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紙的有限中創(chuàng)造無限的可能

王娜+王躍

網上流傳著劉通與折紙相遇的佳話：11年前，劉通在德國留學時，一次在公交車上看見有人用紙隨手折了朵玫瑰花送給身邊的美女，他覺得太浪漫了，當即萌生了學折紙的想法。因此很多人調侃他是為了“撩妹”，才入了折紙的“坑”。事實是，當初他俘獲了妻子櫻桃的心，折紙的功勞確實不小。一次，他與櫻桃在外面吃飯，趁她不注意，他用餐巾紙折了一個小天使給她，櫻桃以為是酒店的贈品，環(huán)顧四周才發(fā)現(xiàn)這是自己獨有的禮物。面對這樣的求愛行動，能有幾個女生不動心？

畢業(yè)于哈工大，留洋海外，歸國后從事教育工作——劉通一度有著令人羨慕的經歷和體面的工作。折紙這件事之于他完全是興趣使然。起初，他跟著網上的教程照葫蘆畫瓢，“他折千紙鶴，我也折千紙鶴，他折貓，我也折貓?！边@樣折了五六年，對折紙有了量的積累后，他不再滿足于簡單的模仿，而要進一步探究“為什么要這么折”。

劉通熱愛數(shù)學。上學時，做數(shù)學試卷上的最后幾道大題總讓他很有成就感，他說，數(shù)學是一件很完美的藝術，可以解決世界上一切問題。而今他發(fā)現(xiàn)，折紙與數(shù)學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它需要幾何計算，甚至有專門的一套數(shù)學理論，“麻省理工大學甚至有專門的折紙幾何算法的專業(yè)?！痹O計一個大型作品，劉通需要花費數(shù)十天或數(shù)月進行構思和數(shù)據(jù)推算，以及幾百上千次的繪制、修正折痕圖。折紙前還需要大量地檢驗，比如要將所有交叉線形成的角編號，奇數(shù)角的總和要正好是180度，這樣才能折出想要的造型。劉通說，折紙是分配的藝術，“運用大量的計算，合理的分配好一張正方形的紙，才會有你想要的作品。”

自身的挑戰(zhàn)精神讓劉通選擇了最難的現(xiàn)代折紙。與傳統(tǒng)折紙相比，現(xiàn)代折紙在技術上有很強的限制性，它要求作品要由一張、完整的、正方形紙，在不剪裁、無額外拼接的情況下折出，但同時它也更自由，“理論上來說，我們可以折疊出無限多的東西，因為每一次折疊都是可以計算出來的”。在劉通看來，藝術只有在限制中才能產生，從有限中創(chuàng)造無限的可能性才有意思，而且“紙的價值本身并不高，而是你賦予了它一些東西，使它變得更有價值和意義，我覺得這是一件很有成就感、很有意義的事。”

雖然在折紙上面花費了很多心思，但早期劉通從沒想過折紙會為他帶來什么，更從未想過以此為生?；仡櫿麄€折紙之路，可以說是他與紙相互成全的過程，一方面他利用自己的才能，讓平凡的紙變得與眾不同，而另一方面，他也在作品給予的滿足中越陷越深。

2013年，劉通用費列羅糖紙隨手折出的小天使一天就在網上獲得40多萬的點擊量，他第一次意識到折紙竟可以有這么大的影響力?！昂脦洶　?、“這真的是用紙折出來的嗎？”“作者真酷！”，在各種夸贊中，他嘗到了莫大的滿足感。那時虛榮心作怪，他喜歡在作品中炫技，覺得越難越好，創(chuàng)作了很多很帥的東西。

而真正讓劉通從一名折紙愛好者晉級成為國寶級折紙大師的則是2014年的作品《青花瓶》。反復設計制作100多個圖樣和樣品后，最終作品完美呈現(xiàn)于世，作為國禮贈予加蓬共和國，成為中加建交40年的紀念。自己的折紙居然成為兩個國家傳遞友誼的載體，這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之后，他便辭職以折紙為業(yè)。

正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把技術隱藏在藝術背后，而去更多地表達情感與理念成為劉通當下的創(chuàng)作動機。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得知全世界僅剩下了一頭雄性北部白犀牛，他開始思考是否能用折紙喚起人們對動物的關愛，于是他去動物園觀察了解真實的犀牛，之后耗時3個月，用一張100平米大且完整的正方形紙折出一只長5.9米，高3.4米的紙犀牛。今年3月20-3月26日，“最后一頭北部白犀?！K丹”在北京東直門來福士“地球一小時”活動中展出，十分震撼。接下來他還想設計出能讓盲人朋友有感覺的作品，或教他們折紙，來關注弱勢群體。

從2006年至今，劉通進入折紙的世界已經11年。其間，他的名氣越來越大，各種公開場合里，他時常戴著一頂黑色小帽，溫和儒雅。殊不知，與折紙結緣前，劉通可是個不太安分的人。初中時，他就創(chuàng)建了自己的搖滾樂隊，在留德期間，他還參加了一支華人搖滾樂隊，叫做“五行”。年輕時的他長發(fā)飄飄，愛穿奇奇怪怪的衣服。 “而且我還玩滑板，跳街舞，我的第一臺筆記本電腦就是我大學時跳街舞拿了冠軍得的?！蹦菚r的他其實很浮躁，且易怒，說話聲音也很大。而如今，劉通的工作室里常放的是輕音樂，他說自己現(xiàn)在就只想折紙，因此人變得特別簡單，隨遇而安。這種變化是折紙帶給他的，“因為折紙可以靜心養(yǎng)性，它需要很靜的環(huán)境，而且你的邏輯很清楚，才能一步一步往下折，所以它可以讓我的心變得很平靜?！?p>

Q&A

關于折紙的十二個基礎問題

Q：折紙藝術的入門門檻高嗎？

A：其實進入到這個藝術圈很簡單，只要拿著紙，照著教程去學就可以，不需要什么基本功，但是如果你想達到很高的高度，就比較難了。首先你要有個堅持的心態(tài)。其次，你要有美學的感覺，用美的眼睛去看世界。最重要的是你要有數(shù)學的知識，而且初中和高中的數(shù)學知識還不一定夠用，至少你要對高等數(shù)學和空間解析幾何都有比較深入的了解才可以。

Q：普通人如何學習折紙？

A：在網上查各種視頻、講義、公開課，還有同折紙設計有關的書籍，比如美國折紙大師羅伯特朗寫的《折紙的奧秘》、印度出版的《折紙與幾何》。

Q：你的數(shù)學肯定沒問題，但你是如何培養(yǎng)審美的呢？

A：我從小就比較喜歡藝術，很小就彈琴、畫畫，我一直都有架鋼琴，在德國留學的時候也會彈一彈，不過我沒有很系統(tǒng)地學過藝術，只是愛好而已。其實我會很多樂器，但是沒有像學院派那樣，能彈到多難，只是每個都喜歡，都會一點。

Q：有什么東西是折不出來的嗎？

A：理論上都可以。

Q：折紙作品中哪類比較難呢？

A：如果細節(jié)特別多的話，可能就會比較難。這畢竟只是一張不經過拼接的正方形的紙，所以折紙很難表現(xiàn)出鏤空的東西。比如折一個別墅，如果有很多欄桿是鏤空的話，折紙可能就體現(xiàn)不出來，即使體現(xiàn)，也可能會非常費紙。

Q：從視頻中，我們發(fā)現(xiàn)大犀牛其實是很多人一起折起來的。你主要負責設計對嗎？

A：其實每個部分強調的東西不一樣，前期設計很重要，但是大型作品還需要幾個團隊之間的協(xié)調和配合，因為邊長擴大一倍，面積會擴大平方倍，誤差也會變得很大，所以需要事先演練和分工，哪些人抬著走到對面，哪些人負責壓著兩邊都要分配好。前期主要負責設計和協(xié)調，現(xiàn)場則需要團隊之間的配合。

Q：會折之外還要了解紙文化，這些知識都是如何獲得的？

A：我是先喜歡折紙然后才研究不同的紙都有什么不同的屬性。剛入門的時候，隨便拿張紙就可以，因為它的入門門檻很低，但是漸漸的，完成一件作品，無論是紙的尺寸，還是屬性，你都要考慮。像樹上的小蟲子就要用特別薄的紙，因為它需要大量的折疊，這么薄還不容易破為什么呢？什么樣的紙能夠滿足這個條件？研究后你會發(fā)現(xiàn)哪些紙里面的纖維更長，哪些紙的紙膠含量更多，每張紙的縱向拉力和橫向拉力有多少，包括它的耐折度，不同的紙有不同的指標。作為一個愛好者來說，用什么紙都差不多，但是對于專業(yè)的折紙師來說，你需要去了解很多。折紙是一個很綜合的藝術，不是簡單的折，如果你想把它做成藝術，是很講究的。

Q：紙大概分為幾種屬性？

A：如果你想分得很具體，就太多了。簡單來分就是厚的和薄的，如果你想折的細節(jié)比較多，就用薄的紙，薄的紙一般指每平方米60克以下的，或者是40克以下，超薄是20克以下；如果你想表達的細節(jié)并不是很多，或者線條比較柔和，就需要厚的紙，厚的紙主要指宣紙、牛皮紙，一般在80克以上。厚的紙還有一種好處就是比較適合濕折，濕折也是折紙藝術里比較大的門類，指得是在整個折疊過程中紙都保持潮濕的狀態(tài)，你可以噴水或是拿潮濕的布一直蘸濕它。濕折會讓厚紙比較容易折，不會那么脆，而且當它干了后，紙里面的紙膠會把它定形，越厚的紙里面的紙膠含量就越多。其實生活中經常會遇到紙用紙膠把自己定型的例子，比如我們洗衣服，經常會忘記把紙拿出來，洗完以后再把它晾干，你會發(fā)現(xiàn)它成了非常硬的紙團，這就是因為紙里面的紙膠把它固定住了。

Q：你用的紙都是找廠家定制的嗎？

A：對，因為平時用的紙不適合折疊。廠商會給我提供成品紙，我會根據(jù)需要再重新加工，包括它的薄厚和里面的纖維。

Q：你都怎么加工紙？

A：其實我用的大多是復合紙，簡單來說就是把幾種紙粘到一起，用紙膠、噴膠，或是木工的白膠。它里面并不是單一的一層，比如表面會有防水的牛皮紙，然后中間會有兩層云龍紙，云龍紙能夠增加紙里面的纖維含量，中間可能還會有一層金屬，鋁或銅，它們能抵消紙的回彈力，還有一些作品會為了增加紙的厚度，增加紙膠的含量。

Q：折紙藝術其實起源于中國，你能介紹下中國傳統(tǒng)折紙藝術都有哪些嗎？

A：折紙起源于中國是世界公認的說法，早在西漢時期，咱們中國就有了紙，蔡倫創(chuàng)造的。在中國，比較傳統(tǒng)的折紙是一種紙蓮花，大家會在過節(jié)的時候折蓮花，然后在上面放蠟燭，把它放到河里，來寄托一種對親人的思念，這是典型的中國折紙，外國是沒有的。

Q：折紙藝術在國外比在中國發(fā)展得更好嗎？

A：在任何一個國家，折紙藝術都非常小眾，即使在折紙藝術比較發(fā)達的國家，比如美國、日本、西班牙、越南等等，相對音樂、繪畫、雕塑等大藝術，折紙藝術家還是非常非常少的。大家都知道日本的折紙很厲害，因為日本把折紙當成是一種國粹，像中國把書法和京劇當成國粹一樣，但即使如此，也只是普及到大家都會折千紙鶴和一些禮儀和包裝上所用的紙制品和裝飾品這種程度。相比之下中國折紙的普及程度很高，甚至比書法普及程度還高，我們每個人幾乎都或多或少的會幾樣折紙，例如千紙鶴，小船等等，只不過能把它做成藝術的人非常少。在這一點上，中國和外國并沒有很大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