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霖
有藏族的地方,就有藏傳佛教的寺廟,這寺廟與漢族地方的是顯然不同的,無論規(guī)模之宏大,僧侶之眾多,信徒之虔誠,漢傳佛教的寺廟都很難與之相比。我所見到的第一座藏傳佛教寺廟,就是香格里拉的噶丹·松贊林寺,也被稱為歸化寺。最初的時候,還沒有旅游一說,那時的松贊林寺,遠遠望去只是不免為它龐大的氣勢而震驚,幾乎覆蓋了整座山的建筑讓人覺得是一座遺忘的城市,似乎當年的迪慶州首府中甸縣城也不如它大。行走在無人的短碣殘垣之間,野草長滿了那些蒼涼的墻頭,灰黃的色調中間或閃過一抹紅色的袈裟,或者在角落中突然出現(xiàn)一個搖著轉經(jīng)筒的老者。在30年里,松贊林寺在我一次次探訪中變得燦爛起來,所有的房屋都被恢復成它們最初的金碧輝煌,里面還擁擠著幾百個僧人以及數(shù)以千計的游客,但我卻總難忘記那個蒼涼的松贊林寺,那個只寫著歷史的歸化寺。
公元1674年,整個中國在戰(zhàn)火中度過,年輕的康熙大帝面對著吳三桂的挑戰(zhàn),大江南北一片廝殺之聲。為了打破僵局,在康熙大帝的運籌帷幄之下,由西藏和蒙古和碩特部組成的聯(lián)軍從滇西北攻入云南,擊敗了麗江木氏土司,占領了被稱為殊勝之地的建塘,直接從側翼威脅吳三桂的老巢昆明。率領這支大軍的是一個蒙古族將軍巴圖臺吉,不知道是在戰(zhàn)爭中殺戮太多心生悔悟,還是被香格里拉圣地所感動,從松贊林寺現(xiàn)存唐卡《旨喻》中得知,這位戎馬一生的將軍于“藏歷木虎年,建塘黎明時,來自我多康地區(qū)激烈戰(zhàn)場上所向披靡的軍隊,將建塘地方收于足下,獻給五世上師(達賴)作為莊園……”
為了治理這一片新收領地,政教合一的西藏地方政府甘當頗章在經(jīng)中央政府同意之后,決定在建塘修建格魯派寺院,既傳播佛法,又統(tǒng)治地方。為該寺選址時,五世達賴喇嘛占卜得神示:“林木深幽現(xiàn)清泉,天降金鶩戲其間”。有人說,五世達賴喇嘛曾經(jīng)親自到過這里,他看見四周山圍成八瓣蓮花型,前有圣母湖“拉姆央措”波平如鏡,后有十八個“贊崩”的卡日山形如臥象,東有奶子河河水環(huán)繞,西與石卡山雪峰遙望,于是決定在此建寺。公元1679年動工,1681年建成,五世達賴喇嘛將寺命名為“噶丹·松贊林”,意為“一切顯密非一次修成,為使無垢之法源源不斷地惠及眾生,使之圓滿,故建此噶丹?!薄案恋ぁ北硎九c格魯派祖師宗喀巴首建甘丹寺有相承關系,“松贊林”意天界之神游戲地。
從紛繁喧擾的香格里拉縣城向北行,有一座不知名的小山,這座山曾經(jīng)是著名的尼旺宗的所在地,與月光城獨克宗相對應,尼旺宗就是日光城。奶子河從虛幻的城旁流過,這座城的存在和不存在都已成為一個恒久的謎,就像那些大漠上在人們視野里突然消失的樓蘭、精絕那些古國一樣,讓人去猜測她們的背影。站在小山之巔,香格里拉城在午后強烈的陽光下散發(fā)著高原特有的遼遠散漫,藍天上幾朵同樣散漫的白云閑散地飄蕩著,遠方的盡頭是隱約的天寶雪山和石卡雪山——白色的積雪散發(fā)著刺眼的光芒。
回頭就看見了松贊林寺的金頂,在陽光下倒映在拉姆央措中,仿佛眼前出現(xiàn)了正反兩座寺院。拉姆央措湖,藏語意為“圣母靈魂湖”位于松贊林寺對面,因為它是著名的女神白登拉姆的寄魂湖,所以在神界非常的著名。拉姆央措湖面不大,但在藏區(qū)名聲很大,景色秀美異常,湖中四季有各種水鳥生息,黑頸鶴、黃鴨等水鳥隨處可見。圣湖依舊,寺院也依舊,但很難再覓到當年的那種靜寂與靜心明性了,現(xiàn)在的寺院,熱鬧非凡。也許應該在四野茫茫的冬日,或者在星空璀璨的夜晚來拜訪松贊林,聆聽那些在凌晨3點半就響起的誦經(jīng)聲,在日光之城迎接東方第一縷陽光射上宗喀巴大殿的金頂,這才應該是這座古老的寺院的本色。
寺院依山而建,坐北向南,為五層藏式碉樓建筑,扎倉、吉康兩大主寺建于最高點,居全寺中央。大寺座北向南,為五層藏式雕樓建筑。主殿上層鍍金銅瓦,殿宇屋角獸吻飛檐,又具漢式寺廟建筑風格,下層大殿有108根柱楹,代表佛家吉祥數(shù)。大殿可容1600人跌坐念經(jīng)。左右墻壁為藏經(jīng)“萬卷櫥”,正殿前座供奉有五世達賴銅像,其后排列著著名高僧的靈塔。后殿供有宗喀巴、彌勒佛、七世達賴銅像,高三丈有余,直通上層。中層有拉康八間,分別為諸神殿、護法殿、堪布室、靜室、膳室等。頂層正樓特設經(jīng)舍佛堂,供奉五世達賴、七世達賴佛像,以及貝葉經(jīng)卷、唐卡、傳世法器等。松贊林寺內歷代珍品眾多,有五世達賴和七世達賴時期的八尊包金釋迦佛像、貝葉經(jīng)、五彩金汁精繪唐卡、黃金燈。全寺收藏有《丹珠爾》十部,其中兩部為金汁手書,以及各種精美鎏金或銀質香爐、萬年燈等。
圍繞著大殿的是八大康參,八大康參喻意著香格里拉的八瓣蓮花,也就是八個區(qū)域,在過去政教合一時,它們不僅是來自這一地區(qū)的僧人修行之所,還管轄各自地區(qū)的政教。朵克康參,管轄的是縣城獨克宗:東旺康參,管轄著東旺、格咱一帶;扎雅康參,管轄大中甸;洋塘康參,管轄小中甸;卓康參,管轄金沙江邊一帶;還有絨巴康參、鄉(xiāng)城康參、吉迪康參,覆蓋了現(xiàn)今的香格里拉縣全境和四川的德榮、鄉(xiāng)城兩縣。而再外圍,占據(jù)了這座如城鎮(zhèn)般的寺院的主要部分是僧人的住宅,有數(shù)百幢之多,每一幢房屋都是數(shù)層,占地廣闊,除了活佛以外,這樣的大屋里面也許僅僅只住著一位僧人,但它還是像所有的藏族房屋一樣,大氣莊嚴。
大殿里兩只高懸的電燈亮光照射著大殿深廣的空間,數(shù)十盞酥油燈巡巡地燃燒著,到處彌散著酥油的香氣。中央地帶挺立著深紅色的擎天木柱,粗近兩人合抱。一排排矮榻規(guī)則地伸展著,每一排都覆蓋著一方方氈毯,那是一個個僧人打坐的位置。有些氈毯位置旁擱著一柄舊傘或一只藏碗,一只小布袋,青稞們從中探出它們粉碎的身影。木樓梯在我們腳下吱吱啞啞地響,我們不斷地向左向上向右向前……旁邊精美的大幅唐卡在大殿內酥油燈的幽暗光線下仿佛在向我們講述無數(shù)悠遠的傳說。在高原午后的陽光下,在雪域無孔不入的涼風中,我逐漸迷失;在藏香的裊裊煙氣中,在酥油燈的閃閃爍爍中,我漸漸失去了時間的觀念,游走在未來與歷史之間,游走在梵唱與咒語的邊緣,仿佛醍醐灌頂……
最終的去處是寺院的頂端,一片鋪滿沙礫的露天平臺,幾只丈余長的大法號,寂寞地擱置在寬厚的矮墻上,在陽光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想象那莊嚴而渾厚的號聲,在原野和天空中久遠回蕩,徹底地洞穿清澈的靈界和熙攘的俗世,是怎樣的懾人心魄。輝煌的金頂在陽光下,在藍天和雪山之間閃閃發(fā)光。目光穿越幾座豐滿的低矮山丘,遠處是香格里拉縣城,大約三四里地之遙。中間地帶是一片片起伏的草場,從土地的深處滲出淡淡的綠色。風從原野里吹過來,吹過山丘,吹到扎倉寺里。四下里一片安靜,安靜,還是安靜,像預示著某種神圣時刻的到來。
這應該就是香格里拉了,寧靜平和的凈土只有站在靈魂得到滌蕩之處才能體會。蒼白的云朵們靜靜地垂懸著,我看見一只孤鷹,從奶子河的方向飛臨松贊林的天空,它通體黑亮,驕傲而矯健,像來自香格里拉心靈深處的一個黑色的精靈,在扎倉寺金色的殿頂上久久地盤旋。
雪域神山根植于大地的藝術生活
嬰兒的哭聲穿透了圍繞母子的熊熊柴火,穿透了黑黢黢的牦牛毛帳蓬,穿透漫天飛舞的大雪。一個鮮亮頑強的生命在雪原上鋪開,從此他將在世界最高的山上,在世界最美的水邊生長。在那里,一切都是可能的。那是一個充滿奇跡的地方。生命將在那里經(jīng)歷最燦爛的陽光,經(jīng)歷別處少有的溫度和高度,經(jīng)歷純真和寬容,經(jīng)歷感人的單純性和驚人的豐富性,經(jīng)歷對自然的尊崇和敬畏,對精神世界的親近和敬奉,經(jīng)歷與自然、與別的民族和諧相處的漫長歷程……
這些生命,就是滇藏川高原上的藏族。
在那片高原上,有無數(shù)的藏族孩子、大人和老人名字就叫尼瑪或達娃。他們一代代人就這么稱呼著,他們是最靠近太陽和月亮的人。這使他們的身上和臉上泛著奇特的光,使他們氣宇軒昂。這種氣宇仿佛是遺傳基因,深植在他們的血肉之中,又從內向外煥發(fā)出來,使他們有了高貴而不俗的美。從他們那莊嚴神秘的高大身軀上,便能感覺到一種高貴自尊以及浩瀚的深沉和近乎殘酷的靜穆。潔白吉祥的云朵天天擦著他們的額頭飛過,他們舉起雙手,就可以把澄靜的藍天捧在手心里。高原的風吹紅了他們的臉頰,也使他們有著最為明亮的眼睛。稀薄的氧氣似乎使他們更接近空靈,氣勢恢宏的世界最長史詩《格薩爾》伴隨著他們長大成人。弓弩和刀槍、瑪尼筒和佛盒是他們從不離身的伙伴。格薩爾是他們心目中最偉大的英雄,而其實他們早已不是黷武之士,只是血液中流淌的游牧民族祖先的基因,使他們天生具有了英武氣慨。
唐時,西藏強大的吐蕃王朝曾把勢力擴展到滇西北和川西的廣大地區(qū),并于此建神川都督府與唐王朝抗衡,后因與唐朝和南詔大理國聯(lián)軍作戰(zhàn)失敗,勢力才退到今香格里拉、德欽和川滇邊界。李唐、吐蕃、南詔大理國為了控制這一區(qū)域,可算是耗盡心力。他們在這一帶刀來槍往,相爭相持了數(shù)百年,然而到了最終,他們的后裔卻在這片高原上相親相愛,融合在了一起。更令人著迷的是,聞名遐邇,廣泛流傳于藏族地區(qū)并且號稱世界第一英雄史詩的《格薩爾王傳》就無比精彩地謳歌過這里。這部以描寫戰(zhàn)爭為主的史詩,有所謂“四方四大戰(zhàn)役”之說,其中的《姜嶺大戰(zhàn)》描寫的是南方大戰(zhàn),它以史詩特有的神話和傳說方式,反映了曾發(fā)生在這一地域的藏族與納西族之間延續(xù)了幾個世紀的戰(zhàn)事以及后來和睦相處、相互融合的歷史。
經(jīng)過多年的演進發(fā)展,這一帶的藏族在鄰近的漢族、納西族等民族的影響下,漸漸從游牧中分離出來,除養(yǎng)牛養(yǎng)馬養(yǎng)羊外,還在這片富饒的高原上種植青稞、土豆等農作物,他們還有挖藥材、揀松茸的收入,每年春來草青的季節(jié),他們都要將牦牛趕到海拔四千米以上水草豐茂的高山牧場,在那兒放牧、擠牛奶、打酥油,吃住都在山上簡易的牛棚里,過一種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直至秋深草枯的時候才把膘肥體壯的牦牛趕下山來過冬。
由于氣候、地形等自然環(huán)境的多樣化,滇藏川交界地區(qū)各民族民居形式也相當多樣,而各種樣式的民居建筑結構都是根據(jù)當?shù)氐臍夂颦h(huán)境、生產(chǎn)需求和生活習俗的需要而設計的,大都具有功能多,利用率高,冬暖夏涼的特點。在各式民居中,土掌房、土墻房和木楞房是最具特色的,而且大多極具美感。
就在這些極有特點的住房里,各民族喝著青稞酒,以糌粑、麥面等為主食,擁有特殊的飲食文化。青稞酒藏語稱“納然”,是藏族人民待客、喜慶節(jié)日時最好的飲料。青稞酒用高原特有的青稞釀制而成,至今已有上千年歷史。青稞酒味淡酸甜,度數(shù)不高,酒味綿軟悠長。酸奶是高原地區(qū)各民族家里特有的一種奶制品,用提煉過酥油的奶制作,具有豐富的營養(yǎng)價值,助消化,生津止渴,最適合老人和小孩吃。據(jù)說,生若不斷吃酸奶有延年益壽之功效。磨制糌粑以青稞為主,也有用小麥、燕麥的,將青稞等曬干炒熟,磨成細面,便成了香噴噴的糌粑。藏族食用糌粑大都先在碗里倒點酥油茶,再把糌粑加入碗中,用手攪勻,隨后,將之捏成一個個的小團,即可食用。糌粑的營養(yǎng)成分很豐富,且攜帶方便,只要有茶水相伴就可即食。除此之外,制作面食是藏家的擅長,最常見的有油炸果,“八撒”糕點,“吉祥結”油炸果,龍眼包子,油煎“敘魯敘魯”等,形狀各異,香脆可口。多用于喜慶佳節(jié),招待賓客。
琵琶肉是種采用高原上傳統(tǒng)的腌肉方法制作的肉食。將豬的內臟和骨取出,保留完整軀體。待稍涼后,放八花椒、草果、鹽和酒等作料,輕輕搓揉后,將其縫合,壓上石板腌制,還要用木塞或玉米芯把豬鼻塞嚴,以防蟲蛀。因其形狀像琵琶,故稱“琵琶肉”。琵琶肉可以保存很長的時間,若不切開,可數(shù)年不變質。其肉味道鮮美,肉色透明,可煮可燉,是各民族待客的佳肴。
高原上的各民族習慣用自己傳統(tǒng)木制品生活用具,如木碗,木盒,糌粑盒,木碟,雕花藏桌等,造型古樸典雅。香格里拉市尼西鄉(xiāng)出產(chǎn)的木碗尤為著名。其色如琥珀,隔熱性強,無異味,便攜帶,經(jīng)久耐用。讓人驚訝不已,受雪山庇佑的村民們始終過著安詳平樂的生活。木碗普遍選用杜鵑樹根和樹瘤“拉巴”,樺樹及雜木的樹杈、節(jié)根旋制而成,質地堅實,光滑,美觀。上等的木碗需選用在蒿枝的根部寄生的一種瘤做原料,其木質光滑,細膩,紋路細致,清晰。由于蒿枝瘤較難獲得,因此這種木碗便成為“木碗中的精品”。藏族男女所用木碗的樣式有所不同,男式木碗碗口大且外開,碗身低;女式木碗則正好相反。許多人家還在木碗的外邊包上一圈銀,有全包,半包,邊包三種,上刻佛教或吉祥圖案。碗芯包銀后正中底部嵌黃金梅花寶珠,有的碗蓋椎尖還鑲有瑪瑙,配銀制碗托。糌粑盒一般選用楸木、杜鵑等優(yōu)質木料旋制而成,形如圓塔,打磨后先上生漆作底色,有金黃、黑色、深紅等顏色。然后繪制各種花紋圖案,最后上一遍清漆。上好的木碗,一只可值牦牛數(shù)頭。
藏族婦女編織氆氌的歷史可謂悠久,昌都和德欽地毯更是美名遠播,既繼承了民族傳統(tǒng)工藝,又吸收了內地先進的編織技術,從花色品種到工藝水平都獲得了很大的提高。這里生產(chǎn)的地毯色澤鮮艷,質地柔軟細膩,洗之不褪色,不掉毛,經(jīng)久耐用,美觀大方,既實用又有收藏價值。
無論是房屋建筑還是生活器具,以及飲食等等,這里的人民都早已將一切化為了藝術。那鮮明而強烈的美感特征,無不給人留下難忘的印象。
當令人神清氣爽的夏天來臨,草原上開滿了五彩斑斕的花朵,成年的各民族男女開始了他們熱烈而奔放的愛情,他們騎著駿馬在草原上馳來騁去,連兇猛無比的藏獒都攔阻不了遙遠的幽會。那是沒完沒了的笑聲和歌聲。連至尊者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加措都寫起了情歌,那情歌流淌著青春的心聲,這聲音使雪域高原充滿了柔情的傾訴和像江水那樣綿長的思念。于是,一對對青年男女像牧神的后裔一樣生活著、笑著、永遠歡樂著,盡情吸吮著愛情的芬芳。
女兒就要出嫁了,她們的百縷小辮里早就編織著她對家鄉(xiāng)、對親人的留戀不舍。一件件華麗的衣裝和飾品,縫綴著對她們對未來生活的憧憬。一條條哈達代表著萬千個祝福,被裝飾得美輪美奐。藏族絕對是最愛美也懂美的民族,他們懷著對美非常敏感的心,美使他們看見了世界上無處不在的因果關系和意義。再后來,世俗意義上的“家”已不能使他們安居,在生兒育女之后,他們或隱居于深山荒嶺,或漫游在遼闊大地,直至尋訪到心靈的棲息地。
每年冬春之際,生息于高原的藏族往往用喜慶的婚禮,使那漫長而寒冷的季節(jié)充滿生機、充滿發(fā)自內心的歡歌笑語。對于迎娶新娘的人家和村寨就更是這樣。
傍晚,在送親的馬隊將要到達的時辰,像過節(jié)一樣興奮的村民擠滿了村頭,猜測著新娘的美貌,議論著這一對新人的事情。新郎家迎親的人早已等候在家門口,由幾個男青年手捧點燃的香爐,肩扛藏文經(jīng)書,木盤里端著濃醇的青稞酒和潔白的哈達,另外還有一個姑娘背著木水筒,再由長輩唱著迎親歌,準備將尊貴的客人、新娘和吉祥福氣一起迎進自己的家門。很快,送親的隊伍和迎親的人們相會在新郎家門口,雙方的歌手對起歌來,唱兩個家庭如何勤勞富裕、和睦團結、門當戶對;唱這對年輕人如何漂亮能干、相親相愛、如意般配。害羞的新娘用白毛巾捂著低垂的頭臉,等待著歌唱完畢,然后下馬踩踏上新郎家鋪好的墊子——一塊鋪放著哈達的帶毛的牦牛皮,從這一刻起,她就永遠是男方家的人了。
進新郎家的門,幾乎是一步一歌,由新郎家請來村里的歌手,用高亢美妙的歌喉,贊美新郎家的寬闊的大門、寬敞的院子、平穩(wěn)的樓梯和漂亮壯觀的房子,讓新娘熟悉并熱愛這新的家。新娘慢慢進得新郎家,到達正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一把火點燃新郎手里的盞酥油燈,供奉在家里的神龕前。這表示著對新人新的生活的開始,他們從此將過上幸福美滿、天長地久的家庭生活。
待新娘和賓客全部進屋落座后,大家一邊喝起酥油茶,一邊開始“格察舍”——傾聽雙方的長輩唱說當?shù)氐臍v史及家史,還有如何為人處事,如何過日子的諄諄教誨。當老人們唱完,就由一人端盤向客人們收受賀禮,同時由另外一人當眾宣布禮品的名稱及數(shù)額。
這些儀式完后,婚宴才正式開始,客人們邊吃邊相互打趣,婚禮那熱鬧活躍的氣氛似乎不僅讓新郎新娘陶醉,也使得所有的人妙語連珠,談笑風生,沒有人會因為成為大家開玩笑的對象而生氣。
入夜,參加婚禮的人們圍著新郎家裝飾得十分華麗的中柱歡歌舞蹈,通宵達旦,婚禮才算結束。
如果遇上高原上的節(jié)日,人們紛紛踏上片片綠茵如毯的原野,觀者仿佛卷進了一個個色彩斑斕的漩渦里。藏民們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佩上了最貴重的裝飾品,男的寬大皮袍裹腰,貂皮、豹皮鑲滿一身,英氣逼人:女的七彩“幫典”遮襟,黑色的長發(fā)仔細梳成了“百縷”辮子,身上掛滿了大顆大串的綠松石,美麗動人。這些世代生活在藏東的康巴漢子和康巴女人似乎將全世界的華貴、端莊、氣派全部穿戴在了自己身上,讓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康巴藏族的服飾注重色調的搭配,極盡眩目和鮮艷,且在服飾上的“投資”極大,形成自己鮮明的特點。
藏族服飾的基本樣式和鮮明特點與藏民族世世代代所生息的被稱為世界第三極的高原密切相關。那里海拔高,天氣變化大,于是男女服裝,大多以袍式服裝為主,有著寬松而厚重的特點,加之藏族在很長的歷史時期里,過著“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于是服裝用料多使用皮革、毛制品,鑲之以獸皮,服制多為長衣,成為他們便于攜帶的財產(chǎn)。又由于深受藏傳佛教文化的影響,他們的服裝崇尚紅、黃、藍、白、黑五大色彩,色彩鮮明,對比度強,這與藏族繪畫中的基本格調是一致的。
藏族還有這樣的價值觀念:以節(jié)日、婚嫁時的服飾來確定對財富的擁有,從服飾打扮上,就能看出一個人、一家人的貧富。在節(jié)日里,大家成群結隊,摩肩接踵地來來往往,比賽炫耀著,以此為榮。通常一套像樣的衣服加上服飾品,需要祖祖輩輩克勤克儉,幾代人才能積攢下來。尤其是各種裝飾品,不僅制作精美,而且大都是金銀珠寶之類的貴重物品,像瑪瑙、綠松石、珊瑚、乃至九眼珠等等,男子佩帶的刀具、噶烏(佛盒),女子的各種頭飾、手飾、腰飾、胸飾等等,都是用金銀制成,還帶有藏傳佛教的經(jīng)文圖案,更為藏族服飾增添了許多神奇燦爛。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恰瑪”,即銀腰帶,普遍用純銀打制,也有白銅的。一般由五塊寬兩寸,長五寸的條狀銀板組成,上刻飛龍,花卉等精美的圖案,腰帶中間嵌有紅瑪瑙,兩邊配以綠珊瑚或綠松石,銀板背面焊有穿扣,用一根絲絨帶串聯(lián)起來系在腰間,上面還懸掛有銀鈴、針線筒、腰刀等,每當走路或跳舞時,環(huán)佩叮當,更顯藏族婦女的綽約風姿。
這一帶藏族的服飾,跟其他許多民族服飾不同,他們的男裝和女裝并沒有截然對立、十分明顯的區(qū)別,一樣的鮮艷華麗,一樣的高貴典雅。
藏族服飾是藏族人民在長期的生產(chǎn)生活過程中,對人生的執(zhí)著追求和美好向往所進發(fā)出的智慧、力量和心血的結晶,它不僅吸取了高原大天大地大山大水的要素和日精月華,同時也是在與周邊其他民族的密切交往中,不斷采納其他民族文化的養(yǎng)分,不停地發(fā)展豐富起來的。
這里的藏族幾乎個個能歌善舞,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就是會走路就會跳舞,會說話就會唱歌。每逢節(jié)日慶典,或是假日,不論你走到什么地方,都可以看見青年男女,老人小孩,拉著手,踢起腿,翩翩起舞。有時,甚至闔家而出,載歌載舞,通宵達旦。
鍋莊舞是藏區(qū)最常見的一種舞蹈。每逢重大節(jié)日,或遇喜慶佳節(jié)、收割完畢,包括喬遷之喜,人們跳起鍋莊舞,圍著篝火,男女分列,且歌且舞,既歌唱生活,也歌唱自然,歌唱家鄉(xiāng),青年男女更是借助歌舞傾吐彼此的愛情。跳時,大家手拉著手,臂連著臂,邊唱邊跳,以腳頓地做節(jié)拍,順時針舞動,分班唱和,穩(wěn)健、古樸、緩慢。而現(xiàn)在的青年男女更喜歡富有動感點的舞姿,跳時上身前傾,顫膝幅度較大,頓地的頻率也更快。男子兩胯左右晃動,雙臂隨身擺動,女子左臂扶腰或拉手,右臂隨腳下動作和諧擺動。鍋莊舞的歌詞也有特殊的要求,多用排比和比喻,有固定的詞牌和曲牌,加之踏足為節(jié),所以即使跳的人很多也絕不會出現(xiàn)混亂。
弦子舞與鍋莊舞一樣是藏族人民十分喜愛的舞蹈,只是加入了馬尾胡琴作伴奏,男女老少都會來段。一般是男拉弦子,女子起舞,長長的彩袖上下翻飛。各排一半圍成圈,男女對唱。所唱內容先以歌唱山水、友情為主,算是熱身,之后轉入對歌,男女雙方使出渾身解數(shù),力圖壓倒對方,且在歌詞中多運用賦、比、興等手法,更顯生動有趣。及至高潮,彼此唱得面紅耳赤,甚至不惜互相挖苦。這時會有領舞者上場,仍舊以歌唱的形式進行勸解,剛才似乎還劍拔弩張的雙方男女頓時化干戈為玉帛,在歡笑中散去。
相比鍋莊和弦子舞,熱巴舞更為熱烈、復雜。男持銅鈴,女執(zhí)扁形手鼓,繞圈走動,翩翩起舞,因此又叫“鈴鼓舞”。熱巴舞的技巧性較強,在舞到高潮時,常有一些高難動作出現(xiàn),甚至揉入了雜技的一些動作,如男子大跳,騰越,單腿跨轉,躺身平轉,女子扭動腰肢,急速旋轉,在頭頂擊鼓等,且隊形變化也十分復雜,極具觀賞性。
在寂寞遼闊的山野中,藏族常常用歌聲表達感情。那歌聲不是空洞的呼喚,而是在平和地應答著什么:那歌聲也不是不安的祈求,而是在坦蕩地流淌著什么。那凝重的節(jié)奏在提醒著前世注定的命運,那低沉的旋律在渲示著現(xiàn)世輪回的苦難,但更有一種悠揚超逸的力量穿透了來世超凡的快樂,掠過草尖,掠過巖石,掠過雪原,掠過藍天。
高原的節(jié)日也特別有意思。到了冬季,一個個節(jié)日接踵而來,而且都以喇嘛寺的宗教慶典為核心,他們跳神舞,抬佛游行,人歡神娛,過得轟轟烈烈,熱熱鬧鬧。
格東節(jié),即跳神節(jié)。是由藏傳佛教寺院組織的一種跳神驅鬼的宗教活動。格東節(jié)在滇藏川各地各寺院所安排的時間不盡相同。迪慶松贊林寺是在藏歷十一月二十六日至二十九日舉行,東竹林寺一般在藏歷九月。跳神所用的面具各式各樣,大多以動物為原形,諸如:狗、馬、牦牛、豬、虎、鹿、猴,還有武士、和尚、壽星、仙女等?!鞍缪菡摺焙拓撠煷堤枔艄镍Q鑼的都由寺內喇嘛充當。每年的跳神節(jié)都吸引了大批附近的藏民前往觀看,場面宏大,熱鬧非凡。
傳詔大法會,藏語又稱做“默郎欽波”,意為正月十五供奉。法會日期從正月初六到正月二十。在此期間,各地較大的寺院要舉行盛大的酥油花展,以五色酥油塑造出各種人物,奇禽異獸,花卉樹木,高則數(shù)尺,小則幾寸,制作精美,栩栩如生,簡直像一個手工藝品展覽會。五里八鄉(xiāng)的信教群眾往往傾家出動,到寺院與僧侶一起舉行迎佛、轉經(jīng)等活動。屆時寺廟常常聚集了成千上萬民眾,氣氛神秘而熱烈。
燃燈節(jié),藏語叫做“嘎登昂曲”。相傳每年藏歷十月二十五日是藏傳佛教格魯派祖師宗咯巴圓寂祭辰。這一天忌殺生,家家戶戶吃素,所有格魯派寺院和教民點起酥油燈誦讀祭祀經(jīng)文。在松贊林寺及其各分寺會舉行開光儀規(guī)和燃千盞燈的儀式,場面煞是壯觀,各分寺還會向僧俗群眾發(fā)放布施。晚上,四鄉(xiāng)八里到寺內朝佛的群眾可以觀看到盛幢燈。
達瓦洛色,也叫箭友節(jié),那是屬于男人的節(jié)日。每逢農歷二月,迪慶部分地區(qū)的藏族男性便利用農閑,專門舉行射箭比賽活動,這一比就是兩三天,節(jié)日期間,全村男性聚會在一起,飲酒、唱歌、比賽,其樂融融,不亦樂乎。
五月賽馬會是迪慶高原一年中最熱鬧的節(jié)日,鄰近的理塘則是在八月賽馬。每年五月初五至初七三天,無論是香格里拉的舞鳳山下,仙人洞旁,還是德欽的貢卡湖畔,無處不洋溢著歡樂的氣氛。而五月的高原正是一派風和日麗,群芳吐艷的景象。春光明媚,杜鵑花開,人們呼朋喚友相約來到各地景區(qū),支起帳篷,擺好野餐,觀看來自各村寨騎手的精彩表演。比賽項目有藏族傳統(tǒng)的馬術、馬技、速騎、飛馬拾哈達等,還有各種文藝匯演,賽歌會。參賽選手各顯其能,高潮迭起,場面十分宏大。近年又加入了物資交流會等經(jīng)貿活動,小到各色食品和家居物品,大到生產(chǎn)資料都可借此機會得到滿足,更加豐富了這一傳統(tǒng)節(jié)日的內容。
像他們驃悍的祖先一樣,藏族不論男女老幼都是老練的騎手。在賽馬會上,他們的精彩表演常常獲得大家的喝彩。由于現(xiàn)代交通運輸工具的大量使用,駕馭馬匹的騎士時代一去不復返了,他們只有在一年一度的賽馬會上,才能展現(xiàn)他們英勇祖先的豪俠風采。但天性樂觀開朗、辛勤勞作了一年的藏民似乎更喜歡賽馬場上的各種洋相和娛樂。賽馬一開始,他們就叫啊喊啊笑啊,還伴隨著震天響的唿哨。有的騎手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有的馬跑出了場地,亂竄亂跳。當然,他們也關注優(yōu)勝者,跑得第一名的騎手和駿馬很快就成為高原上的傳奇英雄。這些生活在神山下草原上的人們,似乎不用費勁就能夠跟神靈親近。神話對于他們來說就是現(xiàn)實,他們生存的現(xiàn)實也就是一種神話。
以后的幾天,人們仍繼續(xù)賽馬游玩,盡情嬉戲,然后才漸漸散去。他們似乎要用這一個接一個熱熱鬧鬧的節(jié)日,來對抗那嚴酷的大自然,用一個又一個的神靈,來調節(jié)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尋求出一條人神同樂共歡的通道。
在《消失的地平線》結尾,希爾頓寫道,帶著康韋、馬里森他們離開香格里拉的,是一大伙常年奔波于高原上的商隊,他們正急于要趕到四川的稻城去進行貿易。香格里拉并非完全與世隔絕之地。有一條條民間商路將香格里拉與外面的世界聯(lián)系在一起,并為香格里拉的僧侶、民眾購買來經(jīng)典圖書、先進的沐浴設備,乃至巨大沉重的鋼琴。這使我不由得想到蛛網(wǎng)般分布于滇藏川地區(qū),并將這一地區(qū)與南亞、東南亞,與中國內地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茶馬古道。
據(jù)說,二千多年前西漢的張騫出使西域,在那里驚訝地看到了產(chǎn)自中國漢地的邛竹杖等手工制品。他經(jīng)過認真考證,認為:除了西北那條聞名的“絲綢之路”,在西南還存在一條可以交通印度的通道。果如其言,在滇、藏、川大三角地帶,確實存在著這么一條古道——茶馬古道。事實上,早在公元前一千年左右,各族先民就已經(jīng)通過這條條山間的小路相互往來并與外界交流了。到了唐代,吐蕃為控制洱海一帶,以此古道為依據(jù),打通了一條以神川鐵橋為中心的滇藏通道。川康大道更成為漢藏間交通的主要道路。也許連當時打通這條道路的吐蕃人自己都沒想到,正是依賴這條當時還是雛形的通道,這里與外界的經(jīng)濟、文化往來持續(xù)了上千年。
酥油茶是藏族人民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必需品。然而藏區(qū)并不產(chǎn)茶,恰恰云南南部和四川西部又是茶樹的原產(chǎn)地,是著名的普洱茶和四川大茶的故鄉(xiāng)。茶葉一傳入藏區(qū),它所具有的助消化、解油膩、多維生素的特殊功能,頓使它成為肉食乳飲的藏民的生活必須品。于是,一地產(chǎn)茶,一地需茶,聯(lián)系兩地之間的茶馬古道便應運而生。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條茶馬古道是中國西南的第二條絲綢之路,它作為聯(lián)接地域文化、打通對外交流途徑的道路,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從唐代直到民國年間,難以計數(shù)的馬幫為了豐厚的利潤,紛紛前往滇南的思茅、普洱販運那兒自古就盛產(chǎn)的茶葉,然后千里迢迢馱著茶葉從這里經(jīng)過,或是從四川西部的邛崍、天全、蒙山一帶走向雪域,使種種文明文化相互滲透,相互影響,相互交融,使得這一地區(qū)成了豐富多彩的民族文化的熔爐和雜燴火鍋。完全可以這樣說,茶馬古道沿途是多民族大交流、是不同民族文化大融合大貫通的傳送帶。它如一條血脈,將沿途各民族的經(jīng)濟、文化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
作為茶馬古道載體的馬幫,是活躍在滇藏、川藏路上的各民族商人,尤其是藏族趕馬人。他們在異常險惡的條件下,闖蕩在長達數(shù)千公里的路途,來往一趟要五六個月,這造就了他們?yōu)槿朔Q道的冒險精神,鑄造了他們非凡的膽識、堅韌的毅力、勇敢的氣魄和卓越的智慧,以及親密無間的合作等等一系列美德。那些曾在這條古道上活躍過的藏族馬幫,將以其傳奇色彩,以其冒險精神,以其激動人心的事跡,永遠流傳于世。
最后我得說,在滇藏川區(qū)域度過的時日成了我一生中最幸福也最難忘的時光。每天,我們可以在安放有巨大三角鐵架的火塘里烤洋芋和玉米作為宵夜,噴香無比。各個季節(jié)還可以采些野菜來下飯。每天,我們可以喝到剛從高山牧場擠回來的新鮮牦牛奶,濃淳甘美。白天曬太陽吹風看云看雪山,晚上,聽他們唱動人的藏歌,與他們一起跳開心的舞蹈。生活不就是這么回事嗎?跟這一帶的民眾交往,帶給我的歡欣和愉快超過了其他。
月光之城
夢想與現(xiàn)實的互通之門
在迪慶藏語中,香格里拉的意思就是“心中的日月”。作為這一區(qū)域核心的建塘,是由兩座城組成的:日光城,則是奶子河畔松贊林寺前的尼旺宗;月光城,自然就是獨克宗。兩座城就在建塘的中軸線上南北呼應,構成香格里拉歷史上著名的“香各尼洼”,即藏區(qū)有名的“日月之城”,神秘、縹緲而美麗。尼旺宗已經(jīng)消失在歲月的流逝中,但走進獨克宗,就能找到夢想與現(xiàn)實的互通之門。
2003年我第一次到中甸,還沒有所謂的古城,也還不叫香格里拉。只是有很多幾乎被遺棄的老房子。一對年輕人在這里租了一個大院子,記得每月房租是一百元。沒有路燈的土路上,水隨意流淌。沿著這土路,去到老村里老房子改成的唯一一戶酒吧,一只老貓。院子里一間木頭的小閣樓,我和一個美國姑娘登著木樓梯爬上去,坐在里面的地板上,抬起頭,看到很多的星星。
午后陽光下,坐在白雞寺的半山腰上,眼前是中甸縣城,遠處的松贊林寺閃著金光。
過了三年再來,像所有的被開發(fā)了的古鎮(zhèn)一樣,老房子開店新房子在建。但是走在高底不平的石板路上走向深處,依然寧靜,建造在石頭城上的大轉經(jīng)筒除了轉經(jīng),還沒有游人去轉動。
一千三百多年的獨克宗古城是以龜山為中心,呈放射狀展開的八瓣蓮花似的城鎮(zhèn),漫步古鎮(zhèn)的石板路上,時時有時光交錯感。
傍晚時分,裝扮為典型的云南藏族的老人和時尚打扮的姑娘趕著幾頭牛迎面而至,她們身后是長滿青草正待凋斃的土房子,而邊上保存尚好的老宅子則搖身一變,掛上波普風格的大招牌,就成了正流行的老宅客棧與酒吧。
每天晚上,如果不下雨,四方街上便聚滿了自發(fā)而來的人們,圍得里外幾圈隨著藏族音樂跳舞,身著民族服裝的老人們是舞會上的明星,游人跟在當?shù)厝说纳磉呉黄鹞璧浮?/p>
2010年,我在香格里拉住了很長時間。
古城里我最熟悉的就是皮匠坡。皮匠坡是獨克宗古城最老的街,從四方街轉進去,長長的斜坡,石板路已經(jīng)磨得透著藍光。路口有一家布置得很講究的小店,老板是安多藏族,一樓是印度和尼泊爾的服飾,手工的鞋,二樓是價值不低的印度家具。每次路過,都要進去看一看那些好看的東西。
從這里向上走,兩邊都是有時光陰的老木頭房子。鄧珠次仁在朋友的餐館二樓開了一個快樂弦子吧,每天晚上演出傳統(tǒng)的藏族民歌。上面一點是一家名叫社會主義的酒吧,我一直都沒有進去過,只在他們長長的木屋檐下避過雨,還烤過一次火。
阿里克西一直住在臨街的二樓,他回法國去的三個月,我住在這里。藏式的窗簾,最里面整面墻是一張世界地圖,最上面掛著耶穌雕像,阿里克西是虔誠的天主教信仰者,也是普洱茶愛好者,他的床邊擺著一組茶具。我感覺這屋子應該有一大束的鮮花,就到新城的花店去買了很大的玻璃花瓶,插上了百合花。后來的某一天阿里克西抱著這個大花瓶站在大理的街角,他一路抱著這個大玻璃花瓶給我送到了大理。
在阿里克西房間的對面是一個當?shù)厝碎_的酒吧,酒吧邊上有個很小的門面房,大理鶴慶的白族一家三口在這里做一個小皮具店,男主人手工制作各種皮具,小女兒就是在里面出生長大的,他們的大女兒在老家上學。我每次經(jīng)過看到小姑娘總要逗一下,她的媽媽很愛笑。
從坡頂再下坡,右邊有個老院子一直沒有租出去,里面長了很多的草,我進去看過,想租下來做個客棧,房東專程過來開了門,像所有的當?shù)夭胤恳粯樱粯窃瓉硎丘B(yǎng)牲口的,層高太低,房子改造比較麻煩,就放棄了。古城的房子總是轉來轉去,有的幾乎就沒怎么開過門。
然后就是生意最好的青海牦牛肉火鍋店,老板夫妻是青海的藏族,我們都叫老板娘親愛的,她做的火鍋和牛肉餅吃過的人很難忘記。冬天,我們在店里吃過飯,就坐在窗前看外面的行人,遇到熟悉的就揮一下手。我去看過的那個老院子后來他們租了下來,想做一個熱貢藝術的店,剛進了貨,裝修材料也都放在了院子里。
火鍋店的斜對面就是阿若康巴,這家店在古城很有名,以前一直是扎巴和丹增的店,后來轉租給一個法國人大明和他的中國太太婷婷。
大明以前在北京待過很多年,回到法國工作后一直想再度回到中國,他在法國遇到中國姑娘婷婷,他們結了婚之后就回到中國,來到了香格里拉,接手做阿諾康巴,養(yǎng)了一條叫拖拉機的狗。
2014年1月11日凌晨到第二天中午,大火燒了十二個小時。大家都很悲傷。我的當?shù)夭刈迮笥颜f相信因果,知道一切皆為無常,讓我們坦然接受災難。面對災難,藏族人會選擇默默承受,而不是宣揚。作為一個虔誠的藏傳佛教信仰者,會從因果關系考慮災難的發(fā)生,會很快從災難中抽身而出,認為世事無常,坦然接受一切發(fā)生。相信因果,大家是不是就沒有那么悲傷了。
那個聽著轉經(jīng)筒上的鈴鐺聲隨風傳來,走在磨光的石板路上,與人相遇停下來閑聊幾句,趕著牛經(jīng)過小巷子,這樣的千年古城百年老宅的獨克宗,又經(jīng)歷了從唐朝以來的第若干次修復。有些朋友走了,也有新的朋友到來,古城很快又被游客覆蓋。亙古的月光千百年來一直照著這座古城,仿佛從未改變過。
心中的日月
尋找香巴拉凈土
在希爾頓和其他西方人眼中充滿神秘色彩,亦真亦幻的“香格里拉”是否真的存在過呢?要回答這個問題,也許還是要在藏經(jīng)里尋找一下答案。
據(jù)藏經(jīng)記載,確實有一個在佛教中被認為是超越一切佛陀所能看見的凈土,稱為“香巴拉王國”。它是釋迦牟尼圓寂前指認的,它隱藏在西藏北方雪山深處的某個隱秘地方,整個王國被雙層雪山環(huán)抱,有八個呈蓮花瓣狀的區(qū)域,那是人們生活的地方,中央又聳立著內環(huán)的雪山,這里是香巴拉國王居住的王宮,叫卡拉巴王宮,據(jù)說,每位國王的肉身陽壽為一百歲,都是從西藏佛寺中某一個活佛轉世而來的。這里的景色超凡脫俗,這兒的居民有著超凡的智慧,沒有貪欲、紛爭和偏執(zhí),王國里有酥油湖、糌粑樹,人們豐衣足食。然而,并不是每個人都能進入香巴拉,只有心智打開的人才有這種幸運。傳說,曾有個孩子在路上看見了車輪大小的蓮花,因為很累了便躺在蓮花上打了個盹兒,醒來時滿身清香。但當他回到家時,發(fā)現(xiàn)父母早已過世,而圍在周圍問長問短的老頭老太太們竟都是兒時的玩伴。在藏區(qū),許多民間藝術形式(如繪畫、歌舞等)的題材都取自這一類香巴拉的傳奇故事。而公元1775年,六世班禪更是寫下一部《香巴拉王國指南》,告訴人們:要進入香巴拉必須首先修煉自己的精神,使身心得到佛性的變幻,才能如愿以償。
佛經(jīng)中的“香巴拉”如何變成了小說中的“香格里拉”呢?顯然這是由于語音不同所造成的一點點變異。英語中的“香格里拉”(shangri-la)大約就由藏傳佛教經(jīng)典中的“香巴拉”一詞演化而來,意為“心中的日月”。那的確是作家希爾頓和許許多多人心中的日月。
其實,在香格里拉這個夢幻般的地帶通過希爾頓的小說聲名遠播之前,就已經(jīng)有許多西方的探險者涉足于此。據(jù)有關資料顯示,從1840年到1949年,有文字記載到過滇藏川交界地區(qū)的外國人就有數(shù)十位,而傳教士、途經(jīng)者和其他不知名的外國人就更多。在所有這些人的記述中無一例外的都充斥著“奇異,夢幻,不可思議”等字眼。正是因為有了這些或細致或輪廓,或真實或虛幻的文章、資料和圖片,同時,它們所透露出來的東方神秘地帶的信息,深深吸引著遠在地球另一端西方世界中的希爾頓。由此,希爾頓的創(chuàng)作靈感便應運而生,他所需要的素材是不難獲得的。
也許是為了增添香格里拉的神秘氣氛,也許是為了印證香格里拉的真實存在,希爾頓小說中發(fā)生的“墜機”一幕,在小說發(fā)表了十年之后居然又“舊地”重演。1940年代初,正值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美國為支援中國抗日戰(zhàn)場,開辟了中印間飛越喜馬拉雅山的“駝峰航線”。其中一架屬于陳納德將軍指揮的美軍運輸機因迷失方向,被迫在迪慶的香格里拉市降落,機身折斷,兩名飛行員被當?shù)責崆?、友好的藏民和喇嘛搭救,?jīng)輾轉平安抵達昆明,最后返回美國。在我提筆寫下這篇文章之時,當時救助美軍飛行員的桑格達的女兒七林央宗老人還健在,甚至還保留有一位飛行員送給她的一個黑色膠卷盒。在卡瓦格博神山一帶,也有類似的事情發(fā)生。這些確鑿的現(xiàn)實似乎都在印證著香格里拉的神奇和藏民的熱情、淳樸和友善。
當人們徜徉在這片神奇的大地,當人們一起仰望那高聳入云端的雪峰,不由得想問一句:穿行在這一片真實與夢幻交融的區(qū)域時,將怎么走?這里就是我們向往的香格里拉嗎?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這里的人們仍是一個停留在傳說和史詩時代的群體,他們的生活沉浸在一個多種奧義的社會里,對他們來說,這個社會里的一切現(xiàn)象都充滿神性和傳奇色彩。他們擁有香巴拉王國一點都不令人奇怪。在這樣的地方,人不由得超越時空,渴望永恒和無限。希爾頓的香格里拉,和那里的宗教一樣,便是人類試圖超越自己、超越生死、超越時間和空間的一種精神結晶。
在這樣的地方,人們從不把死亡當作一件可怕恐怖的事,而只是視之為再自然不過的一個人生階段,甚至是更有意義、更有價值的新生的開端。這里的人們相信,只要積德從善,只要好好做人,肉身可以粉碎,物質的東西可以消亡,但精神是不死的,它會在天、地、人三界中輪轉,永遠存在于宇宙之中。所以,他們相信,各民族世世代代的魂魄飛揚在這片大地與藍天之間,由一只只翱翔的鷹鷲帶往光明的凈土,永遠與晶瑩的雪峰、澄澈的湖泊、潔白的云朵和透明的藍天同在……
也許,從另一個關于香巴拉的傳奇故事中我們會得到一些啟示:曾有一位年輕人歷經(jīng)千山萬水,尋找香巴拉這片凈土,他在一個山洞遇見一位老修行者,老者問到處奔波的年輕人究竟要去何方,他回答說尋找香巴拉,老者對他說“你不用去遠處,香巴拉王國就在你的心中?!?
香格里拉精神之旅的入口遠方的家——松贊精品山居
“人的一生,必須走一次松贊環(huán)線,才算是來過了香格里拉。”這是住過松贊精品山居的客人,給予松贊系列酒店最高的評價。在云南乃至全國,將“民宿”做到如此極致的,松贊算是當仁不讓的一家。在每一家松贊,推開窗都是絕色風光:而關上門,又儼然處在道地的藏族文化博物館。
“地理方位的香格里拉大家都知道,現(xiàn)在被認定在我的家鄉(xiāng)迪慶藏族自治州,這是世界自然遺產(chǎn)三江并流的腹心地帶,而香格里拉的內核是一種有極高傳統(tǒng)智慧的、無上的精神財富,是與現(xiàn)代科學完全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和闡釋生命和宇宙規(guī)律的方法,更直白的表達就是,一切快樂的源泉全部出自于利他和利眾的發(fā)心,是因果關系。”這樣一個樸素的道理,白瑪多吉原本是希望通過從事電視紀錄片的工作來做,但是最終他覺得沒走通。從2000年開始,他就嘗試著做松贊精品山居,“‘香格里拉一詞是來源于《藏經(jīng)》中的香巴拉王國,在藏傳佛教的歷史上,這個神圣的詞一直被看作是凈土的最高境界,是伊甸園、理想國、世外桃源、烏托邦的代名詞。在《藏經(jīng)》里記載,香巴拉隱藏在青藏高原深處的某個隱秘的地方,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身處地理上的‘香格里拉,但是香格里拉真正的內核,香巴拉的內核還深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那傳說中的香巴拉人具有特別高的智慧,至今仍然從這個地方借助高度發(fā)達的文明,通過一個名為地之肚臍的隱秘的通道,與世界進行溝通和聯(lián)系,因此,這個地之肚臍的神秘通道,一直成為尋找香巴拉的關鍵?,F(xiàn)實中的香格里拉確實具有特別豐富的人文和自然資源,但是,那個地方山高谷深,地廣人稀,加上受制于交通和酒店等各種各樣的基礎設施,想要輕松愉快的探索和尋訪這個地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終,我想完成這樣一件事——我可能得自己來做一個地之肚臍一樣的特別通道,才能完成我心目中最接近香巴拉的旅行?!?/p>
歸守雪山 自然為媒
有人說真正的香格里拉是精神的自由,而不在任何景區(qū)的售票處,這話說得戲謔也認真。松贊精品山居,這個不做酒店標準化的本地精品酒店品牌,扎根藏區(qū)的土壤,5家精品山居酒店串起大香格里拉區(qū)的環(huán)線旅行,浪漫又瑰麗。旅途中的某一刻,我甚至想,即使異鄉(xiāng)人也很容易在這長云雪山中找到安寧的回歸感。
松贊精品山居旅行的第一站總是松贊綠谷(也叫松贊香格里拉)。這是第一家松贊酒店,也是創(chuàng)始人白瑪多吉在自家老宅的基礎上搭建起來的?;蛟S因為白瑪老師對成長之所的偏好,松贊綠谷擁有的藏式古董寶貝極度密集,說是藏文化博物館也毫不為過。1500年歷史的佛像就那么安居一隅,墻上花色迷人眼的毯子動輒活過兩三百年,唐卡上的和睦四瑞與仙鶴云紋各有各的精妙。這是白瑪先生十多年的收藏,除了來自藏區(qū),還來自尼泊爾、柬埔寨、泰國、日本……他甚至從潘家園拉回了百件從西藏流到北京的藏族家具。那些老式家具,帶著風塵仆仆的味道,卻在每一個細小的圖案處流光溢彩。最重要的是,這些物件不是冷冰冰的展品,而是盤踞在酒店的起居日常里,化成了拙嬌的美。還有些肉眼不一定能發(fā)覺的妙處,比如從藏區(qū)老建筑里收集的木材拼成的地板,比如整棟建筑不使用一顆釘子,比如酒店的土墻能達到寺廟大殿的厚度級別(最厚處竟有120CM)。這些既是傳承千年的藏區(qū)建筑古法,也是藏族最溫厚的底氣所在。
其他幾家松贊精品酒店走的也是純正的藏式文化基調,并分別帶著更深入內核的在地文化因子。比如松贊茨中,因為還有法國傳教士留下的烙印,白瑪老師就特意跑到美國國家地理總部買來百張當年的老照片作酒店裝飾。那些中西方文化交融的故事和影像,是除了葡萄藤之外,探尋茨中的絕妙開端。
當初,白瑪多吉為松贊酒店選址,憑著做紀錄片導演的職業(yè)出身,在腦袋里架起了攝像機,每一處能夠進入鏡頭的畫面才能成為松贊酒店的窗景。正因如此,在松贊塔城,被眾鳥的弄晴之聲召喚,才能抬頭就看到日光晶瑩,草木如洗:在松贊梅里,足不出戶就好似被翻銀滾雪的梅里十三峰包裹,最大的愉悅感一層層醒過來。住在松贊的日子里,我特別流連它的飄窗,覺得最圓滿的春日清晨和有金色影子的春日傍晚都在這方天地里了。然而還不止,入住松贊奔子欄時,發(fā)現(xiàn)即使不望向窗,案幾上的一盤朱紅珍珠似的櫻桃也足以令人驚喜,還有墻上的藤條、菜地里的番茄和四季豆,仿佛以花朵、蔬菜和果子為媒,自然的一切元素在屋內屋外是通透無礙的。
當然,松贊精品山居旅行還是會帶你走出酒店。近一點兒可能是酒店的后山。他們在那兒養(yǎng)著藏雪雞,做著恢復瀕危物種的赤誠努力。遠一點可以到雪山腹地里的美麗山谷和草原,他們希望你識得更多草木的芳名,或者原始森林人跡罕至處最潔凈的水色。于是你可以看到納帕海的湖泊上水鳥劃過清淺的筆直線條,尼丁原始森林里一簇簇往外潑出綠意的新草,白馬雪山在晴朗的天氣里像胸脯般洶涌連綿,接著又被旁逸斜出的幾株桃花平添幾抹溫柔……到了五月,據(jù)說在白馬雪山徒步可見紅色杜鵑與黃色牡丹交相綻開,濃艷異常,松贊的管家會帶著你行走過客們不曾涉足的領地,那也是這些土生土長的藏民們爛熟于心的動人風景。
魅力風土 追尋遠方
美國詩人布羅提根曾經(jīng)設計過一個非常有趣的項目,叫《請你種下這本詩集》,他把8首以植物為主題的詩印在8個種子袋上,然后把種子袋發(fā)放,邀請人們把它們種在土地里。在我看來,松贊山居旅行對于風土的縱覽,就是在把詩意和土地做結合。松贊的風土也來源于酒店員工直來直往的快語和笑容。松贊酒店98%的員工來自當?shù)?,他們不善用城里人婉轉的語言說話,甚至漢語也不太溜,但他們居然記得你喜歡吃茨中教堂旁邊的板栗,也會不吭聲氣就幫你刷干凈徒步回來的鞋。他們不諳交際,心地善良,篤信自然法則,這是一方山水的風土。
還有村子里的風土。松贊的選址,因為想要奇景,往往在最僻靜的村子里,桃花源般,鮮有外地人知其存在。比如松贊梅里所在的小村莊各幾農,只有5戶人家,至今保存著最為傳統(tǒng)的婚嫁習俗。我們跟隨松贊去其中一戶人家做客,酥油茶擺在黑陶制成的炭火爐邊,像是一下就步入到更原始的時光里,兀自把酥油茶的濃香都吞咽得更慢一點。在大香格里拉區(qū)風光壯闊的絕色環(huán)境里,浮躁的需求變得特別渺小。于是這風土里出現(xiàn)了許多不慌不忙的手藝人,埋首一類物件就是幾十年。你看松贊酒店里大大小小的器皿,洗臉盆啊火鍋爐啊水杯啊湯勺啊都是手藝人的手打銅器,精致得每件都想捧回家。而松贊精品山居旅行的一條重要線索就是帶著客人去探訪這些手藝人,他們家的門牌號,你肯定無法從旅行攻略中找到。在尼西鄉(xiāng)湯堆村做黑陶的扎西培楚,在奔子欄幸福村描畫木碗的卓瑪,在德欽制佛像的洛桑扎西,他們都蘊著幾十年的心氣兒,用最老式的工具打磨,用閃著光的眼神描畫。
赫爾曼·梅爾維爾說,“遠方永遠在騷動”。白瑪老師說,要把松贊做成是“遠方的家”。在松贊精品酒店,除了內外皆自然,除了樸質的在地風土,想象力也永遠在騷動,像是在藏區(qū)千百年光陰里散步的牦牛和奔跑的馬群,牽引你體內那根向往遠方的魔幻主義的神經(jīng)。
松贊的想象力用得恰到好處。比如帶客人去納帕海,工作人員會提前在草木蔥蘢處布好花帳篷和土雞火鍋,銅火鍋冒出的熱氣咕嚕嚕升騰起來,接上草原山巒間大朵的云,像是和天地共餐。比如帶客人去尼丁原始森林的徒步,你會發(fā)現(xiàn)密林深處的徒步終點已經(jīng)備好了一張鋪著花桌布,食物豐富的神奇餐桌,桌子底下可能有深紅的仙人掌和赭金的碩大松果,而桌上的雞蛋和青稞餅像是來自民間故事里,讓人直覺花光如頰,溫風如酒。這些場景,能在藏民的生活里找到影子,但松贊利用在地環(huán)境多加了一份巧思,又讓它們有了日常生活之外的璀璨感。他們的創(chuàng)造,甚至能讓不甚浪漫的人在遠方的家里變得想象力豐沛。那天住在松贊梅里,大堂的壁爐里燃著柴,我在想,在這看本什么書好,奧維德的《變形記》,莎翁的戲劇,張岱的散文,或者干脆是《十日談》,好像不管和什么故事組合,都自有魔力。如果是深冬更好,坐在火光邊飲酒夜讀,然后推開窗,發(fā)現(xiàn)雪大如手,已經(jīng)積了三四寸,那該有多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