在沙發(fā)上呆呆地想了一個下午，就有了《到你心里躲一躲》。我很喜歡這篇童話。后來，兒子畫畫給我看，媽媽的臉?biāo)砍伤{(lán)色的，我說，怎么把媽媽畫這么丑啊。響響說，藍(lán)色是天空的顏色呀，媽媽，你的臉是天空的顏色。我特別感動：我的臉，擁有的是天空的顏色。后來，我寫了《我很藍(lán)》。

記者：你本身就是一個簡單、純粹的人，作品里想要呵護(hù)純凈的心靈。

湯湯：我寫的故事，我要表達(dá)的東西，首先得吸引我自己。我始終認(rèn)為，只有有了飽滿的敘述沖動，才會有帶著飽滿的生命汁液的童話誕生。我不是一個特別有才的人，我的靈感很少，所以，我特別珍惜和善待每一個靈感，及時抓住，不輕易動筆，在腦海里反復(fù)地構(gòu)思，形成故事的種種可能性，然后找到一種最有感覺的語言敘述方式，選擇最有感覺的故事胚子，慢慢地開頭，慢慢地結(jié)束。現(xiàn)在我正在寫一組故事，獨(dú)立的故事最后交織成為一個長篇：《幻野故事簿》，會很好看。

記者：寫作的過程實際上就是一個不斷堅持、不斷完善的過程。

湯湯：我打算用一輩子來寫童話，我希望自己能寫到70歲、80歲，我要這樣細(xì)水長流地寫一輩子。所以我還有那么長的時間來“揮霍”，慢慢地琢磨，慢慢地搭建屬于自己的童話之國。這個想法使我有了足夠的從容與平和，當(dāng)我困惑的時候，當(dāng)我止步不前的時候，當(dāng)我沮喪懷疑的時候，當(dāng)我覺得已經(jīng)江郎才盡的時候，我告訴自己，心平氣和地慢慢來吧，用一輩子總能寫出三五個自己滿意的作品，就算現(xiàn)在寫不出，將來總能的。就這樣，靠著這樣的信念，我的心經(jīng)歷一次一次的焦慮和浮躁，又一次一次地回歸寧靜和淡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