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酒令：雅俗共賞的花樣文化

李顯濤

酒令，從助興到文化

酒令是一種在酒宴上眾多飲者按照一定規(guī)則和次序所進行的飲酒游戲。

我國有著悠久的酒史，又有著悠久的游戲史，而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齊合性特征把酒和游戲二者結(jié)合為一，從而形成了酒令。酒令由春秋戰(zhàn)國“當筵歌詩”“即席作歌”演變成秦漢“即席唱和”。經(jīng)過唐宋時代的助推以及明清時代的發(fā)展，酒令變得多種多樣。作為極具中國特色的會飲游戲，酒令的出現(xiàn)既活躍了酒席氣氛，又讓賓主交流情感，盡歡而散。

古人的行酒令作為一種口頭文學，常常用到典故。文人雅士行酒令時，常把經(jīng)史百家、詩文詞曲、歌謠諺語、典故對聯(lián)等文化內(nèi)容化入酒令中；普通人則一般是在行射覆、拇戰(zhàn)、猜枚、擲骰子、擊鼓傳花等酒令輸了后，被罰說一個古代笑話和文學典故以佐興助酒?？梢?，酒令帶來的不僅僅是談笑湊趣，更是一種文化。

//短評//酒令，看似簡單，卻將酒與游戲融合起來，注入了文化的元素。隨著時代的發(fā)展，酒令的內(nèi)涵不斷豐富與發(fā)展，彰顯了中國人的智慧。（融合/文化元素/智慧）

文字類酒令——雅令

雅令，即主要以語言文字技巧作為形式的游戲。因其內(nèi)容風雅、難度較高，成為酒令中極具特色的令種，后人提及酒令往往聯(lián)想到雅令。

這類酒令一般在士大夫酒會或文人雅集中流行，它需要行令者具備較高的文學修養(yǎng)和文化水平。古代文人雅士利用中國語言、文字自身的特點，運用分拆、組合、諧音、對句、續(xù)句等方式創(chuàng)造出變化無窮、充滿雅趣與智慧的酒令游戲。

【一】流觴曲水·儒士風流

流觴曲水，亦稱流杯曲水或曲水流觴，是舊時上巳節(jié)的一種飲宴風俗。眾人圍坐在彎曲的水渠邊，將特制的酒杯置于上游，任其順著水流漂浮，酒杯漂到誰跟前，誰就要取杯飲酒。

永和九年三月初三，大書法家王羲之與名士謝安、孫綽等四十余人宴集于浙江山陰之蘭亭，作流觴曲水之戲，并吟詠賦詩。據(jù)史載，此次曲水流觴，飲酒賦詩，有十一人各成詩兩篇，有十五人各成詩一篇，有十六人沒有成詩，各飲罰酒三觥。事后，王羲之將大家的詩收集成冊，并揮毫作序，此序即舉世聞名的天下第一行書《蘭亭集序》。

此次曲水流觴活動突出了詠詩論文，是歷史上最有名的一次曲水流觴活動，對后世影響很大，它揭開了千余年會稽儒風，后世上巳賦詩之俗、酒席賦詩之俗亦俱由此起。

微評：這種即席賦詩、以詩文高下判罰飲酒的游戲盡顯魏晉名士風流自賞的美學追求，并在盤盞杯碟之間，創(chuàng)造出令今人贊嘆的詩酒韻事。（以酒會友/彰顯雅致/文學傳奇/美學追求）

【二】板橋巧令·彰顯智慧

相傳某日鄭板橋家里來了三位客人。酒席上，主賓相約揀字行吟。清客吟道：“有水便是溪，無水也是奚；去掉溪邊水，添鳥就成雞。得意貓兒強似虎，脫毛鳳凰不如雞！”大有挖苦離任道臺潦倒之意。離任道臺回擊：“有水也是淇，無水也是其；去掉淇邊水，添欠便成欺。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長者只捋須吟道：“有水便是湘，無水還是相；去掉湘邊水，添雨則成霜。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最后，鄭板橋吟道：“有水也是清，無水也是青；去掉清邊水，添心變成情。不看君面看壺面，不看人情看酒情！”于是清客和離任道臺的火氣便被澆滅了。

微評：酒令中的拆字和合字，別有雅趣。通過調(diào)整位置，拆合文字，令人讀后余味無窮。鄭板橋憑著過人的智慧，以巧令化解矛盾，彰顯出其坦蕩、包容的天然秉性。（雅趣/智慧/包容胸懷/處世之道）

游戲類酒令——俗令

游戲類酒令，即以語言為輔助或脫離語言的游戲形式的酒令。用作行酒令的這些游戲，大部分是專門為行酒令而設計創(chuàng)造的，也有一些是把民間其他方面的游戲形式用于行酒令。這些對游戲酒令的設計以動作和聲響使酒席變得非常熱鬧、活躍。

【一】擊鼓傳花·道法自然

擊鼓傳花也是我國古老的一種酒令游戲，唐人詩有“城頭擊鼓傳花枝”。根據(jù)有關(guān)記載和描寫，擊鼓傳花酒令游戲的玩法是專門設置一個擊鼓，采取一枝花，酒席上隨著鼓聲和節(jié)奏速度，人們依次循環(huán)相傳這枝花，鼓聲停后，花枝落到誰手里，誰喝罰酒一杯，有的還說些令語。

擊鼓傳花酒令的特點是場面大、聲響大、隨機性強、住鼓靈活、罰酒偶然，因此令參與之人多有提心吊膽之感，促動花枝急急相傳，易于活躍場面氣氛。試想，鼓聲連響，花枝頻傳，語笑喧嘩，杯盞交錯，場面何等壯觀有趣。

微評：擊鼓傳花的酒令游戲暗合了中國人道法自然的行事意味，它以“擊鼓”創(chuàng)時間，以“傳花”造空間，在時間與空間的統(tǒng)一后再加之酒令點綴，則樂趣便生。（游戲樂趣/道法自然）

【二】劃拳猜碼·草根之樂

劃拳，又叫猜碼、拇戰(zhàn)，是兩人之間的對戰(zhàn)，人們常用它增添酒興、烘托喜慶，可說是“民間酒令”。劃拳講技術(shù)，有規(guī)則，兩人出手報數(shù)，報數(shù)與加數(shù)之和相同則算贏家；輸者就得喝酒，如出現(xiàn)黃拳和詐拳要罰酒。劃拳時的喊法一般都是吉利話。

劃拳作為一種草根酒令，參與性強，活躍氣氛，讓人興奮。但成也草根，敗也草根。因劃拳大多是在酒酣耳熱之際才開始，擄拳奮臂，叫號喧爭，有失風度，顯得粗俗、單調(diào)、嘈雜。此外，劃拳往往劃到后來，不少人都會喝高，也會得不償失。其實“飲酒半酣正好，花開半時偏妍”，何必要喝高呢！

微評：酒令之“雅”，令人遐想，而“俗”，同樣搖曳多姿。無論是草根之劃拳猜碼還是虎棒雞蟲令，都刻上了民族的烙印。而只有各方的共同努力，酒令文化才會成為品牌，不斷發(fā)揚光大。

酒令文化的衰微

粗鄙酒令大行其道，傳統(tǒng)雅令歸西矣？

酒令由來已久，卻形式各異，成為酒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也因它無具體規(guī)定格式，有點像順口溜，故如今酒席上衍生出了各類低俗粗鄙的勸酒詞、黃段子、順口溜。例如什么“寧傷身體不傷感情”“寧可誤工作，不可誤酒桌”“工作可在酒桌上說”“只要感情好，能喝多少算多少”“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男人喝了酒，豪爽又風流”……凡此種種，都是酒令中的糟粕。作為傳統(tǒng)文化精粹的雅令似乎早已魂歸天外，無人問津。

【素材運用】

今天我們?nèi)匀荒茉卩l(xiāng)野小館中看到猜枚劃拳，也能在KTV包廂里聽到擲骰子的聲響，或許在飯店包間里人們偶爾還懷舊地玩著“老虎”“杠子”“雞”，這些已然是酒令王國的“遺老遺少”。令人尤為惋惜的是，作為傳統(tǒng)文化精粹的雅令早已魂歸天外，無人問津。

如今的消費社會提供了海量的娛樂方式，而酒宴更多地變?yōu)楣缘膽?，毫無樂趣可言。至此，酒令已失去了其活躍宴席的功能，和它所在的時代一起逐漸遠離我們而去。

不可否認，隨著社會的發(fā)展，我們逐漸進行著另一套新的游戲規(guī)則。只是為什么這套規(guī)則是站在雅令的對立面，以一種粗鄙的形式呈現(xiàn)？我們是否應該進行反思？這里面的歷史深意與現(xiàn)實意味是否值得我們?nèi)プ穼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