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 銘
(山東博物館)
圖一 《合集》27460
在甲骨刻辭中,有一種牛肋骨刻辭極爲少見,而關(guān)於它的性質(zhì),學界長期以來存有爭議。其爭議的焦點主要圍繞著牛肋骨刻辭是否具有卜辭性質(zhì),抑或只是作爲習刻或仿刻之用來展開的,多年來未有定論?,F(xiàn)借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與山東博物館合作整理、研究館藏甲骨之契機,將爭議最多的、孫文瀾先生所藏的牛肋骨刻辭真實展現(xiàn),爲論證牛肋骨刻辭的性質(zhì)提供有力證據(jù)。下面就現(xiàn)世已知爭論較多的牛肋骨刻辭的資料進行匯總及綜合分析。
1931年,在由董作賓先生主持的、安陽小屯的第五次殷墟發(fā)掘中,首次出土了有字的牛肋骨刻辭。董先生在《甲骨文斷代研究例》中指出:“第一、二期的兼用龜背甲貞卜刻辭,第四期兼用牛肋骨刻辭,都是第五次發(fā)掘(二十年冬)所得的新穎而真實明確的知識?!?董作賓: 《甲骨文斷代研究例》,《董作賓先生全集》甲編第2冊,臺北: 藝文印書館1977年版,頁460。董氏説的四期刻辭,即《甲編》3629號(《合集》27460,圖一),屬於三期廩辛、康丁時期,上有兩條卜辭:“□子卜,父甲豊?!感託q,即且……”胡厚宣先生在《甲骨學緒論》中認爲此片刻辭“文極草率,又無鑽灼卜兆之痕,自當爲習刻之字,非普通之卜辭也”。*胡厚宣: 《甲骨學緒論》,《甲骨學商史論叢》第2集下冊,成都: 成都齊魯大學國學研究所1945年版,頁424。筆者認爲,由於刻辭內(nèi)容不全,難以考證其卜辭性質(zhì),但其中的“□子卜”應爲卜辭中的敘辭之形式,所以也不能就此斷定這片內(nèi)容殘缺的牛肋骨刻辭不是卜辭。
圖二 鄭州商城出土牛肋骨掃描影像
圖三 鄭州商城出土牛肋骨刻辭釋文
又土羊。
乙丑貞,從受
十月
李先生對刻辭大意進行了解釋,認爲刻辭月日干支清楚,“又(侑)土羊”是指祭祀,“土”讀爲地神的“社”。李先生認爲“在殷墟,習刻的字骨有肋骨,也有胛骨,其共同特點是文字的紊亂幼稚”,“至於那些卜辭完全、字體又精好工整的,恐怕很難説是模仿性的習刻,二里崗的肋骨也當劃歸這一類”。並且,李先生對這一觀點做出“兩種可能”的解釋: 第一種解釋認爲牛肋骨“是教卜的人爲習刻者示範的例子”,“不過當時刻過的甲骨大量現(xiàn)成,有什麼必要做這種範本,尚須斟酌”;第二種解釋是“當時另有使用肋骨的卜法,而且是不施鑽灼的”,李先生還舉例了“日本、朝鮮的卜骨就有肋骨,或加燒灼,或者不然”之情形。對於這兩種解釋,李先生指出“我自己是傾向後一種解釋的”。葛英會先生在《讀鄭州出土商代牛肋骨刻辭的幾種原始資料與釋文》一文中也認爲這不是習刻的作品,並指出“因爲,這是兩款辭例較爲完備的刻辭,其中第一款有前辭、命辭與占卜月份,第二款省略前辭,是祭祀社神地祇的卜辭,大致相同的辭例也見於殷墟卜辭”*葛英會: 《讀鄭州出土商代牛肋骨刻辭的幾種原始資料與釋文》,《中原文物》2007年第4期,頁97。。筆者也贊同李先生和葛先生的觀點,從牛肋骨刻辭的內(nèi)容構(gòu)成上來看,符合卜辭的基本特徵,且刻法的熟練及認真程度也絶非習刻之情形。只是對於當時是否存在不施鑽灼的肋骨的卜法,尚需證據(jù)進一步確認。
1957年李學勤先生綴合了《庫方》958+1106的牛肋骨寫本(拓本後著録於《美國》10、11,圖四),得13條卜辭:
正面:
乙巳卜,其示帝。
乙巳卜,帝日叀丁。
叀乙,又日。
叀辛,又日。
癸丑……
弜壴。
癸丑卜,其品於……
其品,即……
圖四 《美國所藏甲骨録》11正、10反
反面:
乙巳卜,其示。
弜。
乙巳卜,其示。
弜。
乙巳卜,帝日叀丁。
李學勤在《論殷代親族制度》一文中對刻辭進行了解釋。認爲刻辭中的“帝”即是殷王的稱謂?!笆尽奔粗钢鳎颂幭挡窢懝释趿⒅??!皬x”是否定副詞。反面四辭,一正一反,是甲骨占卜中常用的正反對貞、同事異問。李先生認爲乙巳卜一組是給剛死去的王選擇日名的卜辭。*李學勤: 《論殷代親族制度》,《文史哲》1957年第11期,頁35。1979年他在訪問美國期間,於匹茲堡郊區(qū)梅麗丹研究中心得以目驗原骨,發(fā)現(xiàn)“刻辭刀法精熟,絶非僞刻”,“肋骨未見鑽灼,但字跡毫無倒錯紊亂,又不像是習刻”,故他重申了以前的看法,指出“肋骨是可以有卜辭的,鄭州二里崗采集的一片即是實例”。*李學勤: 《論美澳收藏的幾件商周文物》,《文物》1979年第12期,頁73。筆者贊同李先生的看法,美國所藏牛肋骨刻辭相較之前所見的鄭州刻辭等,刻辭字數(shù)較多,在刻辭內(nèi)容上更豐富,結(jié)構(gòu)上更完整,且刻法“精熟”,與普通甲骨卜辭無異??梢钥闯?,牛肋骨也是可以用作占卜的,雖然沒有進行鑽灼,可能是因爲骨質(zhì)較薄或施用鑽灼空間不足,而作爲特例,應當是采取某種不作鑽灼的占卜方式,雖仍未有證據(jù)證明,但這種可能性進一步加大。
圖五 孫文瀾藏牛肋骨刻辭 (《合集》31678)
70年代時,胡厚宣先生在根據(jù)甲骨實物及拓本證明《甲骨卜辭七集》著録的原臨淄孫文瀾藏甲骨文X1—31全爲真物的同時,還提到X1爲一片牛肋骨刻辭(《合集》31678,圖五),胡氏指出:“這是一片牛肋骨卜辭。卜辭用牛肋骨的極少見。因有貞人寧,知當爲廩辛康丁時所卜。”*胡厚宣: 《臨淄孫氏舊藏甲骨文字考辨》,《文物》1973年第9期,頁53—54。胡氏的這一主張改變了早先牛肋骨“並無卜用之辭”的説法。而針對胡氏的説法,嚴一萍提出了異議,先是重申董作賓早年舊説《七集》X1—31孫氏藏甲骨“幾乎全是仿刻,無一原刻。仿刻與贋刻不同,贋刻或雜湊字句,或別構(gòu)新辭,出於臆造爲多,仿刻則頗像翻版之書,依樣葫蘆,冒牌原版”,此係“仿刻全段而依原款式”,*董作賓: 《方法斂博士對於甲骨文字的貢獻》,《北平圖書館圖書季刊》新第2卷第2期,1940年。並進一步辯解説“X1的肋骨刻辭,如不是出於後人仿刻,也是當時習契者的抄録,因爲骨版的正反兩面都沒有鑽鑿灼痕”。*嚴一萍: 《甲骨卜辭七集中孫氏藏甲骨的真僞問題》,《中國文字》第52冊第12卷,臺灣: 臺灣大學文學院古文字學研究室,1974年,頁5729。嚴氏對孫氏藏牛肋骨的性質(zhì)主張殷人仿刻説?,F(xiàn)在,胡氏與嚴氏爭論的孫文瀾藏牛肋骨X1,除見於《合集》中的拓片外,還有實物可得驗證,這片牛肋骨現(xiàn)藏於山東博物館。
孫氏藏甲骨X1,系孫氏於1907年以前所得,乃早期殷墟出土之物。1945年孫氏去世後,由山東圖書館購買了9片,後輾轉(zhuǎn)歸山東博物館保存。2014年2月,宋鎮(zhèn)豪先生受山東博物館邀請,前來指導並合作開展山博甲骨文的整理與研究工作,在整理的過程中,拍攝了這片肋骨的高清照片,不僅使肋骨的真貌得以展現(xiàn),也爲它的真僞辨認提供了可靠的證據(jù)。
圖六 山東博物館藏牛肋骨(文物分類號: 甲8.85.1)
孫氏藏甲骨X1,即山博館藏文物分類號爲甲8.85.1的牛肋骨(如圖六所示)。通過實物比對,它與《合集》31678(圖五)的甲骨拓片在形狀、大小、刻辭的文字及位置等完全吻合一致。由實物照片可見,肋骨表面平滑光潤,整治精細,刻辭之刀法力道均勻,字體規(guī)整,書體深刻,結(jié)構(gòu)緊湊,大小協(xié)調(diào),可看出刻者的用刀熟練和在刻辭時的認真規(guī)範。與其他作正式之用的甲骨刻辭相比,在刻辭製作上並無差異。
牛肋骨上下兩端有所缺失,正反兩面皆有刻辭。肋骨刻辭的文例采用了自下而上的排列方式,需分段逐一向上進行釋文:
正面:
乙丑卜……
弜又。
又妣辛湢。
弜又。
其用茲卜。
叀茲卜用。
乙丑卜,叀。(此省略“茲卜用”三字)
叀派令。
反面:
根據(jù)胡厚宣先生的《臨淄孫氏舊藏甲骨文字考辨》對肋骨刻辭的釋義,可知“乙丑卜”、“丁亥卜,寧”屬卜辭中的敘辭部分,表明了占卜的時間及貞人。“又妣辛湢”屬於卜辭中的命辭部分,表明了此次占卜所問的內(nèi)容。妣辛是祖甲的配偶,也稱母辛;湢,祭名,意爲侑于妣辛用湢祭?!皬x又”、“叀茲卜用”則屬於卜辭中的占辭部分?!皡∑澆酚谩保瑓∽x若惠,表示肯定,言要按照這一卜去施行。“弜又”,即弗侑,表否定。前六辭一正一反,乃反覆占卜之辭,屬甲骨占卜中常用的正反對貞、同事異問。反面刻辭一,言歲祭某祖公,用一即一對羊。*胡厚宣: 《臨淄孫氏舊藏甲骨文字考辨》,《文物》1973年第9期,頁54。雖未有驗辭,然驗辭不必然出現(xiàn),所以孫氏肋骨刻辭具備甲骨卜辭文字內(nèi)容的構(gòu)成要素。
宋鎮(zhèn)豪先生在《夏商社會生活史》中談到甲骨文體文例時,提到《甲編》3629號、《合集》31678號以及《美國》的10、11(正、反面)三例牛肋骨刻辭,並認爲:“肋骨刻辭大都表面無鑽、鑿痕,難於施灼見兆,但幾乎包括了甲骨文辭各個種類,如習刻、仿刻、記事、干支表、卜辭等,上舉三例,卜辭辭例寬式與簡式穿插自如,運用嫻熟,沒有犯一般習刻者仿刻卜辭時常犯的關(guān)鍵字詞往往脫奪或生拉硬湊的通病,且辭例契刻或自下而上,或左右上下呼應,章法規(guī)範,一氣呵成,這是通家所爲,仿刻者實難做到也無須如此去做,故與其説是翻版卜辭,不如説是占卜時所刻卜辭,惟其卜法恐與一般甲骨所見鑽鑿灼兆有所不一樣,似用冷占卜法,恐怕是在施灼見兆之外的一種變通,屬於少數(shù)卜人所爲,而卜辭文辭卻仍自然而然浸染於同時期流行文體間?!?宋鎮(zhèn)豪: 《夏商社會生活史》下冊,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頁915—916。筆者也贊同宋先生的看法,刻辭的貞卜內(nèi)容表達清楚,語義通順,邏輯嚴謹,用詞準確,且刻辭中的用詞未出現(xiàn)與文意整體無關(guān)的臆造或拼湊之象,兩段刻辭的文例皆采用牛肩胛骨常用的自下而上的卜辭行文格式,行款有序,章法呼應,完全符合甲骨卜辭的文法規(guī)範。如此看來,在傳統(tǒng)的鑽灼卜法之外,的確可能存在一種不施鑽灼的冷占卜法,值得探究。
據(jù)國外學者研究,甲骨的占卜方法有“熱占卜”與“冷占卜”之分。美國漢學家吉德煒(David N. Keightley)在他的著作《Sources of Shang History》中指出,用動物肩胛骨的色彩和裂紋占卜是一種分佈很廣、延續(xù)很久的人類習俗。這類占卜可分爲熱占卜(pyro-scapulimancy)和冷占卜(apro-scapulimancy)兩類: 一般説,東半球西部,地中海沿岸的西亞、北非和歐洲,用來占卜的骨多不經(jīng)灼燒(但匈牙利和蘇格蘭也發(fā)現(xiàn)過熱卜的例子);而東半球東部的中亞和北亞,還有西半球的北美,則流行用灼燒的方法來占卜。*David N. Keightley, Sources of Shang History, Californi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78, p.3.吉德煒把世界各地的這種動物肩胛骨的卜法分成東方、西方兩大類型: 東方型的卜法是對骨進行燒灼,看所造成的痕跡裂紋的形狀,以確定吉兇;西方型則省去燒灼,僅觀察骨的形狀、厚薄或紋理。美國著名人類學家克洛伯(A. L. Kroeber)在其名著《人類學》的第十二章《文化成長與傳播》中也對這種卜法的分類持相同觀點。
在中國古代的占卜術(shù)中也存在熱占卜與冷占卜,龜卜與筮占當屬這種情形?!短接[》卷九三一和九九七引《洪範五行傳》云“龜之言久也,十(千)歲而靈,比(此)禽獸而知吉兇者也”,*(北宋) 李昉等撰: 《太平御覽》卷九三一《龜》,北京: 中華書局1960年版,頁4137?!拜橹疇懷暂?耆)也,百年一本,生百莖,此草木之壽(儔)知吉兇者也,聖人以問鬼神焉”,*(北宋) 李昉等撰: 《太平御覽》卷九九七《蓍》,北京: 中華書局1960年版,頁4412。又見《禮記·曲禮》云“龜爲卜,策爲筮”。*(西漢) 戴聖著、(南宋) 陳澔注: 《禮記》卷一《曲禮上》,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頁14??芍敳肥菍斶@種由人們視爲神靈崇拜的動物作爲媒介而進行的占卜,而筮占則是將蓍草這種植物作爲媒介來進行的占卜。根據(jù)明代善本《春秋左傳注疏六十卷》對龜卜和筮占的疏解:“卜以(之)用龜灼以出兆,是龜以金、木、水、火、土之象而告人。筮之用蓍揲以爲卦,是筮以陰陽蓍策之數(shù)而告人也。凡是動植飛走之物,物既生訖而後有其形象,既爲形象而後滋多,滋多而後始有頭數(shù)。其意言龜以象而示人,筮以數(shù)而告人?!?(春秋) 左丘明著、(晉) 杜預注、(唐) 陸德明音義、(唐) 孔穎達疏: 《春秋左傳注疏六十卷》卷十四《僖十五年》、《盡二十一年》,嘉靖中福建刊本,頁15。筆者認爲,所謂龜卜即是對龜甲進行鑽灼的熱占卜法,這種占卜法的特徵是利用了所謂五行的自然力量,如火,並輔以人力而得出“象”,如裂紋卜兆等。筮占則是用蓍草通過計算作卦的冷占卜法,這種占卜法的特徵是以人爲主體,以蓍草爲工具,通過一定的規(guī)則而計算得出的“卦數(shù)”,無需進行燒灼。簡言之,龜甲可用作熱占卜,蓍草可用作冷占卜,那麼龜甲也可否用於冷占卜呢?
圖七 舞陽賈湖遺址出土“目”字紋龜甲(M344∶18)
圖八 舞陽賈湖遺址出土“目”字紋龜甲局部(M344∶18)
圖九 舞陽賈湖遺址出土“日”字紋龜甲(M335∶15)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的《舞陽賈湖》一書在談及這種龜卜的原理時,認爲“龜腹石子應是一種寓於龜象的數(shù)卜”,即通過將這些龜甲握在手裏反復搖動,石子可從龜甲上口振出,或以奇偶數(shù)目,或以石子的黑白之象,得出卦數(shù)。*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舞陽賈湖》下卷,北京: 科學出版社1999年版,頁977—983。這種根據(jù)奇偶數(shù)目而做出的占卜,也可見於四川涼山彝族地區(qū)流行的一種“雷夫孜”占法。*汪寧生: 《八卦起源》,《考古》1976年第4期,頁243—244。筆者認爲,這種使用龜甲進行數(shù)占的卜法是可行的,因爲無論是采用龜甲作爲數(shù)占的工具,抑或采用其他物質(zhì),只要可以完成數(shù)占,皆可適用?!蹲髠鳌焚夜迥辏骸叭簟兑住分韵螅瑒t因數(shù)而生。故先揲蓍而後得卦,是象從數(shù)生也?!?(春秋) 左丘明著、(晉) 杜預注、(唐) 陸德明音義、(唐) 孔穎達疏: 《春秋左傳注疏六十卷》卷十四《僖十五年》、《盡二十一年》,嘉靖中福建刊本,頁15—16。從文獻中“象從數(shù)生”可以看出,對於數(shù)占而言,卦象不是由何種外在物質(zhì)或器具來決定的,而是由得出的“數(shù)”來決定的。因此,即使采用龜甲來進行數(shù)占也是可以的,熱占卜所使用的材料也可用作冷占卜。
同理可知,與龜甲同屬熱占卜法的獸骨,如牛肋骨,也可用于冷占卜。至於采用何種方式,尚未有確鑿證據(jù)予以證明,但僅在現(xiàn)有可證資料的情形下,就上述發(fā)現(xiàn)的牛肋骨刻辭而言,刻辭工法精熟,內(nèi)容完全符合常規(guī)卜辭的要求,既不可能歸爲習刻之作,又不屬於進行鑽灼的熱占卜之卜辭,因而只能歸爲作某種冷占卜時用的卜辭。這種論證得出的説法應當是成立的。對於這些牛肋骨卜辭,應當作爲重要的研究材料予以重視,並應做進一步的發(fā)現(xiàn)與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