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與幻象：田納西·威廉斯筆下失落人物的性格分析

楊浩

摘 要：結(jié)合田納西·威廉斯所有劇本中主要人物類型和作者本人的性格與生活經(jīng)歷的相同之處，本文詳細分析了威廉斯影響力最深遠的兩部劇作《玻璃動物園》和《欲望號街車》中的人物，尤其是他們在真實與幻象中表現(xiàn)出來的心理狀態(tài)，探討威廉斯作品中的現(xiàn)實與幻象的沖突以及潛意識與意識之間的對立。此外，通過將威廉斯的心理狀態(tài)和劇作中人物心理狀態(tài)的對應(yīng)，給讀者提供了更加全面的視角去了解威廉斯作品。

關(guān)鍵詞：田納西·威廉斯 現(xiàn)實 幻象 作品

田納西·威廉斯是“二戰(zhàn)”后美國最著名的劇作家之一。與同時代的兩位美國戲劇大師尤金·奧尼爾和阿瑟·米勒相比，田納西更關(guān)注那些飽受痛苦煎熬的人的心靈，他的戲劇總是驚世駭俗；同時，因為筆觸所及主要是社會陰暗面和在陰暗社會中生存著的“思想非正常人”，以及同性戀的核心話題，在倫理和道德上頻頻引起爭議。繼他的第一個劇本《玻璃動物園》問世并取得成功以來，田納西·威廉斯又相繼創(chuàng)作了以《欲望號街車》《熱鐵皮屋頂上的貓》《夏與煙》《琴神下凡》和《忽然夏天》為代表的著名劇作。威廉斯的很多劇本中都有他的自傳式和家庭生活的痕跡，他本人也在采訪中說到自己的寫作和生活是相互影響的。威廉斯在把自己的經(jīng)歷和性格賦予他的人物的同時，自己的內(nèi)心狀態(tài)也在這些人物身上有所體現(xiàn)。因此，他對人心靈的觀照不是居高臨下的同情和慈悲，更是發(fā)自切實感受的對人生的思考和對社會的認識?！拔业淖髌分挥幸粋€主題，那就是社會如何迫使那些心智敏感而又不想循規(guī)蹈矩的人走向毀滅?！碧锛{西·威廉斯說。本文正是要結(jié)合田納西的個人經(jīng)歷與性情來分析筆下人物走向毀滅前如何逃遁于幻象，加深對作者本人面對困頓現(xiàn)實選擇幻象的認識。

一、田納西·威廉斯與他筆下的人物 田納西·威廉斯生于1911年的密西西比。他的童年是在沉默與壓抑中度過的，田納西后來回憶說：“（書本成了）我的歸隱地，我的洞穴，我的避難所。我在逃避什么呢？我那時體弱多病，鄰居的男孩笑我娘娘腔，父親也稱我為南希小姐，因為我寧愿待在外公的藏書屋里埋頭閱讀，也不愿意出去玩彈子游戲或者打棒球。”童年生活的不幸在帶給他創(chuàng)傷的同時也為他日后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不少素材。無論是《欲望號街車》《玻璃動物園》，還是《熱鐵皮屋頂上的貓》，田納西的作品中總是充滿了欲望和壓抑這兩種元素，并且在他的作品中常常會出現(xiàn)同性戀者的影子：《欲望號街車》中布蘭奇的丈夫，《熱鐵皮屋頂上的貓》中的兩兄弟，而1951的《玫瑰紋身》“獻給弗蘭克，以感謝他帶給我的西西里陽光”更是直接地寫給了自己的意大利情人——比他小十一歲的弗蘭克·梅羅。同《欲望號街車》中的布蘭奇一樣，《瘋花夢醉星期天》中的多若茜，也是向往美好卻最終被現(xiàn)實擲回地面的女人，她們在田納西的作品中反復(fù)出現(xiàn)，因為他本身就是這樣一個敏感而脆弱的人。

威廉斯的劇本中的角色常直接代表了他的家庭成員?！恫Ａ游飯@》里的蘿拉就是以其姊蘿絲為樣本，一些傳記也提到《欲望號街車》的布蘭奇也是以她為樣本?！恫Ａ游飯@》中勞拉的腦葉切除手術(shù)也出現(xiàn)在《夏日癡魂》（Suddenly， Last Summer）里?！恫Ａ游飯@》里的母親阿曼達可以被視為就是威廉斯的母親，劇中的湯姆則可視為是威廉斯自己。如此看來，在田納西最具代表性的兩部劇作《玻璃動物園》和《欲望號街車》中的主要故事人物特征也最具代表性。

歸結(jié)起來，田納西筆下的人物主要是四類：一是抱著維多利亞的生活方式不愿放棄的美國南方婦女，高貴而困苦；二是只為現(xiàn)實生活計的“現(xiàn)實”的南方婦女；三是偏離社會主流文化的孤獨的男性；最后一種是絕望中的藝術(shù)家。

二、《玻璃動物園》 《玻璃動物園》描述了美國大蕭條時期的一個普通家庭，當三個家庭成員在面對現(xiàn)實與理想的碰撞時，他們曾一度爭取一絲實現(xiàn)愿望的機會，但在無情的社會現(xiàn)實面前，所有的幻想終告破滅。焦慮和幻想，絕望同壓抑是田納西眾多作品中貫穿的元素，絕望更是其故事人物的共同特征。如跛腿少女勞拉如何被迫接受腦葉切除手術(shù)，成為盛氣凌人的母親手下的犧牲品。湯姆作為威廉斯的直接化身不僅表達了自己對母親和姐姐的復(fù)雜感情，同時也透露出來威廉斯對夢想的追求。母親阿曼達的形象雖然被大多數(shù)評論家認為是反面的，然而她也是殘酷現(xiàn)實的受害者，她不得不通過反復(fù)的回憶“輝煌”的過去和進入幻想世界來增加生活的勇氣。勞拉是這部劇作的主人公，她隨時可以通過進入“玻璃動物園”來逃避現(xiàn)實。正如威廉斯一樣，這些人物曾經(jīng)進行著反復(fù)的嘗試，想要進入現(xiàn)實世界，但是經(jīng)過一次次的失敗，他們最終在現(xiàn)實與幻象之間徘徊。玻璃是容易碎的，動物是有生命的，兩者的結(jié)合就有了一種奇特的含義，作品定名為《玻璃動物園》，再聯(lián)想到作品發(fā)生的環(huán)境：中下市民住宅區(qū)，因此，我們可以理解為“玻璃動物”就是這些處在社會中下階層的人的象征。痛苦、空虛和集體的傷害是本劇最大的悲劇力量，這是作者的一種對底層人深刻的反映和精神上宏觀的關(guān)懷。一個痛苦的回憶里，一個破舊的住宅，三個既相互依賴又彼此傷害的人。他們構(gòu)成了這出杰出的戲劇。好的悲劇似乎總是有強大的震撼力量，給人以壓抑和怨懟的回想。湯姆對自己理想的執(zhí)著，不惜拋棄最需要他的家庭似乎都是可以理解的。這一點上，我認為是我們通過劇作了解當時的環(huán)境和整體的悲哀的緣故。人是不能脫離環(huán)境的，因此環(huán)境的惡劣就會給人悲劇的人生。湯姆、羅拉，包括阿達曼，都是被時代所傷害的人。他們都是在逃避現(xiàn)實，都是在憧憬美好，自身的稚嫩在嚴酷的現(xiàn)實面前只有去適應(yīng)，而無力反抗，這正是這出悲劇的根源。

三、《欲望號街車》 如果說《玻璃動物園》中的每一個人物都遭受著現(xiàn)實與幻象的折磨，為了使現(xiàn)實和幻象的對立更加鮮明，威廉斯在《欲望號街車》中創(chuàng)造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物，斯坦利和布蘭奇則分別代表著現(xiàn)實與幻象，他們之間的沖突即是現(xiàn)實和幻象的沖突，比《玻璃動物園》中的沖突更為激烈和直觀?！队柦周嚒分v述了中年女教師布蘭奇·杜布娃走向毀滅的最后旅程。在《欲望號街車》開場時，布蘭奇來到新奧爾良，準備投奔妹妹斯苔拉。斯苔拉的丈夫斯坦利·卡瓦爾斯基是個年輕英俊但又粗俗野蠻的波蘭裔藍領(lǐng)工人。他與布蘭奇相遇的第一刻起，兩人就因性格、教養(yǎng)和志趣的不同而陷入持續(xù)的矛盾與對抗中。布蘭奇藐視斯坦利的卑微出身和粗俗舉止，甚至慫恿妹妹離家出走，“不要再和那些粗人混在一起”。斯坦利對布蘭奇的搔首弄姿無動于衷，更無心擺出絲毫紳士風(fēng)度或騎士風(fēng)范來迎合她的虛榮心。單身漢鄰居米契對布蘭奇產(chǎn)生了好感，使布蘭奇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但斯坦利故意對外抖露了她以往的風(fēng)流韻事，使米契心灰意懶。失去米契的布蘭奇失魂落魄。斯坦利雪上加霜，當確信布蘭奇已經(jīng)一文不名時，他買了張單程車票，要將她趕回恐怖的洛雷爾。布蘭奇終于走向了全面的精神崩潰。在全劇結(jié)束時，布蘭奇因聲稱斯坦利對她曾經(jīng)施暴而被送入了瘋?cè)嗽骸?

四、現(xiàn)實與幻象的沖突 威廉斯的所有作品似乎都在談?wù)撊松暮诎得?，而細加分析，就會看出，他的筆觸所及是在黑暗的社會環(huán)境中人怎么生存：社會如何迫使那些心智敏感而又不想循規(guī)蹈矩的人走向毀滅。他想講述在這個惡劣的世界上那些孤獨而脆弱的人。布蘭奇和塞巴斯蒂安都是與主流社會格格不入而受到唾棄的“背德者”。然而，墮落女人布蘭奇·杜布娃的名字在法文里意為“白色的樹林”，象征著純潔。《夏天的突變》中的塞巴斯蒂安則直接取自基督教歷史中的圣人塞巴斯蒂安，是圣潔的化身。

這樣的矛盾折射著人生活在現(xiàn)實和幻象兩個世界中的矛盾母題?，F(xiàn)實的殘酷往往會催生幻象，編織一個個虛妄的夢幻，人的意識同時也會停留在這個層面。消解現(xiàn)實中的不如意，需要對心理空白進行補償，哪怕是虛妄的安慰。理想和現(xiàn)實的差距進一步拉大，永不滿足的欲望空前膨脹，詩意的安居成為奢望，美好的夢想在遙遠的星空里閃爍。面對社會的無序和混沌，人性與心靈難免扭曲，心里的迷惘遮掩不住，需要建設(shè)一個心靈的家園，需要精神的安慰。人自身的內(nèi)心意念也促使大家去尋求能夠彌合理想和現(xiàn)實差距的幻象。但時間的推進只會敲醒人去面對不斷拉大的現(xiàn)實與幻象的差距?！恫Ａ游飯@》描述一個瀕臨四分五裂的家庭的悲慘遭遇。劇中人都沉浸在痛苦的幻想中，而當現(xiàn)實挫敗他們的夢想時，他們陷入了困境，隨之而來的便是巨大的痛苦。像《玻璃動物園》這樣的悲劇生存狀況，也是人類生存狀況的一種集中反映，悲劇的目的和本質(zhì)就在如此。田納西自己也說，他選擇做一名劇作家，“是想創(chuàng)造一個想象的世界，那樣我可以逃遁其中……因為我沒有去應(yīng)對現(xiàn)實”。

與威廉斯長期合作的百老匯著名導(dǎo)演卡贊（Kazan）

認為，威廉斯的生命都在他的作品中，他的作品都在他的生命中。威廉斯的敏銳筆觸伸入至“背德者”的心靈深處，道出了他/她們在抗爭強大的社會壓迫時所感受到的無助與辛酸。這些作品迫使人們扯下道德主義的偽善面罩，檢討主流人群所奉行的倫理和道德信條如何摧殘包括同性戀者在內(nèi)的弱勢成員。法國作家維克多·雨果曾經(jīng)說過：“如果靈魂被趕往了黑暗，罪惡就會滋生。然而，有罪的并不是犯惡的人，而是制造黑暗的人?！闭窃谶@一方面，威廉斯的作品啟發(fā)著人們的深刻思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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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王冰.對田納西·威廉斯的《欲望號街車》布蘭奇悲劇命運的解讀[D].山東大學(xué)，2006.

[4] 黃彥玲.田納西·威廉姆斯及其劇作《玻璃動物園》[D].內(nèi)蒙古大學(xué)，2006.

作 者：楊 浩，碩士，四川文化藝術(shù)學(xué)院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xué)、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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