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密碼

江東璞玉

真應了那句魔咒。七年后的這個秋天，蘇眠和林麗的婚姻終于走到了盡頭。這是個特殊的日子，七年前的今天，蘇眠和林麗在親戚朋友的祝福聲里走進了婚姻的殿堂。那時候，誰也沒有想到，走過七年，就要分手。

說好的，今天在一起吃個團圓飯──也不團圓了，為了不影響才上小學的女兒，把她送到姥姥家了，由姥姥接送。飯后就去民政局辦理手續(xù)。蘇眠和林麗在這個事情上沒有吵一句嘴──既然不能白頭到老，就分開吧。勉強在一起，都不好受。女兒是無辜的，林麗說她帶，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兒遭受后媽的白眼。蘇眠說，你帶也好。

說穿了，其實也沒有什么。林麗最大的毛病是打麻將，俗稱壘長城。而蘇眠是個喜歡安靜的人，工作之外不打麻將、不跳舞，更不會去K歌和浴足那種場合。蘇眠甚至連煙酒都不沾。蘇眠唯一的愛好就是下班鉆進書房，看書，寫博客。這樣的男人在今天已經(jīng)是珍稀動物了。兩個性格迥異的人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如果不是天翻地覆的吵鬧就是寂寞冬夜的冷戰(zhàn)。蘇眠和林麗屬于后者。

分手吧？分手吧！

從民政局出來，蘇眠和林麗各揣了綠本，神情怪怪地走到馬路邊。現(xiàn)在，蘇眠要坐1路車去城東，林麗坐5路車去城西。就在蘇眠邁開腳步要去對面的站牌時，林麗忽然走過去，擁抱了蘇眠，眠，對不起……蘇眠的眼窩一熱，拍拍林麗的后背，說，祝你好運。蘇眠說完這句話，和林麗分開，抬腳就走。

就在蘇眠轉(zhuǎn)身抬腳的一瞬間，一輛小轎車飛馳而來，蘇眠驚呆了，一動不動……當蘇眠倒下的剎那，一只大鳥飛翔起來，在金色的天空劃出一條優(yōu)美的弧線，重重地跌落在灰色的馬路上。

揣著綠本的蘇眠靜靜地坐在醫(yī)院的陪護房里。潔白的床上躺著臉色同樣潔白的林麗。蘇眠在驚悸之后爬起來，才知道在小轎車撞上他的一瞬間，林麗沖上來，撞開了他，而林麗嬌小的身子卻變成了一只飛翔的大鳥。已經(jīng)半個月了，林麗還在昏迷中。林麗的頭上一點兒外傷已經(jīng)痊愈，但她的大腦受到嚴重撞擊。醫(yī)生說，她可能永遠躺在床上醒不來，就是醫(yī)學上說的植物人。

把林麗接回家后，蘇眠開始翻閱大量的有關(guān)植物人康復的資料。沒有一樣有效藥物可以醫(yī)治這種病，唯一的可能是親屬在病人的身邊真情呼喚，也許某一天，奇跡就會出現(xiàn)。

蘇眠接回了女兒，每天放學后和晚上，女兒就在林麗的耳邊喊媽媽、媽媽。林麗沒有任何動靜。蘇眠辦了停薪留職，在家經(jīng)管女兒和林麗。每當女兒上學走了，蘇眠就趴在林麗身邊，一遍一遍地呼喚林麗。在呼喚林麗的日子里，蘇眠才感到了以前不曾有過的林麗的好。林麗雖然喜歡打麻將，可每天下班回來，林麗都會做好蘇眠喜歡的飯菜等他；林麗雖然喜歡打麻將，可她從來沒有耽擱女兒的上學接送。蘇眠的衣服，包括內(nèi)衣內(nèi)褲、臭襪子都是林麗洗得香噴噴疊放整齊……蘇眠在外邊的干凈清爽其實都是有一個賢內(nèi)助啊。想到這兒，蘇眠的眼淚就流下來了，他用手掌狠狠一抹，說，林麗，我一定要把你喚醒。

每天晚上，蘇眠就在網(wǎng)上查有關(guān)植物人蘇醒的案例。有一個案例說，用患者最喜歡的人和事呼喚會有奇效，文中就是用麻將聲喚醒了沉睡三個月的病人。蘇眠忽然想到，林麗一直喜歡打麻將，每次接到電話說三缺一，就很興奮。蘇眠好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蘇眠找到和林麗打麻將的朋友，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這些麻友都很同情林麗，就同意和蘇眠配合。

麻將桌就放到了林麗的床前，蘇眠坐在林麗的身邊。搓麻將的嘩啦聲和蘇眠一句一句的“林麗，快，三缺一”“林麗，快起來啊，三缺一”的喊聲從此就在蘇眠的家里長久不衰。

一個月后，林麗奇跡般地站了起來。

站起來的林麗好像失憶一樣，再也沒有去打麻將，好像她從來就沒有這個愛好。當然，蘇眠和林麗身上的綠本已經(jīng)換成了紅本。

選自《商洛文化》